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贺逐山沉默片刻。

  Error:然后呢?

  屏幕上浮起一行幽绿色的小字, 输入符号不断闪烁。

  ?:然后?然后我们就被甩出去了呀,机械师这个家伙,他根本不会开车。

  ?:……我们被程序风暴甩出去,来到了球体内的某一处。这里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 它是一座城市, 一座无边无垠的城市, 身处其间, 根本感受不到球体的存在。我们被卡在城市上方某个位置, 被困在一个只有……大概20立方米大小的空间块里, 我们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开发者一定是个笨蛋,只有笨蛋才会卡出这种奇异的BUG。

  ?:抱歉,CAT在抢我的鼠标和键盘。

  屏幕上又冒出一连串绿色乱码, 看起来像是CAT和机械师在为谁来当发言人大打出手。贺逐山只好放他们自己打一会儿, 等小朋友扑腾累了再继续问话。

  Error:所以那是废土世界。

  ?:是的,我有听到过这个词。

  ?:我们在空中,偶尔能听到下面的人说话。

  ?:废土世界是个游戏吗?

  Error:对。达文的子公司。

  ?:真厉害, 我想见识见识这个游戏的服务器。

  ?:我们没有找到遥, 遥不在这里, 她还在另外一个地方。

  Error:你如何确定?

  ?:我们在收集玩家信息——CAT可以充当储存器。我们没有找到遥, 却找到了你。

  ?:那天你从酒吧街门口路过——虽然你微调了设置, 但我一眼就认出你啦!Ghost,快夸我快夸我!

  ?:……我们偶然遇到了你, 但是没法联系你, 因为我们发不出信号。

  ?:不过机械师说, 你对游戏没兴趣, 你出现在这里, 一定有别的目的。

  ?:……我说你能不能别总和我唱双簧。

  ?:干什么?你搞种/族/歧/视,凭什么剥夺小熊猫说话权!

  Error:..

  ?:哦,抱歉。不过那天你去了一个奇怪的地方,CAT说、2d#?

  ?:我说可能是某个玩家创建的非法空间,你在那里留下了蛛丝马迹,比如……账号定位。

  ?:……然后,又过没多久,废土世界出现了很大的数据波动,虽然大部分玩家没有察觉……那天有大量风暴进出“墙”,数量远超平日,墙内多个区域也出现震荡,造成了某种程序紊乱。后来有人重新编写了相关程序,我猜就是在这个过程中调错了哪行代码,于是我们的信号屏蔽被意外解除。

  ?:然后我就给你的账号发了短信。

  ?:EDEN,它发了522条。

  贺逐山沉默片刻,给机械师回了个句号表示已阅。

  他抬头和阿尔文对视,知道那天的波动正是他们自己造成的。

  ——那天他们离开副本,在某个缝隙空间找到崔,又在逃离崩塌的缝隙空间时,被拽入另一个领域。在那里,贺逐山看到了“墙”,看到了风暴、清除程序,看到了忒弥斯,甚至看到了记忆。

  贺逐山沉默片刻,将这些天发生的所有事情简要转告对方,只隐瞒了部分尚不能说的、连阿尔文也不知道的事。

  ?:我的天……

  ?:量化程序,数据,还有意识体。我明白了,这就完全说得通了!

  Error:?

  ?:还记得我说,遥应该在“另一个地方”吗?

  ?:我们不能向小立方体外发送信息,但搜集外部信息并向内传输,这是完全办得到的。于是在过去的两个月里,我和CAT闲着没事,监测了整个球内空间——

  ?:是废土世界。

  ?:——监测了整个废土世界的数据量。然后我们发现……废土世界目前的数据体积,是它应占体积的两倍还多。换句话说——废土世界现有的已知数据量,仅占其目前所占空间的47%,有另外53%的未知数据,占据了储存器另一部分容载量。直观点来理解就是,目前废土世界只占这个球的一半。

  机械师发来两行代码,是几张数据表。

  贺逐山微微挑眉。

  ?:CAT想查明那53%的数据是什么,但行不通,这两部分数据被严格区分开了。

  ?:于是机械师提出了一个猜想。

  ?:我猜想,球内空间实际存在两个线上世界。一个世界是占据“这半球”的废土世界,你可以称其为“正世界”。而另外那53%数据则

  机械师还没打完字,发现眼前屏幕上已跳出答案。

  Error:反世界。

  ?:咦?你怎么知道这个词?

