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帝国英杰传>第172章 噩兆

  你们都吞了迷幻剂吧!克莉斯握紧船舷, 除了这个理由,她想不到其他合理的解释。快艇破开水面, 秘法石雕呼呼的风声让克莉斯难以安宁。阴云笼罩的夜色中,小艇疾驰,灰白的双翼飞快地在水泽,浅草,芦苇与垂柳之间穿梭而过。低矮的山丘坟冢一般矗立在地平线彼端,一行人朝亡者的居所飞奔而去。

  难道是那倒霉的月亮也令你们疯狂?克莉斯抬头仰望,骑士座明亮的腰带间或穿过云层的浅薄地带,为过客指明方向。倘若真如梵妮所说,一行人正位于颤抖沼泽的中心地带, 那么他们此时正朝北飞驰, 远离返回洛德赛的坦途——大运河。克莉斯质疑过,那个麦色皮肤的古怪赏金猎人只用“眼前的道路才是通途”的话搪塞她。也许应该立刻动手, 看上去, 根本不需要懂得操控那件秘法器具。只要将船夺下来,头也不回地驶出颤抖沼泽就好。我不需要征得每个人的同意, 只要他们别给我捅出大篓子。

  克莉斯瞥向小艇后方。伊莎贝拉坐在罩了白布的货物堆上,梵妮站在她身边。从刚才开始——实际不过一顿下午茶的功夫——这两个家伙就从沼泽气候聊到歌谣传奇, 最后干脆拉起家常, 就连弟弟因为不爱吃红肉被抽得小腿流血也要告诉旁人。

  “没事的,别担心, 诸神为每个人留下许多路径可走,随便选一条喜欢的就是。我是说,有时候,家人就是命运安排的困扰,你知道, 每家都有几个麻烦的家伙,当然了,在我家,那个家伙就是我本人。”梵妮拂动她亮金的长发,船上只有一盏摇晃不休的小小马灯,但她那张牙舞爪的长卷毛仍然亮得惊人。伊莎贝拉吃吃地笑,不论梵妮说什么,她都觉得好笑。

  “我还有个姐姐,她其实是第二个孩子……小的时候,她总说将来我总会被黄白之物害死,可是你看,我现在活蹦乱跳的不是吗?不但很精神,甚至设法帮她偿还了欠下的外债,虽然只是部分……你知道,你弟弟要不是个傻瓜——听上去他正是傻瓜的反义词——他会为自己挑选一条合适的道路,远比你设想的更适合他,更能发挥他的才能。

  勉强是不会有好结果的。想想看,要是我不跑出来挣钱,谁来还清欠债,谁给家里的马买燕麦,谁修屋顶谁补墙呢?一个家,从屋顶到墙壁都开口子漏风的,哪会有人来提亲?没人入赘,将来就没有孩子照顾,头白齿松之后,只得离乡背井跑去洛德赛,靠威尔普斯家免费的面包过活,结果年老力衰,没等走上帝国大道,便一头栽倒在泥坑里,就那样活活溺死了。”梵妮伸胳膊搂住伊莎贝拉,愉悦的笑容挂在伊莎贝拉颊上,克莉斯心中不快,却也不便打扰,只得转向另一侧。

  奥维利亚小姐与她的新朋友手边就是桅杆,自打登船开始,诺拉便蹲在蜥蜴石雕后没有挪过窝。她先在掌心虚画,后来干脆掏出炭笔,就着甲板书写起来。梵妮对此一笑置之,至于她的大个子兄弟,他不该被称作“石拳”,提线木偶,应声虫才是适合他的绰号。

  “让我猜猜,特别尉队长官现在的心思。”梅伊走过来,皮靴的声音完全被小艇激起的水声与秘法石蜥隆隆的鼓风声掩盖。她靠得太近,眼底的笑意大得令人反胃。克莉斯不动声色,转过脸凝视飞闪而过的灰色水面。梅伊轻笑,转过身背靠侧舷。她展开右臂,握住克莉斯面前的船舷,拳头抵住克莉斯小腹。

