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水淅沥的打在车窗玻璃上, 细密的声音掩饰不掉施然此刻心脏的跳动。
她知道自己是有些感冒发烧了,心脏咚咚的跳动让她羸弱的身躯有些遭受不住。
喉咙在隐隐发疼,车内却好像变得比方才暖了些。
施然觉得自己浑身提不上劲儿, 想回家里吃上药赶紧睡一觉, 却注意到自己家里公寓楼正在缓慢往后退着。
不是她烧糊涂了, 公寓楼在动,而是坐回驾驶室的陈若瑜启动了车子。
施然嗓音喑哑的问道:“去哪里啊?”
“医院。”陈若瑜简略的答着,分了几分视线看上身旁的人, 又道:“很快就到了, 你可以闭上眼睛歇一会儿。”
“不用……”施然想要拒绝。
她向来生病就没人管,都是吃上药在被子里睡一觉。
一觉不行就再睡一觉,床永远比医院来的便捷。
可是话音落下,陈若瑜的声音迟迟都没有再响起来。
施然知道陈若瑜这是在沉默着执行她的计划,她就这样看着窗玻璃倒映着的陈若瑜的脸,垂下的眼睫透出几分晦涩的目光。
被陈若瑜的手掌触碰过的额头还残存着她掌心间的柔软, 像是融化了的冰让人觉得舒服。
其实施然刚才想说的是,你不用这样把我放在心上。
即使是在丛林里自生自灭惯了的小狐狸,被人类圈养呵护着, 也会忍不住喜欢上这个人类的。
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 医院里的急诊就像是是黑夜中白炽的星星。
施然这次的感冒比冬日里的还要严重,体温计显示39°5,已经算高烧了。
“输液。”急诊医生看着施然的体温计告知道。
而后她一边往电脑里输入, 一边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人,蹙眉:“虽然现在是春天了, 但是也不能穿这么少,最近季节交替,感冒的人不少。小姑娘你现在还年轻, 更要保护好自己。”
身上提不起劲儿,向来即使自己不占理也要跟旁人辩驳三分的施然这次只闷闷的点了点头,坐在椅子上的身子也塌了下去。
急诊医生只是好心叮嘱,开好了药便将卡槽里的卡拿了出来:“好了,看你这次应该也长记性,把卡去那边护士站就行。”
施然闻言,习惯性的抬起手来去接。
只是这次还不等她把胳膊抬起来,视线里就出现了一截冷白的手臂,径直将她的卡拿了过去。
医生坐在一旁看着,笑了一下:“怎么,病糊涂了,身边都有人了,还要自己去?你就把自己交给她好了,不要逞强。”
施然听着医生的话有些恍然,钝钝的鼻子嗅到了朝自己靠近的清香。
陈若瑜声音轻柔的说了一句“走吧”,便挽起施然的手臂扶着她朝外走去。
医院走廊的灯光有些晃眼,方才还并不安静的急诊室附近却突然被按下了静音键。
无论是醉汉的胡话,还是受伤人的呻|吟,都抵不上此刻陈若瑜站在身边浅浅的呼吸声。
可以依赖吗?
施然垂着视线看着地上她跟陈若瑜并肩交叠的影子,脑袋有些混沌。
从来都没有人让她可以依赖过,就连她最亲的奶奶也是冤家一样,遇到事能不麻烦就不麻烦。
护士站响起了几声交谈,施然看到陈若瑜正在跟护士长说些什么。
她的表情看上去淡淡的,却又掺杂着几分描述不上来的杂质,她往日的清冷变得不那么纯粹,微蹙起的眉头像是写着担心。
在担心自己吗?
施然想着,游离的思绪没有听清陈若瑜在跟护士长的交谈什么。
这是施然第一次生着病,却不担心自己会错过什么医生护士的叮嘱。
明明刚才她还不确定自己该不该依赖陈若瑜,现在却也还是依赖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走廊里的嘈杂愈来愈远,电梯上行到了楼层较高的单人病房区。
病房的门被护士打开,房间里盈着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施然直到感觉到手背被冰凉的酒精略过,才回过神般的抬头看向了陈若瑜:“我只是发个烧,怎么还住院了?”
