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不是裴青轩,是身披寒霜手捧红酒的栾莫迟。
他穿着正式,像要赴一场婚宴,然而门内遍地狼藉,佳肴倾覆,美人错愕。
“裴青轩?”栾莫迟眉头紧锁,冷着眼环顾一周,正要追问又发现门把上的血迹,他抓过温鸢还在流血的手指,“怎么回事?他把你弄伤的?还有哪里伤到了,我们去医院。”
“没事,这是我自己不小心划得。”温鸢用另只手包裹住栾莫迟抓着他的那只手,这动作具有强烈的安抚意味。
栾莫迟谨慎的把温鸢审视一遍,发现确实没有别的伤口,这才明显松口气,他将尚在溢血的手指含进嘴中,轻轻吮吸,又用舌尖扫过伤口,连指腹上蜿蜒的血迹都被他舔舐掉。
温鸢目瞪口呆的想要抽回手指,却被栾莫迟攒的死紧。
“你……这,不干净……”
栾莫迟轻笑,放开温鸢手指,“像鸦片。”
“什么?”
“会上瘾。”
……
温鸢猛地抽手,这次栾莫迟松开他。
栾莫迟跟着温鸢走进屋里,看着温鸢找出创口贴,主动帮他贴好,问道:“裴青轩到底来做什么?”
温鸢摇头说:“气急败坏想要找我算账吧,被我轰走了。没什么,就是吃不成饭了。”
栾莫迟往厨房中一看,杯盘狼藉,肉和汤满地都是,好端端一顿饭被裴青轩毁的干净。
“我去处理他。”栾莫迟将红酒往温鸢怀里一怼,转身要走,又被温鸢拉住。
拉着他的手纤细修长,力量也不大,却透露着柔和而坚定的意味。
温鸢劝他:“我已经收拾他了,演唱会取消,离他滚出娱乐圈不远,不需要为了裴青轩生气。”
栾莫迟眉头皱着,望着温鸢的目光宛若窗户外的的余晖,有着包容一切的柔情又让人沉迷于落日的瑰丽,“他怎样都无所谓,我只是心疼你做的这顿饭。”
温鸢愣了下,半天才找回语言,“那,那我们出去吃吧。”
“去我家吧,我自己的住处,想给你看看我的琴。”
栾莫迟提过多次,他有一把好琴,想要温鸢去试试。
温鸢刚打定主意在真相没有揭开之前,要同栾莫迟保持距离,太过亲密越界,最终受伤的不止是自己还会伤害栾莫迟。
他不想再亏欠栾莫迟。
可面对栾莫迟的邀请,温鸢还是莫名其妙同意了。
也许是因为面对栾莫迟期望的眼神和多次邀请,他不忍心栾莫迟失望,温鸢这样安慰自己。
栾莫迟自己住的地方在市中心的高档公寓,高层独居大平层。
夜幕降临,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可以看见远处车道的点点灯光,夜色下霓虹斑斓,星光璀璨。
房间内装修风格简约而高贵,和他堆满乐器的小出租房截然不同,这里的每一件陈设每一个器具都用自身的品质诉说着它很贵。
栾莫迟去换衣服,招呼温鸢随便坐。
温鸢进门的拘束在看到栾莫迟一尘不染的厨房后瞬间化为无奈。
他想了想,打开折射着冷银光的冰箱,不出所料,栾莫迟的冰箱和厨房一样,并没有什么适合正常人类进行厨房活动的工具和食材。
冰箱里被满满的啤酒罐和咖啡瓶塞满,仿佛这家的主人只靠酒精和□□生存。
“我吃饭都是段然订的,会有人送过来。咖啡的话,没时间自己磨,成品的方便些,我不怎么讲究这些。”栾莫迟从卧室走出来,在精致繁琐的水晶吊灯下站定,万千光线投影在他身上。
他脱掉了外套,休闲款的衬衣开着上面两颗扣子,优越的锁骨下一片肌肉健硕紧绷,袖口高高挽起,胳臂精干手指修长,他微微笑着,唇线如春水含情,眉峰如山川藏意,眼中斑斑驳驳的光是最盛大的星空。
温鸢扭头从冰箱里拿出罐啤酒,啪的一声拉开,仰头咕咚咕咚两口。
“渴了吗?大冷天刚进门别喝凉的,一会饭送到了再喝。”
栾莫迟把啤酒从温鸢手中抢走,制止温鸢喝冰啤酒的行为,他自己却顺势跟着喝了几口。
温鸢抿唇盯着他上下滑动的喉口,怀疑栾莫迟家里的暖气太足,热的让人心烦意乱,“你说的琴呢?”
“你还记得我的比赛吗?”