  ?:没错,反世界。相当于两部分数据被分开存放在两个不用文件夹里,一个构成正世界,一个构成反世界。或者,还是那个球……想象有一个横截面通过球心,将世界分割成两部分,那么上端是正世界,下端就是反世界。所有玩家的数据可能都存有一份拷贝在反世界里,正世界和反世界一一对应,就像一个完全对称的陀螺,是镜子里外的两个成像,两个世界形成完美的映射。

  Error:但反世界的数据量比正世界多。多出的那些是什么?

  ?:不知道,我们没去过反世界。这也是我感到疑惑的。不过我猜,可能多在像遥这样意外闯入的错误程序体上。或者真的有人额外放置了别的什么东西在那。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

  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在你告诉我废土盒可以量化人类意识这件事之前,我想不明白这样兴师动众、备份一个大体量反世界到底有什么意义。但现在……我大概猜到了。

  Error:他们要把所有人上传到网络。

  ?:那真实世界呢?城市呢?人类……作为生物体存在的人类呢?

  机械师追问得很迫切,那端只平静而简洁地回了四个字。

  不复存在。

  他打了个寒战。

  ?:可是……你说游戏公司归属于达文……达文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他们已经垄断了提坦,是这座城市名副其实的主人。甚至,水谷苍介已经把……全部清除。他的目的是什么?他又能得到什么呢?

  屏幕静了很久,废土世界车水马龙。

  Error:无限膨胀的不仅只有宇宙。

  Error:有时还包括人的野心。

  Error:怎么才能将你们带出来?

  ?:很难,不能强行抽取。我和CAT是两个不受任何指令保护的脆弱程序,一不小心就会被官方当成错误代码直接删除。

  ?:不过这都无所谓,当务之急是找到遥,小野寺还在反世界里瞎转悠呢——得有人把她带出来。

  Error:你们有办法进入反世界?

  ?:有。

  ?:说来非常奇怪,这么久了,我们一直没找到进入反世界的通道。但就在那天,还是那天,就是你说的你们离开副本的那一天,它出现了。

  ?:就像有人打开了一扇门……一条门缝。那是个未知程序,每天傍晚5点01分03秒在酒吧街后巷定时开启。它有自己的启动流程,持续时间不足3分钟。我们无法判定程序命令会指向什么……但我想总得赌一把。

  那一边可能就是反世界。

  ?:你会去吗……Ghost?

  CAT瞪了机械师一眼,夺过键盘,抱着尾巴小心翼翼一下一下敲字:危险性不用我提醒你了吧,你知道的,这次甚至连死亡概率都算不出来,因为那头是一片未知,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所以你可以选择不去的,可以当没听过机械师的话。

  伊甸已经不在了。CAT想。最终,这些人为之奋斗一生的理想也已经支离破碎。唯一值得庆幸的是,Ghost遇到了他深爱、同时亦深爱他的人,有权利不再踽踽独行、不再做行走于黑夜的幽灵,有权利把所有事情都抛到脑后,安安静静走完他的后半生。

  因为他已经牺牲过太多。

  可是Ghost说:

  Error:会。

  Error:遥和元白都在那里。

  那行字静静闪烁。

  机械师深吸一口气:

  ?:即使以非脑机接口的形式进入反世界——比如你惯用的感应电极——大脑意识还是有很大概率遭到袭击。那时候再不能通过切断外部电源的方式来帮助你强行下线,因为对方目的是将所有人类上传到网络空间,很可能设置了某种阻断程序,或者投放电子病毒——

  Error:好了,我知道了。

  Error:明天下午4点,我会出现在2区酒吧街后门。

  信号中断,不等机械师说完,对方就登出了账号。

  *

  阿尔文到处找乔伊时,贺逐山正在给白玫瑰花浇水。那白玫瑰种在靛青色陶土盆里,是从福山家顺手折来的。

  “它可能要淹死了,”乔伊正躲在衣服堆里咬袜子,阿尔文把它拎起来,路过贺逐山身后时友善提醒:“‘见干见湿’就行,浇多了会积涝。”

  贺逐山闻言手一抖,默默放下小水壶。

  “你好像很懂,”他给其它花花草草松完土,摘下手套,过来揪乔伊耳朵:“养过?”

