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长廊。

  护士推着病床从佟喃旁边跑过, 掀起的风带着消毒水气味让头脑发晕。

  佟喃脸色苍白,发丝凌乱,全然失去了往日的光鲜和精致。她在接到佟沁涣的电话后便急忙赶来了医院。

  宋音池去车库停车, 佟喃便一个人跌跌撞撞地爬楼梯上了三楼。

  三零二病房门口, 佟时温一袭黑色的长风衣,内里搭深色高领毛衣,站在阴影里。

  “妈还好吗?”佟喃走过去, 看见她冷郁的眉眼, 也放轻了呼吸。

  “嗯,一点小擦伤。”佟时温说道, 佟喃看了她一眼, 很讨厌她任何时候一副镇定淡然的模样, 和她的Alpha母亲一个样, 像是骨子里透出冷漠。

  佟喃侧过身刚要推门进去,又被佟时温拦住,“宋音池陪你来了没?”

  “……”佟喃从小窗口往里瞟,见到陈若躺在病床上, 心底分外焦灼,以至于都没听进去佟时温具体说了些什么, 片刻后才反应过来, 抬眸疑惑地看向佟时温,“有事?”

  “代母亲转告,让宋音池明天下午来这个地方,请她谈些事。”佟时温将一张写了地址的字条塞进佟喃手心, 眉眼软下,竟少见地摸了摸佟喃的发顶,“进去吧。”

  佟喃恍惚地感觉到头顶的力度, 血浓于水的联系让她心底一震。

  自从佟时温分化成一个Alpha后,她们姐妹之间便很少有这样亲密接触了。分化后的佟时温言行间不自觉带上了上位者的气度,锋利的眉眼和母亲佟沁涣非常相像,以致佟喃有些怕她,不愿意再和她说话。

  佟时温看着眼前明媚艳丽的妹妹,眉眼渐渐和小时候的奶团子重叠。她大佟喃四岁,20岁那年分化时,佟喃才16岁,刚上高中。

  她作为一个姐姐,理应考虑很多,在懂了Alpha要和他人保持距离后,便从房间里搬了出去,后来又搬出家,和佟喃不知不觉间生疏了很多。

  她想当然地以为佟喃到了叛逆期,没和佟喃有过有效的沟通,却没发现隔阂越砌越高。

  佟时温叹了口气,眉尖的冷冽消散些许,染上温软,她如同小时候一般揉了揉佟喃的发顶:“不用太担心。妈妈被车蹭了一下,一点皮外伤,只是被吓到了,没事的。

  还有…母亲在里面,记得和她好好说话,别冲动发脾气。”

  “她应该,也有些话要和你说。”

  “嗯。”佟喃点了下头,鼻子发酸,“姐姐”两个字哽在嗓子里。

  佟喃理了理长发,又整理了一遍衣服才进去。

  佟沁涣坐在角落的沙发里头,腿上盖了一条薄毯,见佟喃进来,只抬头看了一眼她,没有说话。

  佟喃垂眸,目光滞在特意扣错的第一粒纽扣上,茫然转瞬即逝。

  见佟沁涣沉默,佟喃便把将手里的百合花束放到病床一侧,尔后,拿起放在盘子里的手帕轻轻替陈若擦了擦手。

  -

  宋音池走到三楼楼梯口时,撞见佟时温从长廊的里头出来,她朝佟时温轻点了下头,心底微疑惑,正要抬腿往前走,却被佟时温喊住,“聊两句?”

