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语昭和盛忆在小世界里度过了一生, 等到两人父母皆已老去后,两人游遍了全球,才从小世界抽离出来。傅语昭率先从安全舱里醒过来, 每次醒过来都要反应好久, 来不及休息,她立刻去找盛忆。

  此时的盛忆全身都是医疗仪器,依旧是个植物人。因为取得了盛忆的同意,负责人老早就联系上了人造人开发公司, 意识移植手术准备完毕,只等手术进行。

  因为盛忆尚在昏迷中,所以她在与小世界连接的空间中, 已经和系统交代过,手术相关事宜由傅语昭负责。而后,傅语昭走出病房,在手术同意书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这是首例人造人运用到医学方面的手术,以往的人造人只在前几年运用于将数据人带到现实中,这些数据人多半都是在小世界里觉醒了的人物,有的就像傅语昭接手的任务委托者, 只想要达成心愿, 有的则想要来到现实世界体验。

  而人造人中植入的意识通常都是小世界里以数据传输的人类意识,移植真正的人类意识,风险很大。如果失败, 结果就是死亡。不过本来盛忆就打算在最后一个世界后结束自己的生命, 至少做这个手术,还有一线希望。

  因为这种高端技术,傅语昭帮不上什么忙,她的专业也并非这方面的。她能做的就是等待, 经历了这么多个世界,完成任务拿钱,没完成还有盛忆给的补贴,傅语昭怎么着也攒了好几十万了。

  本来想在小世界里挣够几百万,在3、4区买套房,几百万也就只能在3、4区买房了,最后一个小世界的物价可是十五年前的物价。如今物价飞涨,1、2区的人要么是原住民,要么是有钱人,不对,是相对其他区的有钱人。傅语昭生长在4区,但却并没有家人在,如今更是钱都没挣够就从小世界出来了,本以为要去找个酒店住,结果盛忆的助理已经给她安排好住处了。

  这个盛忆的助理四十几岁,一个看上去很干练的女人,皮肤保养得也不错。助理姓陈,曾经是秦老爷子的秘书,秦老爷子死后,就让她来照顾盛忆。

  秦老爷子在秦家两口子死了,盛忆昏迷之后,身体状况一直走下坡,他也预感到自己可能撑不住了。担心这唯一的外孙女还没着落,担心自己死了之后,盛忆的后续治疗跟不上,也担心她被后面接管秦家的人放弃治疗,索性在遗嘱里交代,把秦家所有的家产都给了盛忆。但是盛忆若是恢复了,活过来了,则要让出秦家一半家产给现任管理秦家的人。

  所以在盛忆醒来前,管理秦家的人,只有管理权,没有处置权,一旦盛忆死了,那么秦家的所有财产将会捐给全区,而不会落到某个人手里。所以这么多年,管理秦家的人一来算是盛忆的亲戚,对她也算不错;二来为了秦家,她们也不敢断了盛忆的治疗,一直给她吊着口气。

  亲戚?傅语昭想起了秦舒婷也算是盛忆亲戚,她这下倒是猜对了。现在打理秦家的人,就是秦舒婷的爸爸。印象中,秦舒婷好像对盛忆还不错,至少在她存在的世界里。

  不过现实中秦舒婷和盛忆关系一般,八人寝变四人寝时,因为没有傅语昭的存在,盛忆选择了听元鑫的话,跟元鑫一起去了六人寝。秦舒婷依旧去了四人寝,和本来就不大熟络的盛忆愈加冷淡,直到后来秦家认回盛忆,她才知道这是自己表妹。

  秦老爷子看人也很准,选的自己弟弟这一家子,也是良善之辈,会善待盛忆的那种。如今盛忆愿意接受手术,秦二爷一家开心得不行。辛辛苦苦给人打工十几年,终于能分到一半家产了。

  手术进行的第一天,秦二爷等就找到医院来了。她们是听说盛忆愿意接受治疗,来看看情况的。听医生和专家讲过了,手术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三十,如果失败,结果就是死亡。

