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瑜起了些兴致,交了银子便坐下了。

  棋盘上的焦点主要在下方,由池瑜执黑先行。

  她一边把玩着棋子思考,一边和对面的人闲谈:“可否方便问阁下来此之前是做什么的吗?”

  那人摇摇头,“做些小营生罢了,不足挂齿。”

  池瑜寻了中下方远离焦点的位置放下一子,浅笑道:“阁下过谦了,在下也没旁的意思,只是好奇阁下既有这般棋艺,为何还要屈居于这等地方。”

  那人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吃下池瑜那颗棋,落子后才答道:“小生也没旁的手艺,就是棋下得稍微好了些,在棋馆与人博弈也挣不着几个钱,不若待在这还能有份月钱。”

  池瑜顺势在旁边整形反围剿,边道:“阁下善棋,武略不谈,文韬定还是有的,阁下不说,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阁下好眼力,只是我等百姓,不好妄论官家之事,还是专心下棋吧。”那人苦笑了一声,不愿多谈下去。

  池瑜不好逼迫人家,心里却挂记着那人话中隐含的深意,一心两用,最终毫无意外地输了棋。

  她不心疼那点银子,只是残局下得有些久了,这么一耽误再回宫时,宫门都要下钥了。

  池瑜打发秋雁回太和宫,自己则是去了长清宫,大抵是天色暗了,今日顾妧没有在石亭里,而是坐在软榻上处理着奏折。

  见池瑜回来了,她招招手示意池瑜过来,把人揽在怀里,一边提笔在纸上批改,一边问:“瑜儿今日去做什么了,怎么这么晚才回宫?”

  没等人回答,她突然皱了眉,不悦地说:“瑜儿若是办完正事不早些回来,反倒跑去学人鬼混,姐姐便不再允你出宫了。”

  “我都还没说呢,阿妧就知道我去做了什么?”池瑜诧异地偏头去看顾妧。

  “瑜儿身上有脂粉香,还有淡巴菰的味道。”顾妧松了手,似是不愿再抱她。

  “有吗?”

  池瑜愕然地低头去嗅自己的外袍,可是除了一旁燃着的熏香味,什么都没有闻到。

  她见顾妧神色不太好看,干巴巴地笑了笑,也顾不得顾妧是怎么闻到的了,扯着人的衣角晃了晃,软声道:“我成日呆在这宫里,没怎么见过宫外的生活,难得出去一趟自是被那些新鲜事迷了眼,下次绝对不会了,阿妧不要生气好不好?”

  顾妧没有理她,注意力都放在桌案上的公文里。

  “阿妧……姐姐……好阿妧……”池瑜变着法子去叫,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到,只好挡住顾妧的视线,凑上去亲了亲她的唇,可怜兮兮地说,“阿妧,理理我嘛,好不好?”

  顾妧避不开又不好去推,干脆闭上了眼,任池瑜怎么撒娇都不出声,也不给任何的回应。

  池瑜实在是没办法了,往日里惯常有用的方法她都试过了,亲也亲了,娇也撒了,连装可怜都没用了。

  她苦恼地挠了挠头,最后只好搂住顾妧的脖子,细声耳语道:“姐姐,瑜儿当真知错了,姐姐莫生气了,晚上瑜儿任你处置好不好?”

  瞧见顾妧的喉头微微耸动了一下,池瑜心知有戏,放轻了声音继续道:“我想想,姐姐喜欢什么呢,蒙眼?还是绑手?或者要不在桌上……唔……”

  ‘怎么样’三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人封住了唇,做这种事向来温柔的人突然急燥了不少,感觉不像是被她说的话惹了兴致,倒像是动了气。

  往常她也不是没溜去过赌坊,就算顾妧有些不悦,但还不至于动怒,今日这般难哄,怕还是因为身上残留着的脂粉味。

  要说池瑜也觉得委屈,谁知道那个楼主会给她整那么一出,可她有求于人,而且她让青烟去做的事又不好叫人知道,所以她才忍了,还不能跟顾妧解释。

  毕竟就算她跟顾妧什么都做了,但说实在的,两人之间的感情并不稳固,她也摸不清楚顾妧对她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和感情,至于她做的那些事也不过是顾妧在放纵她罢了,可以当作情趣,却当不了真,若是将人惹怒了,她估计是讨不到什么好。

  □□散去后她有认真想过,或许就如顾妧所说的,放纵她不过是因为喜欢看她为了她理智尽失的样子,无论是因为骨子即有的独占欲在作祟也好,还是因为感情也罢,左右都说明她心里是有顾妧的。

  而顾妧对她,不管当真是只为了她,还是因为占有欲,或是为了光明正大地接手皇权,其实都不是最重要的,只要顾妧愿意留下就好。

  在深宫中谈真情实意太蠢了,能达成目的就不错了。

  她见不得顾妧跟旁人往来密切,顾妧也看不得她同别人亲近,倒是不谋而合,所以也说不好究竟是谁算计了谁。

  诚然,如果能互通情意是最好的结局,哪怕不能,也没关系,只要顾妧是她的就好。

  身旁的人已经睡去,池瑜望着做工精细的殿顶却入不了眠。

  她忽而念起许久前,在顾妧还没完全掌控朝中权势,无暇顾及她的时候,一直都是由太傅在教导她。

  太傅曾同她说过一个故事,是一个江湖异士,那人的看家本领便是可以随意改变容貌,□□做得巧夺天工,甚至与被模仿的人站在一处都难以分辨。

  且他有一种特殊的植物制成的胶水,一旦□□戴上就极难扯下,除非用特制药水浸泡才可以。

  那人发生了很多事,时间久远,池瑜也记不太清太傅具体说了什么,但太傅教导的话她还是牢记着。

  太傅说,身为帝王,要学会伪装自己,不能叫人看出喜怒和心中所想,不能让人明白与想透自己所作所为之事其中深意,但同时让她谨记不能在这之中迷失自我,就像太傅说的那个江湖异士一样。

  □□戴久了,装作另一个人的时间太长了,面具再也摘不下来,也渐渐忘了自己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