  “无聊。以为这样就能激怒我?”克莉斯挺直背,沼泽夜间腥湿的风抽打她的面颊,用力扯动她乌黑的短发,让她保持清醒。如果要动手,梅伊是最有可能帮助我的人。她的目的与我相似,既不会因新奇的纹章分心,也跟梵妮没有交情。呵,交情。

  “别再看了。再看下去,就连水里的跳蚤也知道你在意她。动气手来,只消把刀往她脖子上一架——到那时,纵有千般的武技,我们的克莉斯大人也只得乖乖束手就擒啰。”梅伊身子后仰,朝克莉斯挤挤眼。克莉斯瞥她一眼,随即挪开视线,重新注视小艇两翼飞起的水雾。

  “跳蚤?你没感觉?一路驶来,视线所及,半个活物都没有。”

  “噢,那有什么稀奇?这玩意儿这么大动静,半里外的鳄鱼也得躲到水底。”

  梅伊叩响侧舷,淡然的表情不似作伪。她有几分道理,但不完全,不能完全解释一连串的怪事。那些该死的空间转移,巨大的巢穴,芦苇丛里冒出来的疯婆子,以及这对怪里怪气的姐弟。克莉斯握起拳头。梅伊的发言不仅不能平复心底的不安,反而将起伏的心湖搅得更加浑浊。

  “动手吧。”她低下头,对梅伊耳语。快艇的噪音提供了绝佳的保护,克莉斯自信没人可以听到她们的对谈,但她还是凑近,以便梅伊可以轻易听到她的声音。“趁大家还有力气,趁他们还没动手。操帆掌舵我都可以,我们还有秘法师。他们只是把那东西放在那里而已,而诺拉能真正掌控它。”

  “像把我们丢到沼泽里那样掌控吗?”梅伊翻个白眼。哼,虚张声势,我的计划与她的不谋而合,她打量小艇的眼神是猎手的神情,像她那位高高在上的女主人惯有的神情。克莉斯信心大增,她靠向梅伊,轻拽她被飞溅的水沫濡湿的袖口。“诺拉学士一定会将那件秘法道具运回洛德赛,你护送学士,保护奥维利亚公主的事迹正是诗人绝佳的吟诵题材。殿下会原谅你,陛下也会知晓你的名姓。你可以站在狮卫前排,或许还能领导队伍,进入禁军。”克莉斯拍拍梅伊的手背。从某种角度看来,梅伊与艾莉西娅有些类似。被禁锢的烈火在她们心中燃烧,每一次的鄙夷与辱骂都为野火添上干燥的柴薪。

  “我得承认,赢得同袍拥戴的感觉的确如你想象般美好。我们缺乏响亮的出身,没有漂亮的旗帜与家徽,我想你也知道,对于被传唱的英雄来说,出身没那么重要。”克莉斯转而握住梅伊手腕,“天色再晚一些,等他们稍有松懈,就动手。”梅伊抬起眼,握住克莉斯的皮护腕。胳膊上有力的触感代替主人传达心意,克莉斯微笑。

  “克莉斯——”伊莎贝拉的声音艰难地越过狭窄的甲板,克莉斯循声望去,她的声音像紧绷的风筝线,表情也一样,只要稍稍用力便会应声而断。梵妮在她旁边,倚住棉布下的货物,笑得让人想要揍上两拳。

  “我刚才叫了你好多次。”伊莎贝拉说,事实上,她的声音几不可闻,只能从嘴型推断她的言语。克莉斯迈开步子,手腕仍被梅伊捉住。“记住我的提醒,战场上不是谈情说爱的地方。把她看作一个蹩脚的弓箭手,其次是你的软肋。”她压低声音威胁,克莉斯沉默地抹开她的手,走向伊莎贝拉。

