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氏羹汤店。”俞栗远眺俞棠所在店面的招牌,圆溜溜的眼睛瞪得凶光四起,牙齿咬得嘎吱作响。

  那可是南北镇上最有名的羹汤店,达官贵人每天都会到此处吃上一碗店里的五谷羹,那也是他从小最爱吃的,如今条件不好了,他自然不能再去品尝了,可是俞棠那个小贱人又何德何能配得上去那里喝羹汤?

  与俞栗拥有同款表情的还有俞老二,他怒目圆睁嘴上不甘心的嘲讽着,“估计是搬出所有家底才能到那吃上一碗吧,吃吧!下一顿什么都吃不到了,小毛孩就是不会过日子。”

  俞栗从自己的怨怼情绪中回过神来,周身散发着愤愤不平的气息,面上却偏还装作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他轻笑道:“阿爹,怎么说人家也过了嘴瘾啊,还有你忘了吗?俞棠跟着那个野汉子并不一定顿顿挨饿,那个野汉子会抓鱼的。”

  俞老二脸色微滞,颇为不服气的哼声,“黄毛小子一个,哪里真正会抓鱼?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可那也终归是碰上了,俞棠命就是好,明明都要进脏窟窿了,却愣是逃了出来,害的咱们家跟着遭了那么多罪。”俞栗笑看成功被自己挑起火来的俞老二,眼中闪烁着阴狠的光芒。

  他从小就恨俞棠,恨俞棠长得比自己好,比自己聪明,又恨俞棠会讨好阿奶,更恨俞棠那到哪里都能有人帮忙的运气!

  阿奶死了的时候,他是十分欣喜的,毕竟俞棠没了靠山,他更是借机怂恿家中长辈卖俞棠去春风楼,俞棠不是长得标志吗?不是听话懂事吗?那就物尽其用好了!

  可谁又知道,半路出现一个名叫塞壬的野汉子帮了俞棠,他同样憎恨塞壬,凭什么那么对自己?把他掳到众人面前,让他在众人面前丢脸,让别人都知道他不如俞棠。

  此等耻辱!他早晚会报复回来!

  同样怒火中烧的俞老二把自家哥儿送回家,步伐极快地去了后院的里正家,他们老俞家一直没有分家,家人都住在一起,来来回回也没有那么多规矩。

  俞老二还未进屋,通过窗子看到了俞里正,俞里正虽然已经上了年纪身材不如年轻人孔武有力,但身姿依旧挺直,满头白发下皮肤黧黑,面容严肃皱着眉头,看样子正在琢磨这什么事情。

  “老二来了,你舅母还在做饭,估计等会儿才能好,你坐会儿。”俞里正抬头瞧了一眼俞老二,便又继续低头打着算盘。

  噼啪作响的算盘声听得俞老二心烦意乱,他喝了口粗茶,直接把自己的委屈倒了出来,“舅舅,今儿我带栗哥儿去镇上卖柳编的时候看到棠哥儿了,人家还在咱们镇上最有名的羹汤店吃羹呢!”

  “棠哥儿最近受了不少苦,吃点好的又何妨?花的又不是你的银钱。”俞里正理了理自己花白的头发,并没有抬头,仍是忙着手里的事。

  俞老二撇了撇嘴,心里想着一定要拱火,里正看不上,俞棠和那野汉子以后还指望在这活下去?想到这他继续道:“舅舅,我是想说棠哥儿他不孝顺,上一回给咱们家族蒙了黑,也不知道给咱们拿鱼,偏偏给老三他们拿鱼,这分明不把咱们放在眼里嘛!”

