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当年寒色远>第79章

  城门紧闭, 高墙上,人影接连飞来,弟子们只得站在城墙上奋力抵挡。

  虽然境况不好, 但占着关城竭力防守倒是不成问题,只是这样下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所幸报信旗花已经燃于高空,事先准备好的后援弟子们看到后会尽快赶来, 眼下只能尽量多拖一点时间。

  长发略显凌乱, 似雪衣裙染得血红,越初寒看着城内城外犹在厮杀,内心久久不能平息。

  知晓她定是不好受,裴陆出言安慰道:“先别急, 还好咱们未雨绸缪过,等援兵一到, 情况就能好起来。”

  经过先前一战,三人的形容都难免有些狼狈,柳舒舒一口气灌了半囊烈酒, 耻笑道:“你我为了救她回来才不惜攻打紫金关,如今倒好, 她却帮着外人反过来对付咱们,白吃了庄里那么多年粮食, 还不如拿去喂狗!”

  裴陆瞧了她一眼, 此刻也是无话可说, 良久, 他才道:“等绮桑妹妹回来,一定要问个清楚,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回来?”柳舒舒道,“她怕是不会回来了。”

  便听越初寒突地接话道:“她若不愿回来, 我就杀进七星阁抢人。”

  夜风夹带着血腥气,她的声音寒凉无比:“我不在乎她是否向孟青告密,我只想弄清楚,她到底有没有害父亲。”

  柳舒舒瞧着她的背影:“还用问?”

  越初寒冷道:“我要听她亲口回答。”

  两派弟子斗争不休,死伤惨重,苦苦支撑多时,终是被迫攻下了城门,大批七星弟子闯进关内,混战再度爆发。

  无法,三人只得陪同众人一起抵抗,然而对方人多势众,他们这边又损失了不少人手,已经快要被逼到绝路。

  利落解决掉几名难缠的敌人,裴陆神情焦灼,喝道:“援兵怎么还没到!”

  柳舒舒充耳不闻,白绫席卷人堆,再收回手时,面前便是一颗颗被绞断的头颅。

  她掠向裴陆身边,气息急促:“能提前埋伏,只怕援兵也已被七星阁阻拦,别指望了!”

  裴陆愤怒不已:“我现在可算是知道什么叫养虎为患了,初寒说得对,不论如何,定要听听绮桑妹妹如何作答!”

  交谈间,敌方攻势骤然变得激烈,再要迎面而上只会白白送死,众人只得连连后退。

  战场无情,人命轻贱,身影接连倒下,或熟悉,或陌生,鲜血挥洒一地,场面很是不堪。

  四面高墙皆被占领,没过多久,众人便被围在了关城中央。

  仿佛任人宰割的羔羊,腹背受敌,眼下要想杀出重围,简直是难如登天。

  若要拚命,也没剩几条命能拿来挥霍了。

  一时间,弟子们禁不住惶恐起来。

  “小庄主,援兵迟迟未到,咱们可怎么办?”

  “是啊小庄主,您快想想办法罢!”

  “这样打下去,咱们都得死在这地方!”

  ……

  眼前已无生路,各个弟子本能地产生恐惧,越初寒咬牙道:“要生同生,要死同死,我绝不会丢下你们!”

  慷慨激昂的话语鼓励着人心,但这点激励也并不能消除所有负面情绪。

  “给我拿下!”

  随着一声怒喝,下一刻,便见四周的七星弟子再次杀了过来,冷冷兵器泛着森冷剑光,晃花人眼。

  越初寒临危不惧,提着佩剑就要冲到最前方去,但她身形还未来得及动,情势却忽地再一次发生了转变——只见夜空中突然飞击出万千流矢,猛然间从天而降,直逼七星弟子那头,硬是生生阻断了即将爆发的交战!

  如同九天之上爆裂俯冲的流星,利箭迅猛而来,来势汹汹,于夜空中擦出耀眼火花,无比精准地击中了首当其冲的七星弟子。

  四周的刀剑瞬间便被绵密箭雨所替代,众人仍是立在中央,却无一支流矢朝他们袭来,惨叫声此起彼伏,一波波利箭前赴后继不肯停歇,直将七星弟子又逼退出了关城。

  突如其来的状况令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

  众人的面容都是如出一辙的错愕,待敌人慌忙撤退,便齐齐回头朝那流矢射来的方向看去。

  夜幕清朗,月色笼罩下,依稀可见模糊游云,而在那云下,面朝北方的高山顶上,正站立着一队弓箭手,数目众多,皆穿着清一色的黛蓝劲装,为首的乃是一名体型健壮的青年男子,遥遥对视下,那男子唇角一弯,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来。

  看清这些人的衣着,众人仍是一头雾水。

  裴陆惊疑不定道:“那是……”

  来路不明的门派,无人叫得出名字。

  翩然立于山巅,那男子手持一把玄铁弓箭,威风凛凛。

  “东西两境在此斗争,北地怎可错过?”

  清晰的话语响彻天地,传遍每一个人的耳中。

  听见他说北地,裴陆登时讶异道:“北地?!”