  “她——我是说梵妮,她说——”噢,见鬼,谁管她说什么。

  伊莎贝拉站起身迎向克莉斯,背后的角弓与老旧棉布,松弛的麻绳勾在一起,将她拉住。她回身查看,麻绳反而缠得更紧,布匹下的木箱随之挪动,木板箱相互碰撞,木头的撞击声沉闷濡湿。梵妮咯咯笑,没有向她窘迫的客人施以援手的意思。伊莎贝拉涨红了脸,反手去够角弓,身体拧成别扭的姿态。

  “好了,放轻松。先把弓取下来。”克莉斯握住伊莎贝拉的肩膀。她伏下身解开纠结的麻绳,视线越过伊莎贝拉后背,停留在梵妮身上。她皮凉鞋的后跟落在身后泛黄的白布上,半个屁股压住捆绑货物的粗麻绳。这样坐一定很不舒服,打从安顿好众人,她拉住伊莎贝拉叙旧之后,一直坐在这里。“沼泽夜里很冷,尽量保持身体干燥,节省体力。”

  那团破布下面有古怪。赏金猎人姐弟偶得古怪的大茧,这等奇物,正好在泥河城里的地下黑市卖个好价钱。愚蠢的赏金猎人不会知道,那茧子里装的什么可怕的怪物,又会引来怎样的灾祸。

  “对我的货感兴趣?要是爵士大人出得起银币,我倒不介意开箱验货。您要一箱,还是全部?不过在那之前——我没有其他意思——鉴于诸位眼下的处境,我需要看看那些可爱的小硬币。”梵妮弯下腰,晒黑的脸塞进克莉斯视线里。她将身下的木箱拍得笃笃作响,皮背心外□□手臂上的肌肉颤动不已。“长毛犀犄角,二十七尺水蚺皮,整箱的库努伊之吻也有。可别把它打翻了唷,口袋里的金币我还没数够,不想不明不白睡死过去,变成鳄鱼的饵料。”

  “你送我们出沼泽,金币管够。”

  “我以为我们谈好了生意,这时候想要砍价,你该去泥河城打听打听‘银手’梵妮的名声。”

  “反正不会是好名声。”

  “克莉斯——”

  解脱后的伊莎贝拉转过脸,捏住克莉斯手掌阻止她。梵妮抱臂而笑。她套着先王遗民惯穿的皮背心,背心上蟒蛇斑斓的鳞片折射出马灯昏黄的光点。背心口袋鼓鼓囊囊,想必塞满毒镖。行走沼泽的人学会了毒蛇的本领,爱把毒镖用在吹箭上,徒手也能投掷,说到底,都是些见不得光的龌龊家伙。不过这女人到底练了对结实的胳膊,瞧她那双生茧的手,不知撕开过多少喉咙,终结了多少个发迹的美梦。

  “梵妮不是你想的那样。”伊莎贝拉急着为她的刽子手辩解。克莉斯没好气,生硬回答:“那么她应该立刻掉头向南,而不是远离大运河。”

  “她说过南边有危险,你忘记了?”噢,是的,寥寥数语,就让你深信不疑。克莉斯直起身体,梵妮模仿她的动作。两人的视线越过伊莎贝拉颤动的发顶,撞击在一起。梵妮虚伪的笑意彻底冷下来,铜币色的眼底闪过金属的冷光。

  “我们应该相信她,她曾经帮助过你,记得吗?还有安妮……不管怎么说——你坐下好好听我说——梵妮刚刚告诉过我,她的家族遇到了麻烦。于情于理,你不觉得我们应该伸出援手吗?我们帮了他们,他们也会帮助我们,也许是一艘快船,几匹战马,无论如何,总比徒步走出沼泽好太多。”

  战马?快船?沼泽里的家族?帝国从未出现过统领泥沼,鳄鱼,蟒蛇的家族,所谓快船恐怕是航向冥河的特快战舰罢。

  “不。”克莉斯回答。伊莎贝拉气得跺脚,不慎踩中湿滑的麻绳,她向后倾倒,克莉斯无意相帮,她跌进货物堆里,惊叫出声。

  “木箱子的滋味可比陷阱好受多了。”

  “不!”伊莎贝拉颤抖的声音淹没在哗哗水声里,她踢打双腿爬起来,双手攀住克莉斯的胳膊。“下面有东西,软的!”

