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冷淡稳重的连鸢手足无措地站在那,想要扶又恐男女授受不亲,想要劝却因为嘴笨怎么都憋不出一句宽慰的话来。

  就在他束手无策的时候,殿门突然被推开了,他急忙将手中的软剑收起,可还是晚了一步,顾妧已经注意到了害怕得抱紧自己还握着匕首的池瑜,以及慌忙收剑的连鸢。

  那场景极容易令人误会,像是连鸢想对池瑜做什么,而后者惊慌得想要自保一般。

  这一点连鸢自也清楚,他刚打算解释,但“瑾亲王妃”四个字到了嗓子眼里还是被他咽下,叫“元妃娘娘”也不妥,左思右想都没个合适的称呼,而这时又一道带着杀意的破空声向着他的面门袭来,紧接着是一道愠怒的声音:“你对瑜儿做了什么!”

  连鸢只好又将软剑抽出挡住这一剑,忙道:“顾嫡小姐,您听卑职解释。”

  顾妧将池瑜护在身后,脸上一片寒芒,冷斥道:“还有何好解释的,瑜儿这般难道与你无关么!”

  顾妧虽然愤怒,但章法比池瑜稳得多,每一击都直奔要害,连鸢只能苦苦抵挡,很快就落了下风,惊得他额间冒出了不少冷汗。

  “皇上这般是因为您,并非因为卑职。”

  这一声令顾妧的动作慢了下来,眼含狐疑地确认道:“你说什么?”

  连鸢只得一五一十地将她来之前发生的事情简短地说了一遍,听完顾妧缓缓地放下剑,整个人默然许久才开口道:“你走罢。”

  他知道顾妧会安抚好小主子的,也不再多言,双手抱拳微微躬身道:“卑职告退。”

  顾妧不再看他,扔掉手中的长剑,蹲下身将瑟缩的人儿圈进怀里,在看清她空洞无神的眸子时,心间瞬间泛起无边的疼意,不禁又将人搂紧了些,几乎用了自己最温柔的声音哄道:“瑜儿,你不是一无所有的,姐姐嫁给你皇兄也好,继续留在这宫中也罢,从来都不是因为池瑾,而是因为瑜儿。”

  “从见到瑜儿的第一面起,姐姐想得就是若是余生能与瑜儿有关,让姐姐如何都愿意,所以后来姐姐才会那般待池瑾,又让他恳请先皇赐婚,为的不过是瑜儿,并非与他有情。”

  “这数载来姐姐也是迫于朝中的压力,不得不装成冷漠的模样待瑜儿,又表现出对权势的野心,为的也只是有一个令人相信的长留在宫中的理由。”

  “在姐姐遇见瑜儿前,从未在将军府得到过一个真切的笑,亦是从未感受过一丝温情,甚至都没有被人需要过,父亲想要的不过是一个足以将顾家的地位稳固传承下去的孩子罢了,所以姐姐才会那么多旁的女子不会的事情。”

  顾妧轻抚着池瑜的后颈,叹息道:“瑜儿,姐姐无法改变过往,但姐姐不止一次设想过,倘若真的能有来生,那便不要再做瑜儿的姐姐,就只是瑜儿的阿妧,或是旁的。”

  “若还能同为女子更好,就算要面对世俗的流言蜚语,但至少可以让瑜儿相信,顾妧仅是为了池瑜这个人,而不是任何身外之物。”

  “此生我生卿未生,那盼来生我为卿而生,再与你相遇,同你相爱,伴你到老。”

  “没有阴谋诡谲,没有勾心斗角,就做个寻常人,为生计而愁,为病痛而忧,尝尽人生百味,却只要酸甜,不再苦辣。”

  瞧见池瑜眼底重新有了点点神采,顾妧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亲了下她抿紧的唇瓣,柔声软语道:“瑜儿,若有来生,由阿妧先说爱你好不好?”

  “就算当真有来生,阿妧定也会将我忘了。”一道极轻的声音反驳道。

  “但是这里不会忘的。”顾妧指着自己的心口,字字坚定又缱绻,“就像我第一次见你时那般。”

  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的身影,想将她从池瑾怀中夺走的冲动,盼念能离她更近的渴望,都会引导着她走向她。

  “阿妧……”袒露情意的话语令池瑜鼻尖发酸,她松开紧攥在手中的匕首反抱住顾妧,低声道,“如果真的能有来生,换我等阿妧好不好?”

  顾妧一下又一下地抚着她的背,声线温和地问道:“为何呢?”

  池瑜吸了吸鼻子,嗓音不由得哽咽了不少,“因为此生阿妧等了我太久了。”

  “没关系的瑜儿,姐姐不觉着久的。”顾妧心疼地揩去稚嫩的脸庞上不断滑落的泪珠,轻言细语地宽慰道,“于姐姐而言,只要能相伴余生的是瑜儿,再久也无妨。”

  “更何况这也不是瑜儿的问题,瑜儿为何非要将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呢?”顾妧怕怀里的人儿这么呆久了会受寒,便使了力气将人抱起往床榻的方向走,边垂眸注视着那双布满湿气的眼睛说,“瑜儿,姐姐比你年长些,本就该多承受一些,而不是让你去面对那些,且……姐姐也舍不得。”

  池瑜拢着眉心,小声抗议道:“这样对阿妧不公平。”

  顾妧弯了弯嘴角,低头吻了下那个小小的川字,浅声道:“姐姐不是同瑜儿说过这世道本就不公平么?再者在感情里哪有公不公平一说?若是谁人都去争是否公允,求势均力敌,那感情不就不再纯粹,成了一场变相的争斗?”

  池瑜轻咬着下唇,似乎是在咀嚼顾妧话中的深意,眉眼再次不自觉地皱在了一起。

  “傻子,莫去想那么多,姐姐知你有这份心就好。”顾妧小心地将她放在床上,又替她盖好了被子,握住靠近自己的那只微凉的手,语气中似有几分不满地说,“瑜儿总说这些话,会让姐姐觉着生分,明明瑜儿同姐姐应该是这世上关系最亲密的人不是吗?”

  池瑜摩挲着掌心里那骨节分明的手指,脸上还是有些纠结,“可是阿妧这般不会觉得累么?我希望阿妧同我在一起是开心的,而不是让阿妧过得更加辛苦。”

  顾妧圈着池瑜的腰,与她脸挨着脸,柔声问道:“若是姐姐不开心,那瑜儿觉着姐姐每日为何会笑呢?”

  “阿妧许是不想让我担心罢了。”

  “瑜儿不是知道么,姐姐不是那种喜欢勉强自己的人。”顾妧微不可觉地叹了口气,神色无奈又温柔,“瑜儿,能同你在一起,便已是姐姐此生最开心的事了,哪怕瑜儿什么都不做也没关系。”

  池瑜偏过头去看她,眉头蹙得更紧了,“阿妧不是说过并非什么事都是没关系的么?”

  顾妧抬手抚平那秀眉间微微的皱褶,婉声道:“那是就瑜儿而言,在姐姐这无论瑜儿如何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