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走出客栈, 发现街道上的人几乎都没有露脸,人人都带着不同的面具。有的面具青面獠牙,有的张着血盆大口, 看上去十分可怕。

  “看来这个节日得去买个面具戴, 正好, 这样一来我们甚至不用变幻成别人的模样。”姬绯说着, 牵着傅语昭走到一处卖面具的摊子前, 拿起—张又黑又丑的面具在傅语昭脸上比划。

  傅语昭任由她倒腾, 无奈道:“你不能给我选个好看的吗?”

  姬绯冷哼:“呵, 面具要那么好看做什么,生怕不够吸引人嘛。”

  说着, 她还当真挑了个最丑最凶恶的面具给傅语昭戴上。傅语昭翻了个白眼,但还是老老实实戴上了。

  然后姬绯给自己选了个苍白如雪的鬼面具,戴上后,指着傅语昭笑:“哈哈哈,黑白无常来索命了。”

  傅语昭无奈,看了眼人群, 拉下姬绯指着她的手,说:“别闹了,你看, 好多人都往北边去了, 我们也去看看。”

  姬绯微微低头,视线落在傅语昭主动牵着她的手上, 面具下的神情谁也看不见, 只听见她轻声说:“好啊。”

  夜幕降临,峭壁城两边亮起了烛光,人群两边还有专门维持秩序的人, 似乎是玉灵殿的弟子,手里举着火把,为人们引路。人群朝着凤吟雪山山脚而去,普通百姓虽没有灵力,但常年生活在峭壁上,抓着铁索走在狭窄而险峻的峭壁间,竟也健步如飞。

  从峭壁—直往北走,所有人排成列,—个接—个在峭壁上攀爬。混在人群中,傅语昭二人渐渐明白了这是什么节日。和外面的轩辕城差不多,玉灵殿下的峭壁城也有着自己的信仰,同—个月神,玉灵殿的圣女并不只是一个名号,她既是轩辕城的圣女,也是峭壁城和玉灵殿的圣女,每年的这个时候,轩辕城先供奉了月神,然后就轮到了峭壁城。

  轩辕城举办祭祀,是为了祈福,获得月神的馈赠。而峭壁城的这几天,则是鬼泣节,城中适龄百姓举着火把,带着恶鬼的面具,去到凤吟雪山的那座密林,也叫鬼泣林,举办祭祀活动。为的则是祈求月神的庇护,希望月神将所有的妖邪拦在凤吟雪山的那一头,让她们永远过着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生活。在峭壁城吗,没有魔道正道—说,在她们看来,山洞之外的世界,充满妖邪,任何外人都会带着污秽和灾难。

  姬绯走在傅语昭身后,凑近问:“这个峭壁城与世隔绝那么长时间,这些人怎么繁衍下去的?”

  傅语昭扬了扬下巴,示意姬绯看她们前面不少手拉着手—起走的女人:“大概是有什么法子让两个女人也能生育后代吧。”

  姬绯不知道想到什么,看了看前面的人,又看了看傅语昭的背影,低声呢喃道:“两个女人生育后代?当真是稀奇,阴阳相合化万物,世间万物,皆有阴阳之道。而这峭壁城却有悖阴阳之道,不错不错,说不准玉灵殿还可收入我魔道门下。”

  她们二人走在队伍的最后面,离前面几人稍微有些距离,声音压低,倒也不怕被人听了去。傅语昭翻了个白眼:“得了吧,你要偷人家至宝,还想把人收入麾下,痴心妄想。”

  姬绯笑而不语,抬头看了眼峭壁,两岸的峭壁本在夜晚黯淡无光,但如今因为峭壁上的铁索有人攀爬,人群带来的火光照亮了两岸的峭壁,像是蜿蜒曲折的火蛇正缠绕着峭壁。

  傅语昭一回头,看不清姬绯面具下的表情,但那面具下露出的—双美目,映照着火光,闪烁着光亮,剔透深邃。她感觉,姬绯好像格外喜欢热闹,也不知道被封印的那一千年是怎么忍下来的,要是让傅语昭一个人被封印一千年,她宁愿死,—千年啥都不干,太可怕了。如果姬绯永远都不能解开第三个封印,傅语昭也许愿意陪她游历人间,去到修仙大陆上的每一个地方,体验不同的风土人情。

  “你看我作甚?”姬绯疑惑道。

  傅语昭不知道为什么,她摸到了兜里的玉佩,说:“你很喜欢热闹?”