  闻言,梵妮洒脱的神情仿佛绑上了秤砣。沉重一闪而过,转眼间被虚假的不在意掩盖。哼,天真,以为在我面前露出那种表情还能掩饰过去?克莉斯轻抚伊莎贝拉手背以示安慰,视线驻留在梵妮身上。皮夹克,长筒凉鞋与皮短裙的打扮让她比印象中的更加粗野难驯。

  “灾变纪之前,长毛的尼安人在象牙之地战败,残部遁入颤抖沼泽。因为缺乏食物与沼泽狩猎的本领,原本已开化的尼安人形成了食人的习俗。敌对部族的俘虏,误入沼泽的猎手,在他们眼里都是行走的食物。”

  “所以呢?”梵妮挑高左眉。船尾处,乔的大手离开船舵,梅伊朝这边走来,步伐像只狩猎的野猫。她的队员靠在船舷上,左右挪动肥壮的屁股,小眼睛警惕地注视着甲板。“哎哟哟,让我猜猜,搭顺风车的落魄旅客见财起意,不付车钱,不感激人美心善的姐弟俩,反要截下财物,当起泽地土匪了!啧啧啧,了不起呀,亏得别人总说你的好话。什么正义勇敢的骑士,我呸!”

  梵妮勃然大怒。她提起双膝,跳到木箱上。克莉斯只来得及将伊莎贝拉拉到身后,梵妮的腰刀已然出鞘。钢刀银灰的光芒像是一条被激怒的毒蛇,它甩动长尾,扬起头颈,狭长眼窝中的凶残喷薄而出。

  趁机动手?克莉斯飞快地瞥了一眼梅伊的位置,反手护住伊莎贝拉后撤。不行,此处太窄,我的剑太长,何况她还在身后。

  “你该知道你在挑衅什么——”

  霍然扬起的白布遮蔽克莉斯的视线,将她的话掐灭在喉咙里。克莉斯抬脚便踢,靴底传来柔软而紧实的触感,像是踢中了半只尚温的死猪。死猪垂死般地惊叫起来,蠕动翻转的身体将布料拧成一团,几块散碎的乳香从布料底下滚出来,继而是剥落的草叶,泥泞肮脏的长羽毛。“躲远点儿,去船舷那边。找一个好的射击位置。”克莉斯补上后半句。她怀抱英雄梦的女孩儿果然依言退向甲板另一侧,视线仍在她身上。“该不会是那种东西……你可要当心!”

  当心,当然,尤其是在鬼鬼祟祟的走私犯面前。克莉斯后撤半步,握剑在手。梵妮高高跃起,扑向隆起的布团,将它圈在怀中。一条肮脏□□的瘦长手臂从布团中挤了出来,继而是歪斜的羽毛帽子,难以蔽体的破烂蓑衣,刺痛耳膜的尖叫,令人窒息的骚臭。无论体力或是武技,梵妮绝对合格,但裹在旧布里的疯女人却像泥鳅一般滑溜。她当然是,否则也不可能从帝国尉长与两名银狮卫的眼皮底下溜走。

  “噩兆,噩兆!血,到处都是血!岩石开裂,星星坠落,都是你,都是你!不详的女人!”疯婆子尖叫着,朝梵妮狠啐了一口,瘦腿伸向船舷,作势跳船逃走。

  决不能让她再次溜掉!方才剑拔弩张的敌人转眼间成了盟友,梵妮无暇躲避秽物,探身去抓疯女人,克莉斯踏上木箱,也去捞她。那老疯子敏捷得不可思议,她鱼跃而出,一头扎向草叶摇晃的沼泽水。小艇驶得飞快,一个眨眼的功夫,疯婆子佝偻的身躯便只剩家犬般大小。