栾莫迟放下啤酒罐,带温鸢走进书房,书房里东西不多,书架、电脑桌和一把躺在琴盒中的吉他。
时光总是将记忆磨平,当年比赛的细节温鸢其实很多都记不起来,但栾莫迟低缓的声音带着他穿越重重阻碍和迷雾,瞬间回到六年前的比赛现场。
一身牛仔的栾莫迟抱着把吉他坐在台上,他小小年纪唱的确是深情老歌,一把吉他在他手下流淌出动听音符,与他舒缓嗓音相应相合。
那个时候,温鸢在台下看着,他和旁边的裴青轩说:“栾莫迟的声音很不错,低音部分尤其出色,吉他弹的也好,唱这种打动人的老歌简直神了。还好他创作不行,要不然就是全能。”
裴青轩似乎不太赞同,“我没觉得他有多特别,他弹吉他我弹琴,他唱老歌我唱新歌,他不会创作,可我有你,你会啊。”
被裴青轩偷偷握住手,温鸢犹豫片刻后终于笑笑,“青轩,你真的要拿我的歌去唱吗?我总觉的这样不好,我自己写的,没什么把握,而且,这件事如果被人知道了,对你也有影响。”
“这些都不是问题,温鸢你是不舍得给我吧?”裴青轩问他。
“我没有,”温鸢急忙辩解,“你想要,我没有不答应的。但把我写的歌当做你的作品……”
“好了,只要你不说就没人知道。就这么定了,决赛的时候我就唱你那首自己写的歌。”
温鸢没再说话,台上的栾莫迟还在演唱,他手中的吉他是原木色,少年手指翻飞,在听众胸口拨动心弦。
吉他的尾部有金色英文字体,隔得太远只看得见一个“star”。
温鸢一直好奇究竟是谁在吉他上写了什么,只是那场比赛之后,他就再没见过栾莫迟那把吉他。
而此刻,这把原木色的漂亮吉他就静静的立在墙边,琴箱的盖子开着,吸引着温鸢一步步走过去,抬手抚触优雅高贵的琴头。
沿着雕刻有古典花纹的琴头滑下,指板触感明显,一丝细腻清亮的音自温鸢手下溢出。
绕过音孔,就是底部的签名。
温鸢低声念:“Bright star,would i were steadfast as thou art.”
签名是一个缩写B.D.
他疑惑的看向栾莫迟,栾莫迟从琴盒中取出吉他,也轻轻拂过那行签字。
“这把琴的名字就叫Bright star,是我小时候学吉他,我父亲从拍卖行买来送给我的。一开始我也不知道这签名是谁留下的,直到不久后有一位外国音乐家的夫人病逝,我才了解这把琴的来历。”
“外国音乐家?”
“对,就是三十年前过世的那位,音乐会开到五大洲的现代音乐教父,这是他送给他夫人的礼物。”栾莫迟对着温鸢诧异的表情点头,“你应该知道,在他过世后,留给他夫人的不是财富,而是满世界的烂账,虽然他音乐才能无与伦比,人品却不行,吃喝嫖赌欠债无数。那位夫人晚年生活艰难,不得已变卖了这把琴。机缘巧合之下被我父亲拍下来。”
温鸢不敢相信,这把琴竟有这样一段背景,那位现代音乐教父的无上成就与他混乱糟糕的私生活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然而乐器无罪,这把琴记载着音乐教父最初的爱意,难怪栾莫迟保护的如此精心。
栾莫迟双手捧着吉他,将它送到温鸢面前,“送给你。”
夜色浓郁,星月透过玻璃在栾莫迟身后交相辉映,他的笑容诚挚而魅惑,既是说着最纯真祝福的天使又是引诱人步向欲望深渊的魔鬼。
温鸢呆立片刻,在栾莫迟要把琴交到温鸢手上时,温鸢猛地退后两步,撞上身后的书架。
手中的琴不被接受,栾莫迟俊逸的眉峰挑起,看着温鸢的眸光闪烁隐忍。
温鸢眼眶发酸,喉间苦涩,他控制着唇边肌肉挤出个不对味的笑,“我不能要。”
“为什么?”
沉默在不大的书房弥漫。
栾莫迟一瞬不瞬的盯着他,执意要从温鸢局促的脸上得到答案。
温鸢无法启齿。
因为他已经亏欠了这把琴一个冠军,哪里能再收下它,时时刻刻面对着它,提醒自己犯过的错。
打破沉默的是门铃声,经纪人段然安排人送来的、饭菜。
栾莫迟深深看了眼温鸢,将琴随手放到书桌上转身离开去开门。
仿佛一瞬间,这把承载着珍贵回忆的琴就变成无人稀罕的垃圾。
温鸢小心翼翼的将琴收到盒中,轻轻抚摩过琴弦,“Bright star,你确实是最耀眼的星星。”
送来的菜色很精致,是附近大酒店做的,都是寻常菜色,看起来清新可爱。
栾莫迟见温鸢出来,也不再提琴的事,他招呼温鸢坐下,“我让他们多做海鲜和素菜,素菜是不带叶子的素菜,花菜、秋葵、茭白,你不吃叶子,对吗?”
正要夹菜的手停住,温鸢不由自主的望向栾莫迟。
栾莫迟将一盘“水晶花葵”推到温鸢面前,“不用这样看我,认真观察的话,你的表现很明显。”
这个喜好十分隐秘,温鸢自觉他和栾莫迟吃饭的次数并不多,栾莫迟能观察的如此到位,显然是用了心思。
“谢谢。”
“不客气。”
温鸢夹了块秋葵,又抬眼看向栾莫迟,“我说的不只是这顿饭。”
“我知道。”栾莫迟回答。
“对不起。”温鸢垂下眼睫,看着筷子中的秋葵又说。
栾莫迟挑眉,“我不懂。”
“我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开口,你给我点时间,过不了多久,你会明白。”
“不要太久,等我回来就告诉我。”
温鸢倏然仰头,“你去哪?”
栾莫迟嘴角漾开丝笑意,“关心我?”
温鸢嘴唇微启,张合几次也未说出话。
“我去美国,代言的品牌邀请我去参加时装周。”
“只是工作?”
如果单纯工作,栾莫迟没必要特意向他道别,甚至在临行前来见他。
栾莫迟放下手中筷子,凝视温鸢璀璨双眸,“工作只是顺便,我要去给你拿药。”
温鸢敛眉,撞进栾莫迟注视他的目光中,差点溺毙。
“谢谢你,栾莫迟。”
栾莫迟伸手抚上温鸢眉尾,指腹柔软,指下肌肤若千年古玉温润细腻,“你真要谢我,就告诉我你到底在介意些什么。我不想等太久。”
温鸢抿唇,他闭闭眼,苦笑低语,“你有没有想过,一旦知道了答案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