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来的传闻,殿下听的怕是别人。”池止非面无表情,倒也没伸手拂开她的手,只是眉头渐渐蹙紧。

  龚离墨扬眉,盯着池止非的眉眼晕开些许笑意,“无妨,我这人向来不信传闻,你究竟什么样,待我看过再论。”

  “可以松手了吗?”池止非勉强稳住情绪,声音冷得仿佛能冻死人。

  龚离墨深深地看了池止非一眼,到底还是将人松开了,紧接着不甚走心地瞥了周遭一眼,问:“你的居所在哪儿?”

  池止非觉得有些头疼,这位的行事作风实在不循常理,很难应付,她又不想闹出什么大事,“殿下问这个做什么?”

  “我住你那儿,你么,随意。”龚离墨瞥了池止非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

  池止非沉着一张脸没开口。

  龚离墨扫了她一眼,“怎么,本王难道还能看得上你的东西偷了不成?”

  “那边,殿下自便。”池止非指了一个方向,转过头不再理她,自顾自行至银杏树下,焦尾琴一摆,指尖轻抚过琴弦,眸底一片混沌暗色。

  龚离墨当然不可能乖乖回屋里闷着,直接靠在廊柱边,饶有兴致地盯着池止非,随即开了口,“你门外的阵法有些意思,本王差点儿被迷惑,从哪儿学来的?”

  池止非敛眸,指尖轻勾,琴弦上蹦出一个音符,听着有些刺耳。

  “来历不明,深不可测,有时是会招来祸端的。”龚离墨没在意,接着慢悠悠地开口,“棋行险招,也得有倚仗才行。”

  池止非压根没有理她,直接无视掉她的话,琴音起时,周遭金黄色的银杏叶无风自动,形成两条交错的圆环,将池止非整个人框在其中。

  龚离墨轻笑了一声,“这曲子有些耳熟,像是本王府中人弹过的。”

  池止非手指按在琴弦上,随即抬眸,琴音戛然而止,眼底一片冷凝,“你真的,很吵。”

  “你也真的,胆子很大。”龚离墨睨了池止非一眼,眉宇间煞气骤现。

  池止非冷眼看她,“殿下方才知晓么?”

  “你以为,本王不敢杀你?”龚离墨语调沉沉。

  池止非垂眸,指尖点在琴弦上,淡淡道:“殿下能做到,尽管随心便是。”

  龚离墨仿佛被气笑了,“来,且试试。”

  长剑破空,寒光乍现,剑尖直指池止非咽喉。

  池止非不闪不避,甚至指尖轻勾,琴音再度响起。

  剑尖顿住时,重瞳的重明鸟落在其上,眼珠一转,眸底映着一双精致昳丽的眉眼,仿佛一簇冷焰。

  龚离墨凝眸,视线落在池止非身上,皱眉扔了手中的长剑,剑身砸在地上,发出一阵声响,仿佛紧绷的琴弦彻底断裂。龚离墨负手沉眸,“真是油盐不进。”

  池止非倒是没预料到对方会直接停下,毕竟这位永王在外的名声可是不大好,残忍嗜杀阴晴不定已经算得上是好词了。她抬眸看向龚离墨,微微偏了偏头,嘴角缓缓勾起,“难得殿下对我有如此耐心。”

  “知道就好。”龚离墨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紧接着看向银杏枝头落着的重明鸟,道:“单凭这鸟,倒是可以糊弄糊弄那群挟势弄权的人。只是,你可想好了,行差踏错,可是会出人命的。”

  池止非敛眸不语。

  顿了片刻,龚离墨又幽幽开口:“不如去本王的永王府。”

  “殿下府中既已有弹琴奏曲之人,我又何必去凑热闹。”池止非淡淡道。

  龚离墨瞧了池止非一眼,“本王倒是不知,你想挑个独一无二的位子坐,弹琴奏曲的是有了,但旁的也可以。”

  “殿下府中不安全,我怕。”池止非好整以暇地说道。

  龚离墨闻言便笑了,“本王找你便如此多的说辞推脱,若是太子来,你是不是该换一张面孔了?”

  “太子不及殿下。”池止非淡淡道。

  龚离墨微微眯了眯眸子,“这话恭维本王便罢了,若是传进他人耳朵里,你这胆子能不能好好待在自己身上都未可知。”

  池止非一派从容地看向龚离墨,“如此,你我各有把柄在对方手里,就此扯平了。”

  龚离墨深深地看了池止非一眼,而后行至院中的石桌旁坐下,“本王今日难得有闲情雅致,你且弹一曲与本王听听。”

  “殿下还是换一样兴致吧。”池止非淡淡道。

  龚离墨扬眉,“那让你的那只鸟过来。”

  重明鸟飞至石桌上,长长的尾羽曳地,尖端一抹红显得格外妖异。

  “与你不太相衬。”龚离墨盯着那只重明鸟看了半晌,道。

  池止非幽幽地看向龚离墨,“殿下是否太过忘形了?你我很熟吗?”

