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扬对上来人的视线,不禁愣了愣。
这……是父亲派来找他的人吗?
“师父。”拘谨又打着颤的声音越过耳畔,没入从洞口吹进来的冷风里。
是谢逢的师父?
赵扬惊讶地回头。
谢逢脸色发白,微微低着头,那模样,像极了每次他做错事时被父亲抓包的样子。
黑衣男子锐利的眼睛扫向谢逢,微微颔首,将背上的人轻轻放到洞内铺的睡布上,转头看向洞口若有所思。
被男子小心翼翼放下的红衣男子身形清癯,似乎受了很重的内伤,脸色青白,比那洞口的雪还要白上几分。
他双目紧闭,眉间紧蹙,可即便如此,也掩盖不住那生得极好的眉眼。
赵扬看着红衣男子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像根干枯的树枝一样,好似随便一阵风都能将人刮走了。
“我以为您明天才会回来。”谢逢惴惴地跟在黑衣男子的身后,视线越过对方肩头看向躺着的红衣男子,“师叔这是怎么了?”
黑衣男子回过头,怔怔看着那闭目的男子,低声叹了口气道:“雪崩的时候,没能躲过去,被埋在雪里,已经昏迷两天了。”
雪崩?赵扬咂舌,看来他们还算幸运的。
谢逢在红衣男子身前蹲下,探出手摸了一下那人的额头,当即哆嗦了一下,惊呼出声:“好冰。”
黑衣男子又叹了一口气:“我寻到他的时候,他全身发紫,呼吸微弱,浑身冷得可怕。我带着他到山下的镇里找了三个大夫,全都说……无药可救……”
虽然那黑衣男子的语气很平静,可赵扬却觉得那声音不亚于他听到雪崩压顶时的声音,压在心头坠得喘不过气。
黑衣男子骨节分明的手指抚上红衣男子紧蹙的眉心:“他冻得太厉害了……我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带他回来……”
“怎么会这样……”谢逢喃喃道。
“是我,”黑衣男子握紧了腰侧长剑,“是我不该和他分头行动的……”
之前赵扬和谢逢为了节省树枝,每次都是只烧几根,就篝火那附近比较暖和。此刻为了焐热师叔,黑衣男子吩咐谢逢将火生得再旺一些。
谢逢的师父来了,赵扬原也有些局促,此刻见树枝剩的不多了,便借口说去帮忙捡树枝,溜出洞去。
两只小兽见生人进来,本来都缩在洞角,白虎见他出洞,立刻也窜了出去陪他,狐狸观察了一阵,觉得两个生人似乎无害,便跳上高岩窝在上面睡觉。
赵扬和白虎拾掇干柴回来时,洞内已经燃起了篝火。
有谢逢师父极强的气场镇场,两人两小兽都特别规矩。
夜里,原本谢逢都会睡在他旁边,但如今对方师父回来了,谢逢就过去和他师父、师叔一起睡了。
赵扬和白虎挤在一起,好在白虎十分软糯,枕着的头感正好,洞内又十分暖和,他这一觉睡得极为香甜。
第二日是个阳光明媚的晴天,一大早,温柔的光线便撒入洞内,几人简单洗漱,吃过早饭,赵扬便起身告辞。
谢逢师父站在洞口,十分好心地为他指路:“去落云山庄,只需顺着此处山谷一直往前,约走半日便可到达。”
赵扬十分乖巧地点头:“多谢前辈指路。”
谢逢师父泰然笑道:“少侠太客气了,如若不是逢儿他师叔伤重未醒,我们也得早日回去,否则还可送少侠归程。”
赵扬赶紧摆手道:“前辈您太客气了,若让我爹知道我还要让前辈送我回去,定是要笑话死我了。如今我五日未归,想必我爹也很着急,肯定在到处寻我。我也得赶紧回去,就此告辞啦。”
谢逢师父点点头,扭头召唤谢逢:“逢儿,你送一下赵少侠。”
谢逢刚才一直沉默地站在师父身后,只望着赵扬一直没有说话,听到师父吩咐,才迟疑着往前迈了一步。
赵扬和谢逢并肩朝山谷走去。
呼啸的北风吹动他们的发带,袍角亦随风翻飞。
一步一个雪印,两人沉默无言地行至谷前,谢逢率先停下了脚步,赵扬往前走了几步,也立住了。
这是前几日被崩落的雪深埋的谷地,天地苍茫一色,老树枯枝也俱被流雪折断掩埋。
一切从灰蒙蒙渐渐变得明亮,初升的日光一点一点地染红天边的流云,点亮幽深的山谷。
谢逢师父还在洞内照顾师叔,在等谢逢回去。
赵扬握紧手心的玉佩,深吸一口气,回身高擎着玉佩笑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谢兄,我们后会有期。”
谢逢点点头,嘴唇颤了颤,却终归没出声。
