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灿烂, 暖风拂过院中的垂柳,在平静的湖面上掀起一阵粼粼波光。
言宁靠在书房小厅的红木桌子上,饶有兴趣的看着手机, 道:“哎, 你们家这只小狐狸有两把刷子。”
陈若瑜正站在桌前, 握着一只细笔在宣纸上勾着桃花。
她对言宁的话没什么兴趣,只是听到“小狐狸”三个字分了几分注意力:“怎么了?”
言宁看着SaRah的微博,道:“三两句话就把风向变了, 她也真敢。不过倒也是, 这样的家庭给她带来了这样的经历,再让她背负不属于她的代价,实在是路人都看不下去。”
陈若瑜越听言宁的话越觉得不对劲,放了手中的笔打开了手机。
她这才知道自己手机方才的震动不是什么胡乱推送,而是施然发出的澄清。
言宁:“你说你们使徒被吴德那群人打压的状况会不会因此扭转过来?”
陈若瑜看着施然评论区下方的风向,表情淡淡的点了下头:“会。”
“那她这算不算帮了你?”言宁又问道。
陈若瑜依旧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但她宁可不要。
陈若瑜知道, 施然的这个方法是最有效的,却也是最激进的。
若非被逼无奈,没有人会选择自揭伤疤, 陈若瑜也一再回避这个办法。
可是施然还是选择这么做了, 在使徒不到五日就要正式公测的今天。
她没有让所有人的心血因为她付诸东流,顾全大局到让陈若瑜心疼。
言宁听到陈若瑜这么回答挑了下眉歪头,撺掇道:“那你还不赶紧的八抬大轿把人家请回来?”
陈若瑜不语, 低头敲击着手机的键盘像是在跟人聊着什么事情。
一旁言宁恶趣味打开的纪录片中,正播放着狐狸伺机捕食鸟类的画面。
电视里的男声字正腔圆的解说道:“野生的狐狸总是很有警惕的戒心, 他们不会安于被人类饲养,他们深知维持基本的野外生存能力是必须的。”
言宁听着,凑到陈若瑜身边问道:“那你这是把人家放归自然了?”
“你就不怕你的猎物跟别的猎人跑了。”
陈若瑜不然, 放下手机重新拿起了画笔:“我不是猎人,她也不是猎物。”
言宁看着这人清高而矜持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下,毫不留情的揭穿着她刚才偷看到的陈若瑜的聊天记录:“某些人说什么把人家放归自然,不怕有人抢了去,背地里却让自己的人去帮人家报警取证,疏通关系。哎呀……”
“必要的干预还是要有的。”陈若瑜平静的回答着,沾着桃红色颜料的细毛笔轻轻一勾,便在画纸上绽开了一朵桃花,殷红殷红的,格外灿烂。
言宁看着纸上的那朵同上面那几朵一样完美的桃花,打趣着吐槽道:“口是心非,还非得藏得滴水不漏,活该你没老婆。”
话音落下,陈若瑜便悬起了她握着笔的手,抬头看向了言宁。
那漆黑的眸子藏着些恫吓,虽然不是愠怒却也足够令人心悸。
言宁忙求饶作揖:“我错了,是我说话不对,我的陈大小姐。像您这样体贴入微,冷面热心的人,真的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小人我实在是佩服。这个眉子,还请您一定要好好的替我完成才行啊。”
言宁口吐莲花的说了一通,陈若瑜本来也没有想跟她计较,等她说完便也收回了视线,继续根据着言宁当初的想法,给她绘制着眉子。
言宁为了避免自己的嘴巴再给自己惹祸,选择了站在一旁安静的看陈若瑜绘制,可最终还是忍不住感叹道:“也就是阿瑜你每次都能画的让我满意,换做旁人还不知道要改多少版呢。”
说到这里,言宁就像是想起了什么,提议道:“阿瑜,你要不要再画只狐狸,我让阿青绣了,然后给你做一件胡萝卜色的圆领袍,等到做出来正好入秋,穿着一定好看。”
“换月白吧。”陈若瑜却道。
“为什么?”言宁不解,“这颜色在秋日里不太相配吧……”
陈若瑜没有着急回答。
褐色的颜料在宣纸上勾下了最后一笔龟甲纹,这人才缓缓开口:“水克火,压得住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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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然的这次澄清让还飘忽不定的风向彻底朝她这边倒了过来。
她看着评论区的安慰,觉得自己这些年的这口气,可以算是吐出来了。
因为澄清的最后施然还说了她对那些恶意造谣与诽谤恐吓会报警处理后,有不少当初对她落井下石的人过来跟她道歉,尤其是之前给她发恐怖图片的人。
施然看着对方给自己解释说什么只是逞一时之快,根本没有多想的话冷笑着无视了过去。
所有的疼只有落在了身上才会又真切的感受,后悔求饶不过是想要摆脱法律制裁的违心话罢了。
施然不信,也懒得理。
她想起普京的一句话,宽恕是上帝的事情,他们的职责就是送这些人去见上帝。
翌日,施然从警察局出来还有些不敢相信。
她的这次报警处理异常迅速,警方也告诉她这件事会严肃处理,并且很快就会出结果。一切顺利的好像万事俱备,只差她再次踏进警察局的大门似的。
太阳好像比前几日的要明媚,金光璀璨的一轮挂在天上,夏日的热浪在其中蠢蠢欲动。
施然手头有些拮据,出了警察局便轻车熟路的去对面的公交车站等公交。
只是她屁股还没坐热,就收到了施母的消息:【你弟弟醒了,他想见你。】
春风浮动,吹得叶子里都带着生机勃勃的味道。
出租车在前一个十字路口的路灯下远远朝这边驶来,施然最终还是抬起了手,打车去了医院。
施宇身上还插着各种仪器,但是明显精神比之前要好很多。
经历了这些事,施母也面对了现实,打肿脸充胖子的香奈儿套装也被她换成了比较平价的小套裙,正在一旁给施宇削苹果。
看着施然走进来,施宇勉强的抬起手来对施然挥了挥。
施然鼻尖发涩,看着状况转好的施宇嗔骂道:“臭小子,怎么样也不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啊。本来就挨过一刀,还要再挨一刀!你是猫吗,一条命还不够你嚯嚯!”