  他急忙回头去看身后两人。

  柳舒舒的脸色比他还要难看,声音透着些许虚无缥缈之意:“北地……”

  越初寒还算沉静,但也眉头紧锁道:“北地乃是冰封之地,多年被大雪覆盖,从未听说有人在北地安身立派,”她直直看着山顶,“这些是什么人?”

  像是知道他们会有所疑惑似的,那男子扬了扬手里的弓箭,笑道:“雪域三千宗,特来一战,诸位已是强弩之末,与其互相残杀枉送性命,不如将紫金关让给我等,成人之美可好?”

  闻言,众人顿时露出恍然之色。

  原来是得知他们在此交锋,所以赶过来坐收渔翁之利的。

  “雪域三千宗?那是什么门派?”

  “是啊,怎么以往从未听说过?”

  “北地天寒地冻的,那地方怎么活人?”

  “反正又是来横插一脚的,该死,这下处境更不利了!”

  ……

  窃窃私语间,便见那男子一个飞身自山巅跃了下来。

  衣袍翻飞,弓箭沉沉,他孤身前来,身后一众随从并未随行,而是保持着射箭的姿势留守在原地。

  “越庄主,幸会。”

  沐着月色,这男子生得人高马大,体魄异常健硕,五官深邃而硬朗,颇有些外族人的意味。

  越初寒打量他一阵,寒暄道:“幸会,不知阁下是……”

  男子负手而立,面庞含笑:“在下邬玉龙,乃是宗门长老,”自报过家门,他便将眼前几人逐一瞧了瞧,“千影楼少楼主,飞雪居大小姐,还真是名人荟萃,见过各位了!”

  他认得所有人,然越初寒等人却是不认识他,今夜本就凶险,谁知又凭空冒出个雪域三千宗,众人自是有些惊愕。

  不过他虽然同样是为着争夺紫金关而来,先前却是出手相救,也算是帮了个忙,裴陆上前一步,抱拳道:“原来是邬长老,恕裴某孤陋寡闻,敢问雪域三千宗是何门派?过往倒是不曾听说。”

  邬玉龙微微一笑:“江湖之大,各地都有门派驻扎,北地却是无人胆敢涉足,邬某不才,偏要迎难而去试上一试,立派之时带了三千弟子过去,又因北地乃是极寒之地,故而取名雪域。”

  他娓娓道来,言谈间端的是一派豪情万丈,气若洪钟道:“或许从前乃是无名之派,但今夜过去,雪域之名便可传遍江湖,同是武林中人,往后少不了要与诸位打上交道了!”

  原来是凭一己之力在北地建了个门派,可见此人本领非凡,看来他暂时还未参与东西两境的斗争,就不知今夜一过,雪域会如何抉择?

  前有恭龄坐镇的浮玉岛,而今又来了北地的雪域三千宗,又是一个独立于七星阁和碧云山庄之外的门派,不受东西两地的势力制衡,但紫金关地理位置绝佳,眼下既有抢夺发生,北地也想横插一脚,所以才会突地赶来。

  此事对于北地而言,无异于是一个扬名的好时机。

  在场众人心中都有了衡量,只是不确定这位邬长老会否趁机作乱,毕竟经过先前一战,碧云山庄已经实力大减,他若有意敌对,再加上七星阁,怕是很难活着离开了。

  越初寒不动声色试探:“此地距离北地虽说不远,但中间也隔着一道冰崖,邬长老既是为着紫金关而来,想是已然计划好往后该如何镇守紫金关了。”

  她这话说的委婉,话中含义却是昭然若揭,这些年来之所以无人胆敢涉足北地,最大的原因便是畏惧于那道冰崖,虽然目前还不知道雪域三千用了什么办法,能安然踏过冰崖成功抵达北地,但要拿下紫金关,势必要派出重兵把守。

  可不论是七星阁抑或碧云山庄,即便今夜双双撤退,来日准备充分再行抢夺也绝非难事,而雪域若要抵抗双方势力,人数吃亏不说,弟子支援也极为不便利,总不能为了一个紫金关,便将所有雪域弟子迁移过来?

  一个关城而已,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哪里装得下那么多人?拿到手也只会是个烫手山芋罢了。

  邬玉龙自是听出她此话所指,泰然自若道:“越庄主年轻有为,身边这两位亦是头脑精明,在下也不绕弯子,雪域默默无名有些年了,也是时候叫天下人知晓雪域的存在,如您方才所言,这紫金关么,邬某其实并不眼红,你们两派相争我只作壁上观,而之前之所以出手,则是为了赚个人情,危难之际挺身相助,越庄主可要感激邬某才是。”

  他想和碧云山庄交好?越初寒沉思片刻,问道:“如此,邬长老是要选择东境?”

  谁知邬玉龙却是摆手:“非也非也,我雪域独善其身,自在北地落个清静,东境也好,西境也罢,邬某放着北地之主不做干什么要巴结别派做喽啰?大家相识一场是个缘分,邬某又救了越庄主一命,和气生财何乐而不为呢?”