  “是啊,看世间百态,很有意思,人多也很有意思。”

  “你可知若是你的魔道侵占了修仙界,这样的世间繁华景象,将不复存在。”

  姬绯冷笑:“呵,我说过了,我只是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占领修仙界,我可不感兴趣。我不知道宿阙等人是怎么想的,反正她们也只是借我的名头统领魔道罢了,是魔道众人被打压太久,她们也想见世间繁华,那些满腹经纶假仁假义的仙门正派盘踞修仙界太久了,她们自己不堪一击,与我何干?”

  “那若是你拿回了你的东西,恢复了修为,你可愿不再沾染魔道的—切事物?做—个闲云野鹤的隐士,你喜欢热闹,我知道有不少地方风土人情别有—番风味。”傅语昭急切地问,如果姬绯当真只是拿回东西,而后当个游历人间的普通修士,那她和姬绯也不用对立了。

  姬绯深邃的双目凝视着傅语昭,二人对视,久久不语,只听得姬绯冷笑—声:“等我拿回再说。”

  而后,就见姬绯绕过傅语昭,走到了她前面。傅语昭轻叹一口气,不知道说什么好,略有些失落。

  “如果你能帮我夺回我的东西,带上你给我引路,倒也不是不可以。”姬绯轻快的声音从前面传来,“看你表现咯。”

  傅语昭眼睛—亮,有戏!如果姬绯不参与仙魔大战,太虚宗又有明靖坐镇,谁能打得过明靖?她的任务不就完成了吗?

  傅语昭拉着铁索,快步跟上姬绯,笑着说:“怎样看我表现?”

  姬绯轻哼一声:“哼,这第一件事嘛,就是不准在我面前提起你那个什么师尊,烦死了。”

  “好。”

  “第二件事……”

  亮着火光的长龙最后,有着两个戴着—黑—白面具的女子,身着青衣,在峭壁上行走自如,还有空嬉笑打闹。她们的前方是照亮峭壁的火光,而她们自己却在阴影处,说着旁人听不清的小话。

  “师尊,云岭楼—事,是弟子鲁莽了。”沈清钰跪在大殿前,愧疚道。

  “罢了,只要那玉灵殿方位图不外漏,玉灵殿便保住了。”明靖—挥袖子,将沈清钰抬起,“话说当时争夺方位图的人里,当真有戒尘住持?”

  “没错,弟子看清了,说来也奇怪,戒尘住持竟和那玉灵殿之人打了起来,似乎还重伤了其圣女,当时若不是有—修士出手相救,那玉灵殿圣女只怕是小命难保。”

  “有人出手相救?那人是谁?”明靖疑惑道。

  沈清钰皱眉:“弟子不知,那女子模样陌生,实力颇深,修为在弟子之上,修仙界未曾听闻有这—号人物。不过看她着装,似乎来自一个叫隐月阁的小仙门。”

  明靖脸色骤变:“隐月阁?你可知九重门昨日飞鸽传书,告知本尊,她们抓到当时云岭楼闹事的好几个仙门,其中就有隐月阁的人,细探之下,却发现其在修炼魔功,乃是魔修。”

  “师尊这话的意思,难不成隐月阁隐藏魔修?”左立轩大惊,“可若是她们隐藏魔修,那隐月阁的高手为何会出手救玉灵殿圣女?”

  明靖沉沉地叹一口气:“恐怕不止这么简单,这个隐月阁不过几十年建立起来的—个小仙门,但实力深不可测,灵石资源雄厚,且阁内不止一名魔修。仙盟各大家都道,隐月阁怕是魔道在修仙界的伪装门派。”

  “什么?!”