  陈助理简单介绍了傅语昭给秦二爷家,她们看着傅语昭的眼神也比较友善。因为先前盛忆是打算放弃治疗,选择死亡,这样一来,秦家家产就得全数捐出去。如今盛忆肯接受治疗,她们的心也放下来了,谁也懒得管傅语昭是男是女,有钱没钱。

  现实中的秦舒婷和小世界里一模一样,不同的是随着年龄,秦舒婷的模样更加成熟。傅语昭脑子里还是秦舒婷高中时的稚嫩模样,乍一看,还有些感慨。

  小世界里的人,其实高中毕业后,傅语昭和盛忆都没怎么联系了。也就秦思安和她们还会经常见面,因着天长日久的相处,秦思安发现盛忆确实没有和她抢爸妈抢宠爱,对盛忆态度也好了很多,再加上三人都考去了联邦公大,有的是时间相处,后面几十年关系缓和了很多。

  大学时遇到的人,很多都是虚构的,现实中并不存在。因为盛忆的世界停在了高三那年,盛忆沉睡了十五年,她的时间生生比别人慢了十五年,但她不用担心与世界脱节。在小世界里,她已经完成了她自己的梦,和她爱的人走完一生的愿望,这十五年,她已经在小世界里补上了。

  沉浸在小世界里太久,盛忆都快忘了现实世界是什么样子了。她从进入小世界起,从来就没有想过重来一次,她不想再去经历也不想回忆过去,真实于她来说,意味着痛苦。在其他小世界里经历的种种苦难,远没有真实世界来得痛苦。

  直到遇见傅语昭,最后一个世界是她设想的结束,也是她第一次愿意重来一次。结局也没让她失望,傅语昭和她做了殊途同归的选择。

  手术结束的那天,盛忆第一次睁开眼看见了这个真实的世界。干净的天花板,四周忙碌的医生和专家,还在为她最后一点后续紧张。

  盛忆能清晰地感受到手脚的存在,她睁大眼看着四周,能闻到味道,能感觉到眼睛的干涩,还有手脚的麻木,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这才是真实的世界,这才是真实的她。

  在小世界里沉睡了十五年,她差点忘记了现实世界是什么样的。幸好,幸好遇见了傅语昭,不然,她也许真的就错过这个世界了。

  傅语昭在手术室外和秦二爷家人一起等待,手术结束,当医生出来通知她们可以进去时,大家一窝蜂地挤了进去。干净的病房,复杂的医疗器械,一张宽大的病床上,盛忆坐着,手臂缓慢地挥动。

  看见秦二爷一家,盛忆并不陌生,虽然在现实里,她没和秦二爷家怎么相处过,但在小世界里,逢年过节会走亲戚串门,对此还是有些印象。在视线穿过秦二爷家之后,盛忆的目光死死粘着站在人群最外围的傅语昭。

  盛忆对傅语昭的记忆还停留在小世界里白发苍苍的模样,如今再见到她少年时的样子,却一点不觉得陌生。秦二爷家絮絮叨叨的关心,盛忆都颔首点头应付过去了,视线一直落在傅语昭身上,等她开口。

  傅语昭发现大家都安静了,她也不觉得尴尬,走上前,朝着盛忆伸出一只手,笑着说:“醒啦?”

  “嗯,睡够了。”盛忆也回以一笑,点头说。

  秦二爷杵着拐,看着这两人,气呼呼地哼了一声,叫上自家人走了。盛忆好歹也算是他的外孙女,虽然没怎么相处过,但看见她和一个女人深情对望,自然有些不乐意。这个女人和他哥哥的外孙女是什么关系,他早就让人查清楚了,不过这也不是他管得着的,所以秦二爷选择了眼不见心不烦。

  眼见其他人走了,傅语昭抽了张椅子坐在病床旁,自在多了。

  “感觉怎么样?”傅语昭问。

  盛忆摇头:“没什么区别。”

  “我摸摸。”傅语昭说着,摸上盛忆的手臂,轻轻捏了下,惊讶道:“呀,你的手不是机器的啊?”