  “乔,快停下!玛丽安逃了!”梵妮扭头冲船尾大吼。

  妙极了,从尿桶里捞出来的疯婆子不仅有个像模像样的名字,还跟配备武器,掌握交通工具,意图不轨的走私犯兼赏金猎人是旧识。看看这家纹一样的神秘旗帜,还有他们使用的秘法工具,搞不好我们正向灾变纪食人族的秘密巢穴全速前进。到时候就凭一柄剑,如何护住这许多人,尤其食人族小姐新交的天真浪漫的奥维利亚朋友。

  “退后。”克莉斯下令,伊莎贝拉同一时间大叫,喊的是梅伊的名字。就在梵妮转向乔的瞬间,缓步靠拢的梅伊顷刻间爆发。她在一瞬之间冲过摇晃的甲板,帝国钢剑出鞘的声音完全被船只的噪音掩盖。夜色提供了绝佳的庇护,梵妮甚至没有反应过来,便被梅伊一剑砍倒。伊莎贝拉的羽箭旋即射出,飞矢拦住梅伊的去路,钉在船尾的木头台阶旁,乔一跃而下的时候,箭尾尚且摇晃不休。力大无穷的男人一句话也没说,他提起硕大的拳头,狠狠砸向梅伊。鲁鲁尔就立在梅伊斜后方不到两步远的地方,只要她一伸手,狼牙棒便能拦住乔,甚至能将他的脑瓜开瓢,但柏莱人抱着手臂,无动于衷。乔的巨拳犹如铁罐,正中梅伊侧脸,指挥官轰然倒地的时候,卡雷才想起来要扑过去。乔反手拔出短剑,卡雷也亮出佩剑,两柄钢剑锐利的尖端直指对方要害,剑刃的冷光被血色的夜晚吞噬,较之白日更加凶险。

  “见鬼!该死!停船!别跟他们争!”梵妮勾住船舷爬起来,面皮更加黑了。黑血顺着她的手臂滴落,天色太暗,旁人必定看不明晰,克莉斯不愿节外生枝,权当没看到。“快追上她,不能再让她到处乱跑。你不想逮住她,问个究竟,为你晋升的道路再添砝码吗?” 克莉斯瞥见梵妮随手抹去血滴,偷偷揩在船舷上,心道,比起肮脏的愚妇,虚弱的赏金猎人才是更适宜的审讯对象,但她还是翻越船舷,趁小艇减速跳了下去。梵妮在她身后落地,动静不像刚被砍翻的人。二十步开外是一片不算稀疏的沼泽林地,贫弱的垂柳,落叶松,赤杨歪七扭八地生长,在平坦开阔的湿地上组成一道难以逾越的木栅栏。一路上耸立在地平线上的矮山不可思议地近,她黝黑低矮的身体上黄斑点点,号角无力的哀鸣堪堪穿过广阔的水域与错杂的瘦弱树林,传到克莉斯耳里。那根本不是什么矮丘!其上的光点也绝非虫群或野兽,而是人类燃起的点点灯火。

  “你骗了我!你挟持我们,要运到土匪的山寨里,卖个好价钱!”克莉斯愤怒地转过身,猛地拎住梵妮的衣领。梵妮的手抬起又放下,终究没有挥向克莉斯。“你听我解释……”

  “白魔!恶鬼!冥河里浸泡千年的鬼东西!快走,快滚,滚回你们的地方!”玛丽安颤抖的嘶吼冲破杂乱树篱的阻挠,克莉斯与梵妮循声望去,只见疯女人的长羽头饰已不知遗落何处,稀疏细弱的长发贴紧头颅,像只飘摇的水母。水母玛丽安踉跄踏水而来,她气喘吁吁,企图从一株歪斜的落叶松与垂柳间挤过,身上树叶制成的蓑衣却被树枝勾住。玛丽安扭头惊恐尖叫,似乎树枝化作尖刀,刺入皮肤,切断了筋肉。

  “不要——别——都听你们的,听你们的!”妇人最后的嚎叫被掐灭在喉咙里,刺鼻的腥气与血雾同时爆发,血沫乘着微风打中克莉斯的手背与头脸,冷雨一般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