  “给老三?那是给小森的,如今小森过继在老三家,棠哥儿无法把弟弟带回身边,自然要在旁边帮衬。”俞里正放下算盘坐直身体喝了口粗茶,这才有了功夫去看眼睛乱逛的俞老二,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更何况咱们是靠抓鱼谋生的,自然知道抓鱼有多不容易,能有一条就不错了,你也别太欺负小辈,仔细说来这一次不都是你们家的错?如果不是你们把人家的户籍和卖身契交出去,棠哥儿也能给咱们家顶个劳力。”

  俞老二眉头抖了抖,面上不说心里却是十足的抱怨:这个滴水不漏的舅舅,当初也不知是谁在背后支持他卖了俞棠,还说他有银钱入股后,以后卖鱼的摊位摆大了,他就会有分红,要不是因为这个他能狠下心来卖俞棠?

  俞老二小声抱怨,“您不知道那野小子有多吓人,一个人能把春风楼所有的伙计撂倒,还会抓鱼,最近总在码头卖鱼,您难道没注意到?”

  “小打小闹罢了,一个没有经验的年轻人能抓多少鱼,也只是空有力气而已,谁会拿出时间去注意他们?”俞里正轻笑着,“我现在正在忙着入股的事情,懒得去看他们都卖了什么鱼。”

  想起入股,俞老二那想求富贵日子的心再次活泛起来,他不再纠结塞壬卖鱼的事情,而是把手臂搭在炕桌上,身子前倾目光泛着精光的看向俞里正,“舅舅,那入股的钱能不能先佘着,我们一家能干活,不如……”

  “那不成!”俞老太尖锐又裹挟着年龄的嗓音打断了俞老二的异想天开,她步伐稳健的拿着茶壶进了屋,一边忙着自己的事情一边朗声敲打着俞老二,“老二啊,你上一次给了我们十八两银子,又被春风楼讨了回去还不够,又向我们借了二两银子,这才成功堵上了春风楼这个窟窿,难不成还要欠账?真当你舅舅是天上的神仙?我们俩都一把老骨头了,还要给这个家当家,我们不容易啊。”

  俞老太向来嘴巴不饶人,俞老二心里那个恨啊,可表面又不敢表现出来,他缩了缩肩膀,一副受气不敢吭声的模样,连连道歉并借机离开了,没有注意到俞里正幽深且任人猜不透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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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壬自从吃了五谷羹,就越发受不了每天的粗粮干粮。于是在卖完鱼的空余时间,在山上规划出一片地,开始开荒种田。

  他现在的任务怎么说也要几年,他可不想这几年都这么悲惨,他要赚钱要过上好日子,同时也能接近更多的人,来传播保护海洋的关键理念。

  只不过梦想和现实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塞大哥,我和阿桂把红薯藤培养的苗带上来了!”俞棠和星桂两人共同搬着装满红薯苗的大箩筐。

  塞壬见状放下手中耕地的锄头,快步走上前一人扛起了俞棠和星桂二人搬着十分费力的大箩筐,“我以为你们还要等一会儿才能上山,早知道我就下山帮忙了。”

  “棠哥儿没多留,说什么不想让你一个人干活儿。”星桂在河边洗了脸和手,把自己背后背着的包裹递给了塞壬,“这是你们上次让我阿娘裁的衣服,她说棠哥儿针线活粗糙,直接帮你们做好了。”

  “那真的麻烦了。”塞壬笑着接过包裹。

  星桂忙不迭摆摆手,“你这就太见外了,棠哥儿受你照顾,再加上你这经常让棠哥儿给我们送鱼,我们还要感激你呢,况且这剩下的布你不也没要么。”

  “桂哥儿说的没错,塞大哥你不用那么客气。”俞棠处理好个人卫生,擦了擦手上的水才上前帮塞壬收起衣服。

  话说到这个地步,塞壬也不再客气点点头,就示意那两个年轻人去喝日常湃凉的野草茶。

  星桂比俞棠更加贪凉,他喝了一杯又一杯,期间还不忘远眺足有六七亩的土地,没忍住赞叹道:“塞大哥你也太能干了,这才几天啊,你就收拾出这么一大片地,这可真够种的了。”