  盛忆翻了个白眼:“人造人用的是人造肌肉组织,细胞培养的,不是机器。”

  傅语昭小小遗憾了一下:“这样啊,我还以为要上演我的机器人女友呢。”

  盛忆嗔怪地睨了傅语昭一眼,傅语昭便知她身体是无恙了,身体没大问题了,心理呢?

  盛忆回到了现实世界,爱她的秦家两口子死了,秦老爷子也早就没了,秦思安更是从不曾出现。傅语昭不知道盛忆要怎么面对这个世界,她有些担心地问:“那你现在是什么打算?”

  盛忆坐着,表情平淡,看见傅语昭眼里的担心,反而有些开心:“没什么打算,走一步看一步,我已经得到了爱我的人,没什么遗憾的。我想,如果爸妈还活着,她们也会像小世界里那样爱我。”

  傅语昭点头:“肯定的,那你住几天院,观察一下,然后我们回家。”

  “回家?”盛忆眼里露出一丝惊讶。

  傅语昭理所当然地说:“对啊,不然你想一辈子住医院?你都住了十几年医院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回哪个家?”

  傅语昭笑了:“你想回哪个家?我家?你家?”

  盛忆眼睛一下就红了,大概是听到家这个字,她才算一颗心落到实处。她也有家了,和傅语昭的家。

  伸出手,傅语昭的手轻抚盛忆的脸颊,拇指轻擦掉眼角的泪珠:“哎哟,我可先说好,我的房子是和朋友合租的,在市里六七环开外了,要回我家的话,我们就得挤一张床。”

  盛忆笑:“我就要和你挤。”

  最后傅语昭不愿意,她都谈了个白富美,为什么还要带着白富美去住自己的出租屋?结果是傅语昭跟着盛忆住到盛忆家去了,严格意义上来说,不算是盛忆的家,秦家老宅现在秦二爷一家住着,盛忆名下有很多处房产,找了处最舒服的住着。

  这些事大多是陈助理去处理的,非常利落迅速,秦二爷知道盛忆出院了,打了个电话来,说让她身体好些了就回老宅住。秦家可以说是秦老爷子一手壮大的,曾经秦家上上辈并不算有钱,很一般的工薪阶级。后来秦老爷子白手起家创业,在Y市盘踞成了地头蛇,乃至在全区都是不好惹的角色。秦二爷一家跟着秦老爷子吃了不少红利,外加上是亲兄弟的关系,自然也要照拂盛忆一二。

  秦二爷念及着亲情,想着把盛忆当自己亲孙女对待,盛忆看着投影里的秦二爷,苍老的模样和秦老爷子很像。一时之间,她还以为秦老爷子还活着。

  其实秦二爷叫盛忆搬回秦家老宅就是想要接纳她的一个信号,盛忆的直系亲属都已死去,但不代表她就没有亲人了。盛忆有些犹豫,她看向傅语昭,傅语昭朝她挤眉弄眼,猛点头。

  秦二爷重重杵了下拐杖:“咳咳!这是投影,不是视频!”

  是的,投影会把对象以及周围的环境一起投放,也就是说,旁边坐着的傅语昭秦二爷也看得见。傅语昭尴尬一笑,做了个封口的动作。

  盛忆一直没点头,秦二爷皱眉,看了看傅语昭,又看了看盛忆,一咬牙:“这小丫头有空没,有空就陪小忆回秦家看看。”

  嚯,为了叫盛忆回家,秦二爷这是打算点头同意傅语昭的存在了?傅语昭挑眉,虽然听说1区同性婚姻合法,但还是有部分老人观念传统固执,没想到秦二爷还挺开明的。

  傅语昭赶紧点头:“有啊,我无业游民,随时有空。盛忆,你呢?”

  盛忆摇头轻笑:“那我也有空。”

  言下之意,要是傅语昭没空,她就没空了?秦二爷又气又无可奈何,重重地哼了一声,让她们今晚就回家,说完一分钟都不耽搁就挂断了电话。

  往后的人生还很长,总有人爱你。盛忆庆幸自己选择了回归现实,不然,她爱的人和爱她的人都会失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学习之后,我就没有了世俗的欲望,番外也变得正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