  “养过一朵,”阿尔文拉开窗帘,“我那朵需要多晒点太阳。”夕阳柔软地铺在贺逐山身上。

  活干得不怎么样,人反倒被撩了一把。贺逐山无事可做,蜷在沙发里玩金属魔方,身上盖着阿尔文的羊毛大衣。

  魔方有十六个面,被漆成不同颜色,打乱后,十六种色块随机散落在各面。贺逐山垂眼记色块位置,神色乖巧得像个小孩,约莫半分钟后,他闭上眼,金属魔方开始在指尖微微颤动。

  魔方“闪动”了一下,像是抽帧。又一下,小金属块扭曲起来。下一秒,几乎在瞬间,十六个面同时归位——异能“造物”,贺逐山通过这种练习来提高他控制分子重组的精准程度。

  贺逐山一个人玩儿了半天,乔伊窝在他身上打呼噜。厨房煨着一锅软烂的炖牛肉,咕嘟嘟嘟扑锅。那种香料与食材混合在一起的味道非常迷人,暖洋洋的,仿佛勾着人要扑进那个温暖的怀抱里去。

  于是乔伊忽然被丢到了地上,一边“喵喵”一边回头,愤怒地发现它的“床”自己爬起来,蹭过去,从背后环住阿尔文,把下巴搁在了对方肩窝上。

  ……喵。

  ……怎么把喵骗进来杀。

  “尝一下?”阿尔文习以为常,从锅里挑了块土豆吹凉。

  肩头传来小动物般咀嚼的动静,贺逐山乖乖道:“淡了。”

  “少吃点盐。对身体好。”

  “……那你还让我尝。”

  阿尔文笑笑,往锅里倒了把生抽。

  这回可能又多了……但是无所谓。

  贺逐山心满意足,把脸轻轻贴到他颊边。

  他可能累了,整个人靠过来,无意识地像乔伊那样蹭了蹭主人,好像撒娇。于是他的心跳被肌肤相亲无限放大,呼出的热气让阿尔文的心软作春水。

  再没有比这一刻更好的夕阳了,阿尔文想,好到希望这一刻可以无限延长——

  然而贺逐山不合时宜地抽身离开:

  “我出去一下。”他想起什么,面色凝重,飞快披上大衣。

  “?”阿尔文扭头,“外面冷,这么晚出去做什么?”

  “买包猫砂。乔伊没有猫砂了。”

  阿尔文沉默片刻,默默看了眼地上那袋他昨天刚订的猫砂。

  确实应该找个时间好好和贺逐山聊一聊,阿尔文想,聊一聊说谎的三种基本技巧。

  贺逐山再回来是两个小时后,鼻尖积了点新雪,站在门口不停搓手。

  “回来了?”阿尔文把早就闷好的炖牛肉端出来,“猫砂呢?”

  他就不该多嘴问这么一句。

  闻言,正在解围巾的贺逐山:“!”

  正在脚边流口水转圈的乔伊:“?”

  以及端着炖牛肉满客厅找隔热垫的阿尔文:“。”

  “忘了。”贺逐山开始瞎编:“不不,楼下卖完了。”

  阿尔文笑而不语,观察他的小猫吃饭。贺逐山吃饭很安静,几乎没有声音,他似乎心情不错,不用阿尔文唠叨,也主动夹了几块养眼睛的胡萝卜到碗里慢慢咬。

  饭后,阿尔文一边漫不经心熨衬衫,一边留意厨房里哗哗的洗碗声。

  果然,贺逐山探出个脑袋:“乔伊呢?”

  阿尔文:“?”