  宋音池看了她良久,发现佟时温不似玩笑,便点点头。

  “出去聊吧。我需要抽根烟。”

  佟时温两手插兜走在前面,也没管宋音池是否同意。

  外头的天色不太明朗,厚重的乌云堆在天际,却像沉甸甸地压在了人的心头,叫人心情沉闷。

  佟时温从烟盒里取出一根烟咬在唇间,点燃,她用力吸了一大口,眉宇间的愁郁混着烟雾,朦朦胧胧的。

  “听说你和小喃在派对把李家儿子逼下水了?落了李家人面子。”

  “是他们没管好他们的儿子。”

  宋音池平静说道,她眼神很淡,没有和佟喃在一块时的温度和逗弄之意,直直地看向佟时温,坦述事实。

  佟时温似笑非笑:“你那么紧张干嘛?只是随口问一问而已。”

  她侧过脸,眯眼直面刺目的阳光,声音很轻,“我一直把小喃当成长个不大的叛逆妹妹,我不需要她有多少优秀完美,我自作主张给她钱,给她安稳的工作,给她富足轻松的生活还沾沾自喜认为她会喜欢。

  可她受了委屈却不愿意和我说。”

  “我和母亲都一样,以为循规蹈矩,把Omega圈养着才是对她们最好的。”

  “可事实上呢?她在外头受的伤不都是因为我们把她的刺全拔了?她本就不该是被驯养在温室中的保加利亚玫瑰。”

  “她有怪过我们吗?”佟时温不禁喃喃自语。

  “与其说怪,不如说更渴望你们能理解她。”

  宋音池垂眸看着地上斑驳的阳光碎影,佟喃虽然嘴上满不在乎的模样,可比谁都要重视情谊,不然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让她的冒犯,同时想法设法地对她好。

  就像小猫咪,一边“呼噜噜”地生着气,一边任由主人抚摸。

  高中的佟喃身上永远有着一股不服输的劲,端着暖洋洋的笑意,少年恣睢,满心满眼都是山河风光。

  宋音池期待成为这样的人。她从冷冰冰的家里出来,接触到的第一抹温暖便是佟喃给的,佟喃主动靠近她,和她谈论两个人未来,谈论各种新奇的事物,分享春天的第一杯茶和冬天的最后一根冰淇淋。

  再相逢的佟喃,生出满身锋利的刺,碰一下就会染满手的血和疼。

  但宋音池仍义无反顾地拥抱她,消融她的坚冰,因为她理解佟喃,她们都有类似的,被抛弃的经历。

  -

  陈若的左手包着厚厚的纱布,佟喃替陈若掖平床单,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将视线放到坐在那的佟沁涣身上。

  她晶亮的眼眸里燃着显而易见的愠怒。

  “你以前不是信誓旦旦地说一定能保护好自己的Omega,保护好她的么?

  佟喃想起画被烧掉时的情形,佟沁涣当时怎么说的?

  “乖乖在家,妈妈们能保护好你。你这几天给我惹了多少事了你数数!出国学画画谁会去迁就你?谁会因为我们是佟家去忍受你的脾气?”

  佟喃不明白佟沁涣为什么三言两句便给她判下罪行,而且武断定义Omega一定要娇软,躲在Alpha背后接受Alpha的保护?

  ——这可以是很多人的生活,但不应该是她的。

  “你凭什么认为只有我乖乖呆在家里受你们的庇护不去外面惹事佟家就不会受到其他家族掣肘。”

  佟喃讽刺地说。

  “我只是一个Omega,只是佟家不受重视的二千金,我能掀起来什么风浪?”

  “你没教会我拿刀,可你同样也没教会Alpha要管好他们的嘴和手,所以你凭什么让我放弃自保的本事,定义我的人生?”

  熊熊摇曳的火光把佟喃的脸蛋和眼睛都照成猩红色。

  佟家正处于发展期,日子不好过,公司资金周转困难,佟喃又时不时在外惹事,以致那些人不帮她反而装笑面虎给她使绊子。

  佟时温抿了抿唇,丢下一句:“等你把自己变成一个Omega该有的样子时,再来和我谈条件。”

  佟喃突然就好羡慕能远赴国外,参加各大巡回音乐会的宋音池。

  听到佟喃的质问,佟沁涣垂下眼,“你妈妈被一辆抢劫的车碰伤。和她没关的事情,却傻愣在路口不敢走。一只包而已,最后竟然不舍得放手。刚刚警察来问几句话就把她给吓晕了。”

