“先生?”

  窗外春光正好, 阳光透过翠绿枝叶落入屋内,茶桌前的人骤然回神,望向对面。

  金发蓝瞳的五皇子一脸愁容, 没了之前的得意劲,显然这次春猎失利, 让一向以等级为傲的Alpha受到了极大打击。

  秋猎以一物之差输给身为女性Alpha的皇姐, 春猎更是被低自己一级的皇兄碾压到泥里去。

  他怎么能想到一直装得温和宽厚的大皇子,骑射竟如此厉害, 且一直藏拙不发,哪怕被梁安穆多次夺了风头也没有暴露一回,而不是这春猎关乎军功, 不知他还能忍多久。

  梁安穆拿起茶杯又愤然放下, 衬衫解开两颗扣子, 另一只袖口未系, 仔细看头顶,平日里打理精致的头发,这回竟然翘起几根,眼下一片青黑, 想必是气得一晚上没睡。

  “这梁安楷!”他语气极凶, 正想骂出些什么却突然止住,试探着瞧了眼对面的人,还记得江辞卿是个出了名的守旧派。

  江辞卿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语气极为宽厚, 温声道:“殿下莫气坏了身体。”

  紧接着转客为主,伸手端起紫砂壶往那泼得干干净净的茶杯里一倒, 褐色茶水如柱流淌, 清雅茶香悠然四溢。

  江辞卿放下茶壶才道:“谁能想到大皇子城府竟有如此深, 能在众人眼皮底下隐忍那么多年。”

  见一向中立的人帮自己时候,梁安穆面色稍松,心不甘情不愿地骂了句:“先生不知他这人有多会装!幼时可没少欺负我们这些弟弟妹妹,可当父皇问起,他又装出一副温和大哥的模样,虚伪至极!”

  江辞卿眉梢一挑,不知道该骂还是该笑,按理来说最了解大皇子的人,就应该是你们这些弟弟妹妹,可五皇子这个傻楞的,人家装了几年温和,他就真信了去。

  自下旨封大皇子为元帅领兵后,梁安穆就压着一股怒火,在江辞卿没来之前,已在书房摔了不少东西,眼下见江辞卿和他一起指责大哥,当即就控制不住自个,直接大骂起梁安楷。

  江辞卿抿茶倾听,时不时还附和两句,让对方说得更起劲。

  啧,当真没想到大皇子还是个暴戾性子,居然把年幼的五皇子推下池子,看着五皇子没力气挣扎了才叫人将他救上来。

  成年后看起来如此稳重的人,居然小时候经常撕人课本,还让弟弟妹妹给他做作业。

  啧啧,大皇子年轻时颇为潇洒啊,就连皇宫内都有好几个眉来眼去的宫女,大皇妃居然能让他收心,甘心标记。

  梁安穆在郁闷之下,直接将自己大哥的老底尽数说出,又斥又骂的,恨不得当场把那人给拉回来揍一顿。

  江辞卿听的津津有味,虽说江家眼线遍布南梁,但大家伙好像都有点江家祖传的正直守礼,平日里的汇报都是一板一眼的,完全没有这些事。

  再说了,一堆铁匠哪能接触到那么多八卦事,倒不如时时刻刻关注自己大哥的五皇子了解得清楚明白。

  江辞卿又应和了一句,思绪一转,又想起某个Omega,也不知道她知不知道这些事,不过她所接收的信息都来自斗兽场,应该少不了这些东西。

  江辞卿有时候也会去观众席那边坐一坐,耳朵一竖,便能听到不少似真似假的传闻。

  也不知道对方眼下在做什么,江辞卿低头抿了口茶水,外头一两难求的茶叶,实际味道也没好到哪里去,半点不解渴。

  眼帘半垂遮掩神色,宽袍下的膝盖传来阵阵痒痛,毕竟是头一回受罚,江辞卿还不知偷懒,半天不曾挪动膝盖,自然导致上头青红一片,好半天没直起腿来,宛如个完全没润滑油的锈蚀齿轮。

  “老四还以为跟着大哥有多好,不惜把我们全部欺负了遍,也要当他忠心耿耿的狗腿子,结果现在分化成Omega,”他冷笑一声。

  “三皇女让人向父皇提议,把他送到北狄和一个老王爷和亲,大皇兄连句话都不帮他说。”

  “啧,听说那个老Alpha还有什么怪癖,折磨死了不少Omega,他不是爱欺负人吗?那就让他好好感受一下如何被人欺负,”梁安穆咬牙切齿,好似口中所说的人不是自己的兄长。

  江辞卿面色不显,早已习惯了自负傲慢的Alpha暴露出骨子里的劣根性,听着对方越来越不堪的话语,而后才出声道:“殿下,正事要紧。”

  梁安穆一顿,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收敛愤愤神色,却没有多少愧疚,只道:“是孤没控制住自己。”

  江辞卿只是一笑,好似完全没注意到他变成了自称,说起来好笑,这皇室不愧是留着同样的血,自持身份高贵,最爱端着架子用孤自称,可又想表现自个宽厚待人,放下所谓的架子,在想拉拢的大臣贵族面前又变成了我,但时不时又会冒出两句孤。