施宇看着施然像是要吃了自己的样子,提醒道:“姐,我是病号。”
“所以没有打你。”施然说着就拉了一把椅子坐到了施宇床边。
施宇看着施然跟平日里没有区别的样子也笑了笑,又道:“妈说你昨天也没有回去,一晚上都在陪我?你是不是已经好久没有回家睡个好觉了吧。”
施然没有正面回答,只摇了摇头,道:“我又不累。”
施宇不信:“黑眼圈都遮不住。”
施然闻言忙从包里拿出镜子——她今天可是顶着这样一张脸去了公司、警察局的。
只是镜子打开,施然仔细看了好久,都没有从自己的卧蚕下看到半分乌青,反而愈发觉得自己今天的这个妆画的格外好看。
许是真的睡眠不足,人都迟钝了。
施然瞧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眯着眼睛看着施宇:“臭小子,骗我?”
施宇理直气壮:“分明是姐你心虚。”
说着他就伸手拉了拉施然的手,劝道:“回去睡一觉吧,姐,这里有妈跟护工阿姨就行了。”
施母也放下了手里的水果刀,难得一次真的为施然着想:“是啊然然,这两天你替你弟弟跑东跑西的,回去歇歇吧,妈妈跟你小琴姨一起照顾小宇,你放心就可以了。”
施然其实看到施宇醒了过来也就放心,身上的疲惫不知道是不是也因为她的放心压不住的往上泛,让她突然觉得好疲惫,坐了一会,还是点头应了:“好,那我就把小宇交给你了,妈。”
施母点点头,直到送着施然进电梯都在跟她重复着“放心”二字,眼睛里的那种信誓旦旦,好像真的要替这姐弟二人撑起什么来似的。
从施宇那里回来,就已经是下班高峰期了。
公交的视野比出租车要广,施然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太阳最后的橘色将天空的湛蓝吞噬,等到她到了公寓楼下,整片天空都布满了灿烂夕阳,云彩像是被火烧了一样通红。
正如施然当初对陈若瑜说的那样,她这些日都在施宇的病房,已经有几天没有回家了,再次踏入公寓楼的电梯让她陌生又熟悉。
隔壁邻居的出租告示已经没有了,施然看着那崭新的门牌号心想她要有新邻居了。
施然房门不是智能锁,几天不在家也不担心会开不开门,巨大的落地窗将她看了一路的夕阳框进了家里,蒙着一层暮色的红让家里看起来有点空荡。
施然像往常那样将钥匙放在玄关的碗里,闷沉的声音预示着里面还躺着一把钥匙。
家还是过去的样子,像是什么都没有变,可是施然却无比真实感受到这里跟过去不同了。
收拾干净的桌上放着一大把话梅糖,黑白的单调包装困在夕阳中。
施然看到的第一眼,眼睛就开始不受控制的眨起来,凌乱的泪珠被睫毛分割又重组。她不想感到伤心的,也不想哭的,可是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泪水它竟不听话的滚了出来。
她一直回避的,再也没有了遁逃的地方,在这个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家不停地提醒着她。
初五那日在桌前给自己的那些警告还是没有起到作用,她的确是很擅长将一段关系搞坏。
那日她的那种小心翼翼的情感就这样拉着她朝下坠去,屋子里愈发的漆黑,就像是有看不见一个深渊正在将她整个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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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已经彻底黑了下来,高档酒店里灯火通明,每一个包间都像是一个世界。
陈若瑜坐在主位的副手同人聊天,偌大房间里只有三个人,看上去有些奢侈。
正聊着,陈若瑜的手机便震动了一下,来消息的人是周沅:【施然给我发消息想请年假休息,批吗?】
这条消息不全是周沅来请示,更多的是向陈若瑜通风报信。
陈若瑜看着,眸子沉了几分。
让这个人离开自己的视线,陈若瑜的第一想法是不可以的。
可是她却也知道在尘埃几乎落定的这个时候,放施然出去散散心,才能让她更好的看清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所以,尽管知道自己这未来的半月将会看不到她,陈若瑜还是允了。
“小宋说她这就到了。”
“小宁,你把这个小宋说的这么好,我还真的有些好奇呢。”
“秦老师您慧眼识珠,小宋这孩子你一定喜欢。”
……
陈若瑜这边跟周沅交代好,就听到那边人的交谈谈到了关键。
也是就说话间,包厢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浮动的风带进几分甜腻的香气,陈若瑜嗅着微微抬起了几分视线看着那个迟到的人。
“真的对不起秦老师,宁老师,路上有些堵车,让您们久等了。”
宋怡格外不好意思的跟包厢里坐着的几个人鞠躬问好,却在抬起头来的时候,面色一僵。
陈若瑜正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目光冰冷的,就像是在看一个自投罗网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