  越初寒静静端详着他。

  这人生得四肢发达,头脑却不简单,言谈间极为滑嘴又滴水不漏,倒是个厉害的角色。

  他既不是为着紫金关而来,也不是要与东境结交,只是为了借此机会将雪域三千宗的名声散播出去,同时还捞个碧云山庄的人情,表面上看他是参与其中,实则却是高高挂起,自身还没什么损失,可见城府不浅,手段高明。

  虽然暂时还看不透这位长老究竟安的什么心,但总算对自己没有威胁,越初寒稍稍放了点心,再次问询:“邬长老的意思我明白了,那不知邬长老接下来有何打算?”

  便听邬玉龙道:“您是碧云山庄庄主,而这紫金关又是七星阁的地盘,您都来了,试问那位孟阁主又岂会错过?”

  此言一出,众人立即四处张望起来。

  柳舒舒愣了愣,眸中闪过一丝冷意:“孟青?她深受重伤,会这么快赶来?”

  邬玉龙道:“你们从流云关而来,到今夜举兵攻城费了一个月,那位孟阁主快马加鞭而行,若是昼夜不休该是能及时赶到。”

  想不到双方举动竟都被他掌握得如此确切,越初寒轻描淡写道:“碧云山庄和七星阁的动向如何,邬长老倒是一清二楚。”

  邬玉龙笑吟吟道:“没有准备的事,谁会贸然参与?在下决定今夜要来看热闹,必然是要事先多方打听好不是?”

  言毕,他忽而话锋一转,将视线投去神情凝重的柳舒舒身上,悠悠地道:“柳小姐,伯父伯母可还安好?”

  伯父伯母?柳舒舒本在出神,被他这亲近的称呼拉回了思绪,怪异道:“你认识二老?”

  邬玉龙朝她走近两步,神色揶揄:“怎么,不记得我是谁了?”

  柳舒舒将他好一阵仔细打量:“你谁?”

  “对面而立这么久了,始终不见你与我主动搭话,”邬玉龙道,“原本还以为你是因着儿时那件事不肯睬我,结果是认不出我了么。”

  柳舒舒一头雾水,看了看身侧同样不明所以的越初寒与裴陆,问道:“我们小时候见过?”

  邬玉龙粲然一笑:“家父与令尊乃是游历时结交的好友,我八岁那年曾跟着父亲去飞雪居住过一段日子,你还与我相处得十分愉快,真不记得了?”

  柳舒舒回忆片刻,仿佛并未想起什么似的,淡淡道:“童稚之时的事,我没那么好的记性。”

  邬玉龙料定她是忘了,便又接着道:“无妨,我的记性还算不错,记得离开飞雪居的前两日,你我一起去后花园的莲池玩耍,结果我不慎将你推进了池子里,水倒是不深,却是成了个落汤鸡,我那时也还年幼,不懂男女之别,只想着赶紧把自己的衣裳给你穿,便无礼地要去帮你解衣。”

  他说到此处笑了笑,很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你自小便是吃不得亏的人,当时才不过几岁的小姑娘,力气却不小,一巴掌将我扇得眼冒金星,”他摸了摸脸,“这会儿还觉得疼呢。”

  这人长了一副好皮囊,说话却是有些轻浮,柳舒舒听得不适,眸光好一阵忽闪,睨着他道:“我对你半分印象也无,你说的这件事我也一点想不起来,少跟本姑娘套近乎!”

  “你不相信?”邬玉龙轻笑一声,嗓音些许放低,“你右边肩胛骨上有一处胎记,我可有说错?”

  柳舒舒眼皮抬了抬。

  邬玉龙观察着她的表情,又道:“寻常胎记罢了,无甚特别之处,那时我急着要帮你把湿衣服脱了,匆忙间瞧见的,如此隐秘之事,这回你该信了罢?”

  浓眉微皱,眼眸中噙着一层怀疑之色,柳舒舒神态有些晦暗不明,过了一会儿才冷道:“你也知道这是隐秘之事?还要多嘴信不信本姑娘再赏你一个巴掌?”

  邬玉龙赶紧摆手道:“那倒不必,在下承受不起,这便住口了。”

  柳舒舒眉目不善:“此等情急事态之下,我没空和你这油腔滑调之人叙旧,废话少说,别惹的姑娘我不高兴。”

  邬玉龙但笑不语,只是将她看着。

  想不到这二人竟是旧相识,年少时还有过一段往事,越初寒稍感意外,但也没多问,只道:“邬长老方才说孟青会来,既然您先前出手相帮,伤了七星阁弟子,怕是孟青来了会兴师问罪。”

  邬玉龙坦然道:“在下自有应对,越庄主不如休息一番,等上一等,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那位也该到了。”

  他这话音一落,便听城外的七星弟子登时有些骚动。

  众人顺着大开的城门口向外望去,便见那护城河畔的密林间忽然显现出一队车马。

  为首的马车造得十分精美,御车之人乃是一名穿着黑衣蒙着面纱的马尾少女,狂风有所消减,但风势仍是不小,吹的那车上的红帘左右翻飞。

  不多时,那马车便停在了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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