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帝国英杰传>第187章 凯旋

  喧嚣有如灯塔,矗立在静谧的沼泽上空。庆祝击败骸骨将军的盛宴从黄昏开始,看样子可能持续到黎明。克莉斯一度以为,对于贫苦的沼泽居民来说,兑了清水的熊蜂蜜酒就算上好的饮料,赏金猎人小姐那位肥胖的幕僚则狠狠刷新了克莉斯的认识。他挺着满是肥油的肚子,挥舞肥胖的手指,不断命人从地窖里搬出成桶的黑啤酒。梵妮第一个喝醉,理所当然,胜利的喜宴上,这位新晋的空堡领主没有矜持的必要。事实上,她喝得太多,吐了乔一靴子,不过乔很快醉得分不清胃酸和奶油浓汤。

  两位负责警戒的银狮原本拒绝酒精,然而为了保护抵挡不住酒杯攻势的奥维利亚使节,不得不一次又一次饮干木杯中的黑汤。卡雷上唇新生的短须上沾满白泡沫,克莉斯溜出大厅的时候,他和长官相互倚靠,坐在石柱根部,醉得直翻白眼。梅伊也好不到哪里去,克莉斯确信她没注意到自己的离去。这位尽责的帝国卫士用力瞪大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高台方向,然而伊莎贝拉早已不在那里,高背椅上挂着的,只是她褪去的披肩。

  诺拉与两个柏莱人不在酒宴上,倒不是她们被主人排斥在外,只是对于秘法师来说,解开狭门后的传送纹章才是真正的奖赏。眼下她一定跟两个深色皮肤的帮手挤在索菲娅石座后方的圆厅里,推演地面上镌刻的复杂古纹章。

  索菲娅。仅仅默念她的名字就让克莉斯的胃里塞满了石子。我到底杀了她,将她彻底送入永恒的寂寞中。克莉斯举起双手,凑到眼前。月色让她的手沾满洗不净的鲜血,实情其实更糟——她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结局除了一扇不知能否开启的秘法门,一无所获。石座后的确有一道可称作狭门的裂隙——如果一定要为它取个名字的话。竖瞳样的裂缝后连接着浑圆的石厅,看样子是从无名山内部凿开的。圆厅中的剑座早已损毁,纹章,祭坛,什么都没留下,就连那与苍穹一模一样的惹眼雕塑也倒在龟裂的黑石地面上,剑身裂成无数碎块,剑柄只余一半,一对护手不知所踪。细雨洒进破裂的山体内部,到处都在滴滴答答,不知是谁永不疲倦的泪滴。

  不对,你又在想这些令人丧气的事。为什么要相信冒牌货的鬼话,追求一枚未曾听闻的纹章?好好做你的克莉斯?沐恩,保护你想要守护的人,走好你自己的路,接受你的命运。

  我的命运。

  克莉斯将苍穹解下来,靠在就坐的原木旁。杂草丛生的废旧庭院内,宴客长厅的灯火依稀可辨,池塘蜿蜒从栏杆半损的拱桥下面淌过,朦胧的灯光为静谧的水面铺上一层昏黄的薄纱。青蛙蹲坐在莲叶上,将闪烁青绿光点的萤火虫卷入口中。长草间的虫族也在庆贺它们于红色月光中存活下来的又一天,鸣叫声一浪高过一浪。层层树影之间,蛙声,虫鸣,烛光,歌唱,喧哗以及鱼尾拨动水面的声音,全都同样不真实。

  我一直都是一个旁观者,在一个个喧闹的宴会之间游走,从不曾跳下舞池,与凯旋的英雄共舞。我……克莉斯握紧拳头,闭上眼睛,深吸入沼泽潮湿的空气。风拂动长草,金合欢细长的枝叶窸窣作响,皮靴碾碎草叶的脆响教克莉斯睁开眼审视来人,她只匆匆瞥了一眼,便立刻转向自己握着膝盖的手。

  为什么偏偏是她?