  “你这里不错,本王很喜欢,没有那些恼人的眼睛,适合放松。”龚离墨慢慢悠悠地开口,“你觉得怎么才算熟识?”

  池止非沉默了两秒,“殿下随意。”

  龚离墨似笑非笑地看了池止非一眼,伸手戳了戳眼前的重明鸟,而后慢条斯理地接着道:“本王与你不需要熟识,但你与他人最好距离远些。”

  “殿下以往,也这般苦口婆心么?”池止非抬眸,视线落在龚离墨身上,眼底透着些难以言明的深意。

  龚离墨挑眉,“怎么,你是觉得本王动机不纯?”

  池止非没说话,就听龚离墨那边接着开口,嗓音含笑,“是不怎么单纯。”

  池止非没再开口,这位永王殿下,有些时候喜欢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她若是真被勾得想偏了,才是真中了圈套。

  “这傀,做得挺逼真的。”龚离墨指尖顺着重明鸟的侧颈向下,悠悠开口。

  池止非轻抿了抿唇角,那只重明鸟的双眼瞬间无神,身体完全僵硬立在原地,像一个标本。

  突然,龚离墨眸光一凛,指尖穿透那只重明鸟的胸膛,重明鸟的身躯瞬间消失,而龚离墨的两指之间夹了一张素白的纸。

  龚离墨十分认真地低头去看那张没有一点墨迹的纸,而后嘴角含笑道:“尺素,本王就收下了。”

  池止非指尖一顿,抬手按了按眉心。

  “麻烦你再弄一只出来,没有它,本王觉得有些无聊了。”龚离墨十分无辜地看向池止非,接着顿了一下,又道,“新的还是原来那只吗?”

  池止非无声地轻叹了一口气,指尖傀线缠住地上的银杏叶,重明鸟再度出现,落在龚离墨身旁的石桌上,眼眸一转,默默看向龚离墨。

  “傀没有痛感,它应该不会生气吧。”龚离墨用手戳了戳重明鸟的脑袋。

  池止非沉默以对。

  “我觉得它的眼神有些像你。”龚离墨又幽幽道。

  “殿下。”池止非话语微沉,听着却有几分无奈。说实在的,这位永王殿下,不讨厌,只是,真的好吵。

  龚离墨轻笑,“好,那我不说了。”

  龚离墨终究没有在池止非这里留宿,飞鸽传书将她急召回了皇城。

  池止非看到了她离开时的脸色,非常难看,后来,根据各方消息,才猜测到应是兰妃病重。

  总而言之,在永王殿下离开后的第三天,朝廷便派了重臣代表皇帝来请入朝,以国师之礼待,免一切俗礼,此后,皇帝更是亲自召见,在国师这个虚衔之后设立六道门,专管牵涉鬼神异事的案子,由池止非全权负责。

  这个进展是出乎池止非预料的,她原本以为事情要更曲折一些,直到她偶然看到与人群逆行的谢庭晚,才知晓这其中或许有先生的手笔。当然,不排除也有永王殿下的功劳,毕竟那位朝廷重臣在来见她时话里话外都是她受委屈了,永王殿下任性惯了,行为出格连圣上都管不了,毕竟深得圣眷等等等等。

  池止非刚刚搬进国师府,以国师这个身份处理的第一桩案子,便是兰妃病重。

  深宫高墙内,池止非隔着很远见到了那位久负盛名的前朝公主。

  “让她走吧,本宫的病本宫自己清楚,何必再过了病气给别人,没什么好查的。傻孩子,生死有命。”

  池止非只听了这么一句,便被请了出去,离开时恰好与龚离墨错身而过,她脚步微顿了一下,回眸看了眼,瞥见她身后跟着的小太监亦步亦趋,走得似乎格外小心。

  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池止非都没有再见过永王殿下,她忙于处理积压的卷宗,早朝都很少到场,六道门属暗部,国师这个虚衔又本就无需早朝,因此也没什么人关注她。

  大概一年有余,兰妃病逝的消息传出,永王殿下的名声愈发可怖,已经到了夜半能止小儿啼哭的程度。

  冷夜清泠,漆黑的湖水旁,池止非再次见到了龚离墨,她似乎一如往常,只是眉眼间的冷厉让人难以直视,威压深重,一看便觉不好相与。

  “殿下。”池止非略一颔首,垂眸时敛下眼底的情绪,没有泄露分毫。

  龚离墨淡淡地应了一声,听不出喜怒,紧接着睨了池止非一眼,道:“她是自杀。”

  池止非一愣,似是对永王殿下如此开门见山地与她谈这件事情颇感意外。

  “再给你一次机会,站在我这边。”龚离墨语调沉沉,却是连“本王”这个自称都没用。

  池止非轻抿起唇角,眼中晦暗不明,“殿下想做什么?”

  “你若是不肯,本王只能用本王自己的方式来解决。”龚离墨语调沉冷,“不计后果。”

  “不论殿下想做什么,需谨记,谋定而后动。”池止非面色平静地说道。

  龚离墨侧眸,“国师大人长于说教,该去书院,而非朝堂。”

  --------------------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二更,码完再更,时间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