“下面太吵。”陈若瑜淡淡的答道,站得离施然近了些,又问道:“认床?”
施然这时好像缓过了些劲来,觉得陈若瑜的反问多少含着点轻视,反驳道:“我都二十五了好不好,怎么还会认床。”
陈若瑜看着施然眼睛里有了几分的神采,方才紧绷着的眼眉放缓了些。
她看着护士的动作,将手放到了施然的视线前,掩住了她看到的画面:“那就睡一觉,明天打完针再回家。”
陈若瑜的动作自然却又来的莫名其妙,让施然原本就肌肉酸疼的身子猛地僵住了。
掌心的温度就这样虚虚的贴在她眼睛附近的肌肤,浓密的睫毛不自然的剐蹭着柔软的掌心,攒聚起来的温度简直比施然此刻身体的温度还要令她感觉炽热。
也是在这个时候,针头刺破手背肌肤的痛感传了过来。
施然感觉得到那银白色的长针缓慢的推进自己的手背,透明的针管在光下倒流进了一段鲜红的血液。
疼,却又因为陈若瑜手掌的存在并不那么明显了。
施然好像明白陈若瑜为什么要将手放在自己眼前了。
这个人总是冷冰冰的,却又能温柔的恰到好处,嘴巴不说,行动却是明晃晃的。
施然心尖儿微微颤动,嗫喏的跟陈若瑜解释道:“我不是小孩子了。”
陈若瑜感受着施然擦在自己掌心愈发凌乱的睫毛眨动,不动声色的“嗯”了一声,等到护士给施然固定好了针头这才放开了捂着她的眼睛。
二十五岁的确不是孩子了,但这个世界上就是有人愿意把你当做小孩子。
施然高烧,开了三瓶吊瓶。
已经不是供暖的季节了,夜晚的温度却还没有夏日里那般温热。
陈若瑜看着挂在视线上方的输液,手背轻轻地贴了一下输液管。
而后她给施然掖了掖身上的被子,叮嘱道:“我出去一下,不要乱动。”
许是刚才陈若瑜的温柔驯服了这只小狐狸,施然坐在床上乖乖的点了点头,默默的注视着陈若瑜离开,独自面对病房里的安静。
这间病房高档的有些过分,就连病床对面的沙发看起来都像是真皮的。
施然还记得高三那年施宇生病,就是住了这么一间病房。她不记得这间病房到底要花多少钱了,但还依稀记得施海军说这样一间病房不是有钱就可以弄到手的。
施海军当初是托关系找了不少人才弄到的,而陈若瑜却只是站在护士站前跟护士长说了几句。
云与泥。
陈若瑜的身上是完全不同于金钱堆砌起来的奢华无度,而是历代沉淀浸养出来矜贵。
她整个人都散发着清高如竹的从容,眉眼淡淡的疏离感就像是高岭上独自盛放的花,对厌弃暴发户行为的施然来说是致命的吸引。
亦或是……
喜欢。
躲在灌木丛中的小狐狸终于还是抖了抖身子从里面走了出来,小心翼翼的波拨动那个匣子。
病房里的灯温和的洒在房间里,施然像是正在进行一场手术的医生,沉默的将自己对陈若瑜的感情从缠绕着的□□中剖出。
“吱呀。”
开门的声音从安静的房间中响起,陈若瑜从外面回来了。
施然原本以为她是有什么事情要处理,却注意到这人回来后手里多了一个椭圆形的罐子。
“买的什么?”施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道。
“热牛奶。”陈若瑜答着,却并没有把牛奶放进施然的手里,而是径直把牛奶放在了垂在床边的输液管上。
手背处源源不断的冰凉被温热代替,施然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指尖上的凉意正在被慢慢驱散。
窗外的月光在玻璃上洒下一片微黄色的纱,施然就这样看着正在观察自己输液情况的陈若瑜,那微黄色的纱正正好好的就披在了她的身上。
温黄融化了夜里冷瑟的月光,让陈若瑜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变得不那么冰冷。
施然感觉到自己在被人照顾着,感觉到自己被人放在了心上,本就不清醒的理智摇摇欲坠。
陈若瑜观察了一会施然的点滴,见没有什么问题后便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她朝施然看去,施然却正在看着她,两双眼睛就这样猝不及防的撞在了一起。
施然像只心虚的狐狸,忙往回收着自己的视线。
陈若瑜却并不想放过,故意问道:“在看我?”