  阿尔文:“不在我衣服上睡觉吗?”非要盘在大衣上睡,每次都要弄一身毛。

  “没有啊。好像不见了。”

  贺逐山说完,状似无辜地把头扭过去,唯有眼底,流露出三分不自信与心虚。

  ……乔伊根本不可能走丢,它是一只机器猫,内载定位系统,智能程序会确保它绝不踏出家门一步。但阿尔文没有戳破这个拙劣的谎言:“衣柜里找找?”

  “没有。门没关紧,可能溜出去了。”

  阿尔文一边挑眉一边点头,抓了件外套随贺逐山上楼。他们沿铁梯来到顶层,天台没有人,积了层厚厚的雪,风里传来尖细细的“喵喵”的叫声。

  两人四处翻找——主要是阿尔文在找,贺逐山在添乱——最后,循着那惨兮兮的喵喵声,阿尔文在一只被压在线路板下的快递纸壳箱里找到乔伊。

  大胖猫瑟瑟发抖,缩成一团,一边咬着那条贺逐山良心未泯、给它留下的三花绒毯,一边颤巍巍抬jio爬到阿尔文怀里愤怒控诉。

  贺逐山:“不是我。”

  阿尔文:“不是你。”

  乔伊:“……”

  啊是是是,是我自己。

  可惜只要贺逐山佯装无辜,阿尔文就什么也做不了。

  无视乔伊的吱哇乱叫,阿尔文叹气:“想方设法叫我上楼来,到底——”

  而就在那一瞬间,他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一声“砰”响。

  下一秒,四面八方忽窜出万千朵绚烂焰火,火树银花,花落如雨。

  一时间,晚夜变作焰火海洋。那些飞窜而上的火花就像一道道闪电,直冲云霄,撕破黑暗,在最高处绽放出一朵朵璀璨的霓虹,然后迸射无数光点,飞星一样横冲直撞,一粒粒,一片片,在茫茫云海中汇聚成惊人的银河。

  这栋公寓是附近五公里最矮的建筑,矮笨笨地挤在一群高楼大厦之间,天台便显得格外黑暗。然而正是因为这种黑暗,一切又格外夺目——烟花在全息投影间盛放、熄灭,在灯河光海中穿行,飞起又坠下,永无止境,将浩瀚黑夜渲染作焰与火的世界。

  那一刻世间所有光都倒映在阿尔文微怔的眼睛里。

  所有,所有流光溢彩,所有美好的、瑰丽的、所有贺逐山想要他看见的东西……

  烟花是为他放的,其他人在欣赏烟花。

  只有放烟花的人在欣赏阿尔文自己。

  “……你就是准备这个去了?”秩序官回过神来,抱起乔伊。他站在雪里,即使面容模糊,也是一个那么好的影子。

  “笨……‘投影’而已,哪有空给你放真的。”贺逐山扭过头去。

  但到处都是硝烟的味道。包括贺逐山的手上,指缝间弥漫着火药的气息。那些被突如其来的烟花惊吓到的浮空车、被噼里啪啦火星烧坏的线路板,还有闪烁着熄灭的巨幅广告……

  无不预示着这是一份精心准备的惊喜。

  是贺逐山拙劣的、昂贵的、可爱的谎言。

  阿尔文静静地看他,只眼底带着点笑。贺逐山被他看穿了,摸着鼻子把脸扭得更远。

  “你说你没看过烟花,”他趴在栏杆上,仰头望着焰火,闷闷地说:“我觉得有点可怜。”

  “你多可怜可怜我。”阿尔文上前两步,和他并排站在天台上。

  “你瞒着我准备很久了?”

  贺逐山这才回头,脸上是一种似笑非笑的狡黠。

  “火的味道,”他伸手到阿尔文鼻下,被阿尔文捉住,一点点拂去手背积雪,“我小时候最喜欢这个味道。”

  “我知道。”阿尔文说,“你说过的,火是某种真实的象征,人们会用火驱赶年兽,你认为火有一种很温暖的触感。”

  “这是我说的?我什么时候说的?”