  “有俞棠在一旁帮忙,不过沙土地收成不高,种什么都收不了多少,也就是聊胜于无。”塞壬想起自己那用过无数办法还是相当贫瘠的沙土地,心里有些不舒服,都说种田很难,种这样的恶田估计更难。

  “这个你倒是说到点子上了,就咱们这里的土地哪一家哪一户没试过改良?最后都失败落空,也就不再惦记种田了,如若不然这个山头早就被抢走了。”星桂又讨了一杯野草茶。

  塞壬点点头,心里很赞同星桂的话,这里地处沿海土质自然不如内陆,再加上水质污染,土质还能好?能长一些野果野草就已经是很不错的了。

  俞棠在一旁默默的看着有些沉默的塞壬,自己也跟着低落起来,同时还不忘用眼神示意星桂少说两句。

  星桂感受到自家好友很不友善的目光,心里酸酸的,总觉得自家好友有了比他更亲密的好朋友,他再也不是对方的唯一小伙伴了,想到这里他委屈的扁扁嘴,却还是听话的转移了话题,“不过种红薯还是可以的,红薯这东西相当好活了,红薯香甜红薯藤也能吃!”

  “其实我还想种别的,只是现在条件不允许……那就种红薯,也好过什么都没有。”塞壬向来不是一个容易低头的人,不管做什么都能做到最好,如今挽起衣袖,开始栽种红薯苗。

  同时也带动了俞棠和星桂,星桂帮忙栽完红薯苗,破天荒的没有留下用中午饭,而是笑得面如桃花的离开了。

  这样子令塞壬很是不解,吃过午饭后,没忍住问了出来,“星桂平时不是最爱蹭饭的?今日是怎么了?”

  早就知道事情真相的俞棠隐晦一笑,“因为他有了要好的汉子,他们每天都背着星伯伯和星伯母私会呢。”

  “嗯。”塞壬一直以来都封闭情爱,专注做任务,并不了解这其中有什么美好,于是只是点点头,并不再说什么。

  同样对旖旎情感一窍不通的俞棠更是没什么好说的,和塞壬收拾好碗筷,就在洞外的大树下乘凉,手上闲不住的揪了一枚绿叶,吹起了自己编的曲调。

  塞壬也难得清闲的坐到俞棠身旁默默听着,温柔的春风吹过面颊,阳光晒的林子里蒸腾着树木特有的芳馨,鸟儿和着俞棠的曲调啁啾婉转,甚至还引得虫儿跟着争鸣。

  “你很喜欢吹曲子?”塞壬单手枕在树上,侧首注视着吹完曲子的俞棠。

  俞棠清澈的眉眼舒展着笑意,“我小的时候就喜欢带响的东西,我阿爹说我是受我那颇有文采的阿奶的影响,有通音律之才,不过我倒是不觉得,我就是在胡玩。”

  塞壬罕见的认真注视起俞棠来,俞棠长得瘦弱却腰脊挺傲,做人做事更是笔直通透,有着和他一样不可折的傲骨。长相也是那种干净柔情的,闲来无事上山下山的时候还会看看树上的花朵,确实很有读书人的风韵。

  他想了想便把心里话顺着春风说了出来,“你不是,你的曲子很好听。”

  “……”俞棠猛的愣住了。

  塞壬定定的看着突然傻了眼的俞棠,不明俞棠又怎么了,径自起身去收拾田地。

  俞棠仍在愣,除了阿奶和阿爹,他每一次吹曲子大人们都会笑话自己,俞栗更是说自己心思多,哪里会有人如此郑重地夸奖自己?

  更遑论那个人还是他那武功高强样样优秀的大恩人,天啊,他好高兴!

  如此高兴的俞棠,并没有发现自家大恩人已经陷入了无比的震惊当中。

  作者有话要说:

  愿小伙伴们观文愉快~薯片决定改个文名,嘻嘻~另外明天要请假一天,还望小伙伴们知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