施然心中突突跳动着,她知道自己被抓了个现行,干脆仗着自己病人的身份直接靠在了陈若瑜的肩膀上,耍赖道:“困了。”
小狐狸这带着几分病气的声音软糯的扫过陈若瑜的耳廓,让她不想再揪着刚才的事不放。
陈若瑜就这样抬手揉了揉施然的小脸,道:“那睡吧。”
陈若瑜的动作轻轻的,掌心贴在施然的脸颊上潮湿中带着些暧昧的温柔。
施然突然想赖着不走,枕着陈若瑜的肩膀,找话题道:“大熊说的,我给你的那株仙人球你养的很好,看来暂时是死不了了?”
陈若瑜淡淡的“嗯”了一声。
“你知道吗,这个仙人球,你养好了它还会开花呢。”施然说着还把手伸到陈若瑜的面前比划着,“有可能是粉色的,也有可能是黄色的,小小的一朵,是那种很奇怪的好看,跟其他的花都不一样的感觉。”
“你很喜欢养植物?”陈若瑜听着施然的描述,问道。
“嗯。”施然点点头,“因为人会离开,植物不会。我好好爱它,它就会开花来回馈我。”
“所以我最喜欢的就是山地玫瑰了,它们不开花就像花。我在家里养了好多种,大加纳利,特内里费,耶罗……”
聊着聊着,施然的声音就小了下来。
明明只是用来转移话题耍赖的困倦,就在她靠着陈若瑜肩膀上之后突然袭来了。
陈若瑜感受到靠在自己肩膀上的脑袋更沉了些,微微转动视线看向了那个靠在自己肩上的人。
房间里的灯光静谧而柔和,陈若瑜看着熟睡中的施然的目光也如同这月夜一般,清冷而温柔。
那你什么时候才会开花呢?
.
大抵发烧消耗掉了太多的身体能量,施然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快要中午了。
早上的安静同夜里的安静截然不同,明媚的阳光穿过玻璃窗大片大片的堆满了整间病房,一只跟同伴走散了的鸽子停在了窗外的窗台上,咕咕的发出有节奏的叫声。
施然的身体像是散架了般的酸疼,但相比于昨天晚上的昏沉已经好很多了。
喉咙干涩涩的,她感觉有些口渴,正要翻身找水喝,就看到陈若瑜正在陪护床上睡着。
阳光像是想要给她一个好梦,给予了她最大的偏袒,柔和而不刺眼的落在她身上。
那细密的睫毛舒展的平铺在眼前,冷白的肌肤下透着一圈淡淡却格外明显的乌青。
用来暖药水的罐装牛奶还放在床头,施然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了,只是在她昨晚记忆的最后一秒,这个人是陪在她身边的。
陈若瑜像是睡得很熟的样子,丝毫没有被施然落在她脸侧的阴影打扰到。
那樱粉的唇微微张着,毫无防备的样子令人动容。
不止是耽于美色的一时兴起。
更多的是想占为己有的喜欢。
如果吻下去,她应该也不会知道的吧。
施然想着,便真的朝下慢慢探身而去。
小心翼翼,忽行忽止,细密的心跳点在她的心口,就好像是在回应自己心里那份不敢确定的喜欢。
而就在这时,安静的病房里想起了陈若瑜的声音。
她依旧闭着眼睛,唇瓣却在轻轻拨动着:“想吻的话,就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