  伊莎贝拉什么也没带,她仍作出发前的长靴长裤打扮,只卸下了皮背心,亚麻衬衣的衣领因潮热而敞开,暖褐长发扎成干练的一束,垂在脑后。她径直走了过来,长草愈发响亮的声音让克莉斯挺直脊背,原木明明很宽,她仍克制不住地往旁边挪了几寸。伊莎贝拉利落地转身坐下,卷起的袖管触到克莉斯手臂。

  “我在找你,整个宴会期间,回来的路上,大部队搜索无名山的时候,我都在找你。”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躲你,我本应陪在你身边,可我实在做不到。嗓子不合时宜地痒起来,让克莉斯没法把后面的话说出口。

  “你生我的气吗?我也有话想对你说。”克莉斯知道她在看自己。我的冷脸一定让这女孩信心尽失,瞧她握住膝盖的样子,分明是在学我,可惜她的视线出卖了她。她盯着自己的脚尖,靴尖轻点长草,那是主人的脚趾在不安扭动。“你……和答应我的不一样。你没有同我并肩作战,关键时刻,你将我推开,独自去见……她……我不是你可以信赖的人,对吗?”伊莎贝拉语音微颤,克莉斯不知道她有没有发现,转头望向她。

  她真美,该死,我居然想的是这个。萤火虫的微光自她背后升起,她褐色的发丝啜饮月光,显出与往常不同的色彩,与此同时,皮肤白得令人侧目,仿佛她是陶瓷做成的,一定要细心呵护才是。克莉斯听见心跳加快的声音,她轻舔干燥的嘴唇,被她凝视的少女仍旧不觉,一门心思低垂着眼帘,望向纠结在一起的一双白手,让人想起莫娜尔仕女图中的主角。

  “是,你说得对。抱歉,我那时候没想太多,只觉得你的安全是第一位的。”

  “我是第一位的?”伊莎贝拉颤抖的尾音上扬,不知是惊讶,欣喜,还是追问。她静默片刻,挺起胸脯,下一秒,好不容易鼓起的些许勇气又倾泻出去。伊莎贝拉再次垂下头,玩弄长裤口袋粗蛮的缝边。“可是我,我感觉不是那样的……”她的音量与脖子一同缩回去,她的畏惧彷如一桶柠檬醋,浇在克莉斯心口上。克莉斯叹息,伸臂揽住她的肩膀。伊莎贝拉肌肉僵硬,倔强地瞥向一旁,小声嘀咕着什么。

  “你有理由生气,可我也有我的立场。此外,我溜出宴会,不是在躲你。”见伊莎贝拉闭口不答,克莉斯续道:“不信我?我将你留给狮卫,绝不是为了偷偷跑去跟死去的故人幽会,脱她的盔甲,跟她躺在石头上面。”

  “我没有那样说!”伊莎贝拉叫嚷。她想推开克莉斯,反被箍住。克莉斯将她搂向自己,她的手臂触到克莉斯曾遭背叛留下的旧伤口。温度隔着亚麻衬衣传到皮肤上,充实的感觉将克莉斯萦绕,她舒服长叹,教伊莎贝拉会错了意。

  “我碰到你的伤口了?你的伤怎么样了?从未听你提起过……她弄伤你了对不对?皮背心都坏成那个样子……该让诺拉学士给你瞧瞧,我去请她来。路途不远,沼泽里没有障碍,只要一直向西,就能见到无名山的山脊。”伊莎贝拉想要站起来,克莉斯拉住她,扯进怀里将她搂紧。“没事的,小小擦伤,我可是堂堂武士。”克莉斯将下巴搁在伊莎贝拉发顶上。她的气味温暖而妩媚,仿佛无数细小的手指,拨动克莉斯的心弦。

  所有的这一切,都转瞬即逝。克莉斯默念索菲娅的话,圈住伊莎贝拉的双臂慢慢收紧。

  “你从未叫过我贝拉。”

  “嗯?”克莉斯没能明白。怀中的身体不安扭动,小声抗议。“你叫她索菲,却从未叫过我贝拉。我的父亲,母亲,我所亲近信赖的人,都是这样叫我的。当然,我不是要跟她比较……我是说,我对她……我不是一定要……我当时吓坏了,你看上去跟她——我是指占据她的东西——很亲近,我不知道,不知道该怎么办。然后我的弓让我射箭,那东西惧怕我射出的箭,但你就在它面前,我担心伤到你。我提醒了好多次,你完全没有注意到我。我原本想着,让那东西以为我走远了,也许它就会放松警惕,我就能找一个你们相距较远的时机……我真的以为它只是占据她的躯壳,不知道她也在里面,对不起……”

  我做了那样的事,当着她的面,她却因为致胜的一击而歉疚?