  “怎么还翻脸不认人,”阿尔文笑,“你教我跳舞的时候。”

  贺逐山想起来了。

  那也是某个温柔的夜晚,他们在提坦学院的无人天台上,一边欣赏花车游行,一边跳了支舞。

  “啊……”他故作拖延,弯起嘴角:“可能是胡说的。”

  秩序官笑而不语,只是用手指轻轻在贺逐山掌心挠了一下。

  “……所以,阿尔文,”贺逐山忽然说,“如果一切都变成程序和数据,一切都变成可编写的代码,一切都被上传,这些最真实的火、雪、乔伊,还有……你,都将不复存在。”

  贺逐山很隐晦地低声说,大雪纷纷扬扬。

  而秩序官回得很快:“我知道,所以你要去反世界。”

  贺逐山一怔。

  “我没有不让你去。不过现在——你是在和我解释吗?”

  秩序官笑起来,那是一种让人脸热的笑。

  “我和你说过吗?我以前养过一只猫。”阿尔文说,“算不上养,唔,顺手投喂吧。”

  那是他与仿生人忒弥斯相依为命、被囚/禁在那幢小别墅里发生的事。那时他偶尔会被允许去花园散步,于是一次偶然,撞见一只橘猫盘在树下,瘦棱棱的,皮毛肮脏,浑身是血,似乎活不长了。

  “可能和其它猫打架了,”阿尔文说,“不知怎么跑到我那里。我想办法帮它包扎伤口,后来得空就来喂两根香肠。”

  “从那天开始,我们不是经常见面,但只要我去,它都守在那里。”

  “后来我离开那里。五年后,再回去,猫还守在原地,看到我,还会主动蹭过来要我摸他的头。”

  “……你想说什么?”贺逐山问。

  “也许……人和猫一样,是会认主的。”

  乔伊有些茫然,在秩序官怀里“喵”了一声。那一瞬,阿尔文也微微抬眼,贺逐山在他眼睛里看到自己,站在漫天的烟火下,只有他一个人。

  “我是想说……你认定的事,就是我认定的事。你想做的,我就会替你去做。所以你选择要穿过那扇门,我就会陪你穿过那扇门。哪怕那扇门后是注定的死亡,我也会陪你一起死。”秩序官平静道,又小心思地补上一句:“顺便,也只有我有资格陪你一起死。”

  “你不会死的。”贺逐山扭过头。

  “我会的,人都会死。”阿尔文轻轻一笑。

  “但我也说过……”

  我会老,会死,也可能会把你再次遗忘。

  但我永远爱你,直至我的灵魂消散。

  最后一组烟花在这一刻冲天而起,红黄,蓝绿,紫粉,各色焰火将天空晕染得明亮纷呈。

  飞雪漫漫,铺天盖地,静静落在两人身上。

  已经不必再多说什么,有时,语言是无力的。

  阿尔文不再看烟花,他的眼里只容得下贺逐山,他伸手搭上对方的脸,稍用力,托着下巴使贺逐山扬起头——

  一个吻轻柔柔地落下来,就像擦着他们发梢、贴着他们肩膀簌簌落下的雪花。

  那吻悠长、缠绵,相互依赖,相互索取,仿佛要纠缠到世界尽头。

  贺逐山被吻得浑身发热,不知不觉中被人圈进怀里。乔伊被丢到一边,没人管它——甚至什么反世界,什么达文,那些乱七八糟令人心烦的事,此时都不必去想。

  喜爱真是蛮横,强词夺理,就这么不知不觉填满了人的胸腔。

  贺逐山陷在被褥、陷在情/欲、陷在令人昏头的温柔与强势里,明明不堪再次索取,却还是一次次主动、热烈地回应对方,将自己藏进对方令人畏惧、又令人渴望的,代表着占有的怀抱里。

  最后听见阿尔文咬着他耳朵轻声说:“谢谢你……”

  他的爱人吻住他:“烟花和你,我都很喜欢。”

  作者有话说:

  6k字一起发啦。

  从没想过这篇文会让我拖到21岁……(沉默

  还有大概十多万字完结,下本写轻松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