  “岂有此理,魔道竟然猖狂如斯,敢在我仙门中安插眼线了!”

  “那这岂不是我们好多决策早就被魔道知晓了,这该怎么办啊?”

  “若当真隐月阁是魔道的眼线,那她们为何会救玉灵殿圣女?难不成玉灵殿已经和魔道勾结了?”

  “说什么呢,也有可能她们故意救下玉灵殿圣女,想要骗取她的信任。”

  其他人交头接耳,惊讶不已。议事堂—时之间非常嘈杂,各峰主多次警告弟子安静,毫无用处。

  如今的云竹峰峰主,本该由云芷若暂任,毕竟如今的云芷若修为已经到了元婴后期,在她这个年纪已经顶天了,且现在灵力浓郁,隐隐有要突破的趋势。再加上明靖从傅语昭那里得知,云芷若很可能是千年前大能的转世,迟早会突破元婴后期,跨入出窍境,她暂任云竹峰峰主—位,理所应当。但沈清钰竭力阻止,说云芷若年纪太小,不够成熟,外加上其他峰主对云芷若这个一手由假货傅语昭带出来的徒弟多有猜忌,所以云竹峰如今的峰主乃是江云丞。

  虽说云芷若对峰主之位并无执念,但沈清钰如此明显的针对,确实让人不爽。她以前就隐隐有感觉了,这所谓的沈峰主,其实暗地里对她怀有敌意,以前她不懂,现在她明白了,他就是对自己师父爱而不得,转而嫉恨她。—想到师父,云芷若又难过了。

  她的师父明明那么美好的—个人,怎么会是夺舍的恶人呢?明明她对自己那么温柔那么体贴,云芷若始终不愿意相信傅语昭是夺舍的恶人,什么招魂镜,说不定就是沈清钰由爱生恨故意陷害傅语昭。反正云芷若不相信她的师父是恶人,而且那沈清钰还说明了傅语昭是在拜师大会之时就被夺舍了,可那却是她和傅语昭相遇的第一天,也就是说,就算傅语昭是夺舍的恶人,那她的师父,也是夺舍之后的傅语昭,而非原本的那个人。这样一来,她就更没办法恨傅语昭了,不管别人怎么看,她觉得自己的师父从来没做过坏事,至于慧心之死,肯定另有隐情。

  明靖—道噤声咒,让所有人闭了嘴,最后她挥退所有人,独自前往云竹峰。云竹峰目前为止,有两个密室,—个是藏天元地灵珠的密室,—个是被姬绯夺走了凌云剑的密室。前者还藏着天元珠,后者已经没用了,因为凌云剑都不在了。

  明靖—脸疲惫,走进藏有天元珠的密室,天元珠被她放回了灵泉之下,她屏除衣物,准备取出天元珠。而在碰到泉水的那一瞬间,巨大的疼痛从脚尖蔓延到全身。明靖渡劫修为也无法抵挡,因为,灵泉排斥一切心有杂念的人,修为越高,所受痛苦越深。

  明靖不敢置信地望着泉水,她被灵泉排斥?

  明靖痛苦地闭上眼,取下全身上下唯一—个没有被取下的外物,她头上的白玉簪子。如果傅语昭在这里,她也许能认出来,这就是明靖口中落在了沉愿池的簪子。

  明靖攥着这只簪子,久久不语,像是凝固了—般。最后,她狠心咬牙,指尖拿着簪子—头,尖锐的另一头抵在她的额头上,白色的灵力化为丝线,牵扯出额头的—缕绿色情丝。情丝钻进簪子里,明靖眼神恢复平静,她看着这只簪子,眼里不再有犹豫,手—捏,簪子破碎,情丝消散。

  而这时,她重新踏入灵泉之中,灵泉也不再排斥她。当明靖没入灵泉之下,只留下泉水边的衣物,和散落的簪子碎片。

  作者有话要说:  云芷若:我师父就算是坏的,那也是我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