  所有的这一切,都转瞬即逝。索菲娅的叹息滑过耳畔,惹得克莉斯随之轻叹。她抱紧伊莎贝拉,将鼻尖埋进她的发丛里。

  “战争爆发前,我们共享过一段甜美的时光,我和她。后来我应征入伍,她消失在穿越封锁线的蒙塔韦斯特偷渡客之中。我试过很多办法,怎么也打听不到她的消息。决战前夕,她忽然出现在我的帐篷里。我不知道她受谁指使,是谁说服她,让她认为我这样的小人物可以左右战局。总之,她刺伤了我,用匕首,插进我的肋骨之间,整个儿剑身都插了进去。那是我参战以来所受最重的伤,负责治疗的学士说我昏迷了整整一天。从无尽的噩梦中再醒过来,就是奥罗拉殿下遇害的消息……”

  “她弃你而去,在你们发誓要对对方忠诚的时候。”

  “她迫不得已。说到底,我始终没能成为足够强大,让她可以依靠的人。”克莉斯苦笑。“已故的蒙塔末代国王,诺德三世是个强硬,声如洪钟的人。他骨架粗大,肌肉硬得像石块,而他的心又要比骨头硬上不少。索菲娅在洛德赛的日子一直很辛苦,她是家族的弃子,被抛弃在狮子的巢穴中,唯一的作用就是安抚多疑的猛兽。他们不在乎她过得如何,能不能活着回去。她有五位兄长,长兄的儿子已经做了多年侍从,不日就可册封骑士。‘金冠分尽,也轮不到我。’她曾这样说,除非奥罗拉殿下赐死她的父亲,她的兄长,她兄长的儿子,长姐,以及她的子女们。”

  “事态发展到那一步,她与奥罗拉殿下之间就有了血海深仇,即便被扶上王座,也只是换了背后的棋手而已。”

  “‘我的确贪生,但并不怕死。如果不能从心所欲去选,忍辱负重活下来,又有什么意义?’”

  “她说的?”

  克莉斯点头。伊莎贝拉长吁一口气,靠向克莉斯怀里。“她有一秒记住域名:“ ”一笔阁 颗沉甸甸的脑袋,以及发光的心。跟她比起来,我真是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什么也给不了你。”

  克莉斯再次点头。“当然,你不行,你不是她,永远也成不了她。你就是你。走进那间卖死鱼肉的小旅馆,我看到的是一个勇敢到莽撞,善良到可欺,真诚到令人措手不及的女孩。我觉得她真特别,忍不住要多瞅她几眼,又不敢靠她太近。跟她比起来,我背负不可告人的秘密,肮脏且卑劣,无法接受她赤诚的善意。”

  伊莎贝拉抖动肩膀咯咯笑。“我还当你冷酷得要命,瞧不上没穿过裤子的乡下女孩儿呢。”克莉斯听她发笑,只觉得胸骨也被她的嗓音融化。“对不起,贝拉。”怀里的身体立刻僵住,“我让你承受了很多痛苦,只要我再勇敢一些,坚定一些,你原本可以不必……目睹那些……我跟她……”伊莎贝拉急切打断:“她已经不在了。她为你做过的事,我都可以办到。她没能与你分享的,我也能……”

  单纯的奥维利亚小雨燕,根本不明白自己在说些什么。将她抱上大腿,与她相对而坐的时候,克莉斯恶趣味地想。于是在伊莎贝拉移开嘴唇,稍作喘息之际,克莉斯搂紧她,将脸贴在她的脖颈上,吮吸她带有熏肉,啤酒与少女气息的肌肤。伊莎贝拉仰起头,发出些大概她从未听闻过的声音,尔后被自己的反应弄得羞怯不堪。

  “对不……我不是……”

  “你不是?”克莉斯的手划过亚麻衬衣,纽扣一粒一粒蹦开。伊莎贝拉不反抗,也不敢与克莉斯视线相触。她别过脸,月光让她的脸庞红得难以置信。“你当不成奥维利亚的好小姐了,她们从来不在荒芜的花园里和帝国女人做这种事。还是说,你不想要?”

  克莉斯的手钻进衬衣的空隙,搂住伊莎贝拉后腰,另一只手解开自己身上碍事的玩意儿,与她坦诚地贴合在一起。“我想要你,这念头一直缠绕着我,我无数次将它推开,结果只是越陷越深。我想做你的知己,你的情人,你的伴侣,做唯一能拥抱眼下的你的人。” 克莉斯仰望伊莎贝拉,夜风从两人的空隙间穿过,教伊莎贝拉的敏感部位微微突起。她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羞怯令她抱紧克莉斯的脑袋,将胸口紧贴上去。她的皮肤热得像火,滚烫的肌肤底下,那密集的鼓点声是克莉斯听过的最动人的曲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