  像是暴发户戴上劳力士,既想扯开袖口让别人看见,又想假装低调把它给藏起来,可放在桌面上的手却老实,时不时露出一点图标,企图让别人看见。

  “本想让殿下另寻蹊径,避开都城中的争斗,没想到被大皇子抢了先……”江辞卿停顿了一下,瞧见对方脸上恰时露出的懊恼。

  “但这也不是个坏事,”江辞卿话风一转,反倒宽慰道:“殿下不必如此郁闷。”

  两国联合出征为的是削弱南梁实力,不想它飞速超过其他国家,故而大皇子想要这军功,怕是没有那么轻易获得。

  之前江辞卿鼓动五皇子出征,是觉得大皇子、三皇女已将朝廷分割得差不多,应该不会贸然往边城跑,可却没料到皇帝对军功的重视,对五皇子又夸又赏,甚至隐隐有替五皇子造势的意思。

  而大皇子那边则人心浮动,终究是出身行伍的人,崇尚武力与等级,若不是梁安楷母家出自军方,五皇子这位A级Alpha必然会成为他们的选择,也不知道他麾下幕僚说了些什么,导致大皇子慌了手脚,揭开自己遮掩多年的身手,急急忙忙往边城跑。

  “如今陛下身体虚弱,而大皇子殿下又要长久不在朝中,殿下不妨多去各位大臣府上坐坐……”

  梁安穆不算笨,眼睛一亮便道:“先生是让我拉拢他们?!”

  江辞卿微微点头,又道:“郑家、夏家就算了。”

  夏家乃是大皇子殿下的姻亲,郑家则为大皇子母家,加在一块便手握着南梁三分之二的兵权,是梁安楷最大的靠山,也是底气所在。

  “那剩下的楚家……”他犹豫了一下,试探看向江辞卿。

  目前南梁谁不知道江辞卿对楚家小姐有意,只是楚家态度奇怪。

  前头明明同意楚弄溪和江辞卿相亲,后头两人产生些许苗头了,可楚家却又不乐意了,表面说是楚家小姐做错了事要罚禁足,可这禁足只在江辞卿下山时生效,平常仍她出门。

  时间一长,众人都回过味来,这楚家是看不上江辞卿啊!

  江辞卿一怔,后知后觉地反应回来对方在犹豫什么,若是五皇子不说,她当真要忘记那个楚弄溪了。

  这怔然落在对方眼中,便是伤心不已的确切证据。

  江辞卿还苦笑一声,稍带悲色道:“殿下不必担心我,楚家介意也是应该的,谁会想自己女儿和一个短命鬼在一起。”

  江家历任家主都是中年早逝,比起帝星普遍长寿,江家确实都是一群短命鬼,但是梁安穆不能顺着她的话,急急忙忙安慰道:“先生怎么能这样说自己……”

  交谈的话语声不断响起,幽幽传入屋外,又很快消散在风中,日落西山之时,身穿白袍的Alpha跨过门槛走出,眉眼不免多了几分过度劳累之色,早上废膝盖口舌,下午累脑子忙演戏,饶是身强体壮的Alpha也受不了。

  梁安穆将她送到门外,阿福等人已在马车旁等候着,昨夜留着公主府时就交代他们白日假装自己要下山入城,然后把自己接回去,眼下只是多了一个去找五皇子的流程,还名正言顺许多。

  江辞卿并没有想过自个支持五皇子的事,能够瞒得过梁季,在江家安插的奸细可不是摆设,江辞卿既不阻拦,甚至故意让他们去和梁季告密。

  既可以遮掩她寻许浮生的事,又能让梁季放心,江家还是那个无能的江家,江辞卿想改变、去站队,却依旧被皇室牢牢掌控着。

  马车悠悠转入街道,江辞卿望向不远处,最后无奈叹了口气。

  车架上的阿福不免低声问了句:“家主?”

  江辞卿后倒入柔软垫子里,抬起眼帘,语气飘忽地试探开口:“阿福要不你再去锻刀房装一晚上?”

  言下之意就是还想再去某Omega府邸中待一晚上。

  阿福罕见地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半响才声音平淡道:“家主身体虚弱,不适合几天几夜地待着锻刀房中,而昨日柳家还派人来催了,问这刀何时能好。”

  早就知道结果的江辞卿撇了撇嘴,随意扯过旁边的抱枕揉捏半天,愤愤道:“我都二十了!”

  二十还要被人管着回不回家!

  若是狄长杰在场,估计已经嘲笑她半天了,而阿福性格寡淡,只回了句:“方才家主让我去买的糕点,已送到公主府了。”

  江辞卿刚想点头答应,却不料阿福幽幽继续:“许小姐很是喜欢,还回了您一副化瘀消肿的膏药。”

  语气依旧冷淡,江辞卿却无端觉得这人在调侃自己。

  “家主,许小姐为何要送您化瘀消肿的膏药啊?”

  江辞卿默默低头,将自个埋到抱枕里去,彻底没了声音。

  作者有话说:

  小江:别说了,没A的尊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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