赵扬挥了挥手,转身,大踏步向前走去。
太过伤感的分别,还是不要回头的好。
他走了约几十步,料想对方也该回去了,刚想回头看一眼,身后晨风却送来了对方的呼喊声:“后—会—有—期。”
拖长的声音很是洪亮,重重地敲击在他心上。
赵扬抬起紧握玉佩的右手,示意他听到了,他没回头,脚步却轻快得要飞起来。
“好的,后会有期,一起——仗剑江湖。”他笑着在心里说。
狐狸和白虎也跟了出来,见两人分别,狐狸歪着头蹭了蹭白虎的脖子,萧萧的北风刮得两只莫名伤感。
眼见着白色裘皮大氅的身影踩着雪印越去越远,白虎抬头看看谢逢,又望望对面的身影,一条前腿抬起又落下,“呜呜”吼着举棋不定。
这时对面山头后面突然冒出一只火红的狐狸,“嗷嗷”地叫了两声。原本还在蹭白虎的狐狸立马竖起了脑袋,撒开四腿,朝远处那只跑去。
连道别都没就跑了。
白虎转过头对着狐狸“嗷呜”一声,甚是不舍。
狐狸停下脚步扭头看它,只停留了片刻,就又转身朝同伴奔去。
一阵卷着旋儿的风刮过,在天地间扬起一片纷飞的雪雾。
两人两兽,就此分手告别。
谢逢一直等到赵扬的身影消失不见,才收回目光,转身回洞。
*
赵扬躺在床上,握着手中的玉佩,心中五味杂陈。
虽说是原主的记忆,可这么一帧帧看过来,却真切得像是自己也体验过,给他一种这就是他自己记忆的错觉。
这玉佩——赵扬摩挲着玉佩表面——谢逢送给赵铭之的时候,压根就没说这是枚定情玉佩啊!
可是为什么,魔教里所有的人都认为这是定情玉佩?!
会不会,这个情——其实指的是友情?
指的是相约仗剑走江湖的友情?
他兀自觉得好笑,武林盟主和魔教教主相约仗剑江湖?
啊,这是什么神展开的剧情……
赵扬抱住头,在床上打滚。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反正仗剑江湖也是他自小的愿望。
可如此的话,他的美娇娘怎么办?
那能不能三个人结伴走江湖?实在不行的话,能带上游戏机一起走江湖也可以啊!
毕竟他是直男,总得有个妹子,不管是二次元的,还是三次元的!
等等,赵扬恍惚中又回想起——最后那赵扬和谢逢分别的场景,他怎么觉得有点眼熟呢,好似曾在哪里看见过。
让他想想……
天!石室里猊毫珍藏的那幅画,画的其实是赵铭之和谢逢?
那就是说,猊毫就是那只白虎了?
怪不得他和猊毫之间会有初始好感度,怪不得那家伙会说——你终于来了。
原来是把他认成了原主赵铭之。
“你……也睡不着?”一道清冷的声音越过屏风传入他耳中。
赵扬打滚骤止:“嗯……可能有点认床。”
玉佩被压在手心底下,硌得他有点疼。
当日崖底谢逢清冷的声音仿似又响在耳畔:“此玉想必是定情信物,还望少侠小心保管。”
哎,管他什么情,谢逢这些话都是对原主赵铭之说的,他在这里纠结个什么劲?
【我实在受不了了。】命格酱的抓狂声在他鼓膜轰鸣,【你见过哪家的定情信物定的是友情?】
【……】
【请贵方万勿再自欺欺人。】
【……】
【不得不说,贵方在翻阅原著时,在某些运动剧情和四角恋情上关注逗留时长过久,忽略了些基本设定。】
【什么?我反对,全书80%的内容都是这些,不带你这样冤枉人的……】
【谢逢自小被师父言传身教,耳濡目染,早已将定情之人确认为男性。他师父也曾教导过他,所谓侠侣,即是朝夕相对,共闯江湖之人。】
【……,哪有人这么教育小孩的!都教歪了啊喂!啊不是,我是说这段内容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他师父在书里压根就没出场好吗!你倒是告诉我书里哪里写了!】
【序和楔子中间的人物介绍里,写的很详细,足足写了十页,详细介绍了每个人物哦。】
【我[哔—]你妈,谁会在看正文前看那玩意啊!】
赵扬抓着手里的玉佩,被命格酱怼得有气没处发。
他怎么会知道谢逢从小就被师父给教歪了!
还有,哪家的结伴仗剑江湖结的是侠侣啊喂!
最重要的是,他记忆里的赵扬,根本想都没有想过竟然这样就算是定情了啊!
他再看向那枚玉佩,不由心头烦躁,无意识间叨出了声:“这玉佩……”
“承君一诺,必守一生。”隔着屏风传来的谢逢的语气极重、极坚定,简直在他心头上又来了一下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