  “她太单纯,甚至说,有点软弱了。是我把她保护的太过于好了。”

  “对不起。”佟沁涣很轻地说了一句,“当年是我没懂你。”

  “你知道不知道,妈妈包里装的是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佟喃紧了紧拳头。

  看着佟沁涣愣在那,她一字一顿地说道:“佟沁涣,你好冷血。”

  她转身出到门外,刚关上们眼泪就控制不住地直直往下坠,她哭得很压抑,很小声,只是肩膀止不住的抽搐。

  宋音池抱紧她,轻吻了吻她的发顶。

  ——“这边太冷了,我们回家吧。”

  -

  迈巴赫驶过街道,开往了和佟喃家相反的一个方向。

  佟喃抽了抽鼻子,说话有点儿奶音:“是不是开反了?”

  “没有啊。”宋音池眼角弯了弯,放慢车速,抽空伸出一只手摸了下佟喃的头顶,“不是说好了,今天去我家收拾衣服,正巧,我也有件东西要给你看一下。”

  “是什么?”

  “等到了就知道了。”

  “……”

  这一年来过宋氏别墅三次,每一次都是不同的心境。

  清淡的花香钻入鼻腔,佟喃眨了眨眼。

  宋音池揽着佟喃的腰往里走,和佟喃咬耳朵,“甜筒等你来摸她,已经等很久了呢。”

  佟喃蹲下身,将扑腾跑过来的甜筒抱进怀里,偏头白了宋音池一眼。

  “带我去你房间看看吧。上两次来,都没看清楚,还和小时候一样吗?”

  宋音池看她良久,轻颔首,“已经很不一样了。”

  她牵着佟喃慢慢往二楼走,推开卧室门。

  墙上贴满了佟喃的画,还有她们两人高中的青涩照片,宋音池回过脸,竟有些害羞,“这些画是我从国外带回来的。我一直关注着你的社交账号,一有拍卖的消息要么我自己拍要么拜托我朋友。”

  “想不到,三年攒了这么多。”挂满了一整间卧室。

  佟喃摇摇头,居然有点悚然:“你晚上睡觉面对这些,不害怕吗?”

  “不怕,”宋音池牵着她坐到床上,伏低脸亲亲佟喃的眼睛,“会让我觉得安心,就像你一直陪在我身边一样。”

  两人抱着在床上躺了一会儿。

  佟喃看着宋音池黝黑的眼眸,忍不住伸手盖住她的眼睛,轻轻地在她唇上印吻,舌尖轻柔地描摹着她唇上迤逦的纹路。宋音池微启开唇,任由佟喃主动,柔软的舌缠在一块儿,呼吸稍急促了几分。

  佟喃屈膝跪在床侧,吻从宋音池的唇畔留恋至她耳后,轻轻地,咬住她了侧颈的脉搏,牙齿碾磨细腻的肌肤。

  宋音池仰高颈,佟喃听见宋音池溢出的一声呻.吟,不由轻笑了声,她抬高上半身,定定看向宋音池。

  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静了好一会儿。

  “你之前说,要给我看的东西是什么?”佟喃用手指摸了摸刚才咬的粉色痕迹,带起一连串电流。

  宋音池爬下床,从抽屉里取出一叠厚厚的信件,“这些都是我在国外时给你写的信,却始终没胆子寄出去,但现在也不算晚,我很高兴你能看见…”

  佟喃仰脸亲了她一口,“我慢慢看。”

  “你等下是不是要去见母亲?”她问道,眼神狡黠得像只小狐狸。

  宋音池下意识掏了掏口袋。

  “在我这儿呢。”

  “下车时想把手塞进你兜里暖暖,不小心摸到了。你去吧,也不用紧张。”

  佟喃将纸条塞进了宋音池手里。

  “我知道,她也是我母亲。”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章解决佟喃家里的事。

  本来还有两个剧情点的,写不完了,放下一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