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路卡!”针峰上的人舌尖拧出异语, 大吼一声,鸟背上的人便齐齐举起了锋利的长武。

  与此同时,站立于龟背之上的人也将大弓向下一抹。

  “轰!”地一声,那箭尖便闪出火焰, 弓弦被重新拉至最开, 持弓者眸似鹰。

  “撒佛摩塔!”针峰上的人还在厉声说着什么, 可那语言同温山眠的根本就不通。

  在温山眠听来,不仅腔调怪异,咬字也很怪。

  绝对是和巴越半岛完全不一样的语言, 短时间内肯定无法理解。

  他唯一能理解的, 便是眼下画面中, 有很多“骑在鸟背上的人”。

  同海枝所言一模一样, 温山眠内心自是一凝。

  倘若这真是同一拨人, 那么他们当初对待海枝他们不手软,如今对待他便也一定不会手软。

  但以眼下的形式来看, 温山眠却已经没有什么更好的选择了, 他的身体快撑不住了。

  小船上于是久久没有动静。

  这个时候,温山眠和秦倦都已经在房间内呆了很长时间, 甲板上是没有人的。

  再加上一个月的风浪侵蚀,所以只从外部来看的话,这船根本又破又旧。

  说是在海上飘荡多时,已经没主的幽灵船也会有人信。

  可那从针峰后出来的人们却严阵以待, 好像很确定船上一定有人一般。

  飞鸟悬停于空,不断扑棱翅膀,上边的人长武依旧高举。

  手中持着的是长细圆柱木, 尖端则是类似箭尖一样的圆筒构造。

  龟背上的人更是一刻没有放松过。

  那火焰在冰寒的空气中也依旧炽热, 向外散发光晕。

  针峰上的人还在大吼着什么:“丝望达摩塔西--”

  这次同之前不一样, 不是短促喊出的口号。

  声音虽大,但句子整体也长很多,像是在同远方船上的人对话。

  可这显然行不通,温山眠根本一个字都听不懂。

  针峰后的人喊,前方鸟背上的人则时刻冲飘荡的小船举着武器。

  温山眠在卧室里待了很长时间,等那针峰上的人把话喊完,才缓慢地推门而出。

  等到这时候,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换回了常穿的便行衣。

  黑色的衣服将他变瘦弱的身体完全包裹起来,再加上围巾的存在,倘若没有见过他之前的样子,便一定看不出来他现在病态的消瘦。

  甚至会被他挺立的身形与一身肃穆的黑色震住。

  果不其然,当温山眠出来的一瞬间,针峰后的人还没说话,鸟背上的人便齐齐拧紧了眉宇,显然是感受到了威胁。

  手里的长武一时都握得更紧了,向下投射之势也更甚,肌肉鼓张起来。

  一个个嘴里说着的都是温山眠听不懂的短话,声源乱七八糟,气氛剑拔弩张。

  而在温山眠站上甲板,将腰间的长刀举起来的时候,空气间的尖锐感更是被推到了最高。

  “斯塔!”鸟背上的人厉叫,锋利的眼珠仿佛要瞪出,长武高扬。

  通过他这个动作可以判断,他手里未知的武器不是投掷式的,便是如弓箭一样能够飞出的。

  温山眠盯紧了鸟背上声音最大的人的双眼,然后在他要将手里长武投掷出去的同一时间,冷静地、一点点地将手里的长刀放到了地上。

  他动作缓慢,但意图却很清晰。

  针峰那边的人很快便吹响号角,发出制止的声响:“佛伦!”

  头鸟上的人于是捏紧了武器。

  但他似乎并不满意被制止,鸟翅扇动,他人也上上下下,回首大叫,肌肉依旧鼓张着。

  针峰处的人则同他对喊。

  直到他被后者说服,收下一点点手臂,温山眠放刀的动作才终于结束。

  指尖离开刀鞘,再缓缓地直起身来,尽量不让自己的身体出现异样,旋即张开空落落的手给他们看。

  顶峰人于是又开始了他的长篇大论。

  但温山眠是真的:“我听不懂。”

  他道,旋即为了让他们意识到语言的差异,他说了一句更长的:“你们的话,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针峰人一愣,似乎从他的语调中意识到了这一点。

  但鸟背上的人就不一样了。

  从一开始,这群人的攻击性便是最强的。

  他们身穿鸟羽编织的服饰,头上戴着羽帽,脸颊被抹了白色。

  无论是穿着还是五官都是温山眠没见过的,甚至同针峰上的人都不太一样。

  而那眼神更是锋利到温山眠认为,倘若没有后边针峰人的存在,这群人一定是要一来就开打的。

  这会儿也是如此。

  他听见温山眠的话,听不懂也不影响他愤怒,大吼了一句什么,远处龟背上的人便立刻应声松开长弓。

  带着火焰的箭呼啸着擦船而过,在温山眠冷静的眼神侧方,射.入小船身后的海域,准准地插.在一块漂浮的断层冰面上。

  与此同时,鸟背上的人道:“昆达!”

  依旧听不懂,但这下却并不完全不能理解。

  层层武器架出,气氛剑拔弩张,弓箭落于远海,箭手怒目直视,意图已经很明了了:“离我们远点。”

  可温山眠办不到。

  他在海上漂浮了足有一个月,倘若离开了这个岛屿,没人知道什么时候能抵达下一个岛屿。

  他的身体根本撑不到那个时候,需要尽早登陆,然后试试看身体在陆地上能不能被养好。

  这是他最深层的诉求,可却并不能直接同陌生的敌人说,尤其是这眼下还很有可能是砍断海枝手臂的敌人。

  他不能将自己的弱点直接露给他们,只思考眼下如何能尽量停留在这个岛上。

  方才离得比较远,他只能瞧见针峰,可如今凑近之后温山眠才发现,眼下他抵达的,准确来说应该是一个类末海的群岛。等抵达近海,便能瞧见针峰之外还有很多一片片的小岛,以及一些因气温过低而形成的碎状冰面。

  块块漂浮着,群岛整体来看比末海大很多。

  温山眠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地形,旋即缓缓走上前,伸手轻轻推了推船头的围栏。

  病入膏肓的木板便立刻配合他发出凄惨的“吱呀”声。

  “我想补充一下物资,需要木头。”温山眠尝试道:“如果补不好的话,我走不了。”

  他知道那群人听不懂,可他不能自我束缚在语言不通的困境里,只能试着撇开这些,尽力传达态度与意愿。

  他放下了刀,然后指出了船的问题,意味着他不是带着敌意来的,而是想要求助。

  不过除此之外,温山眠还有一些很在意的事。

  方才他看见岛屿的同一时间,那针峰上的人便吹响了号角。

  旋即很快,鸟群便整齐地载人而出。

  这必定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

  可问题是,海枝的叙述中,并没有吹号角的人。

  乘鸟而飞、长武、异语、鸟羽服饰、攻击性强,如此多的重叠,温山眠只能认为这同海枝所抵达的是一样的岛屿。

  那么为什么海枝是直接受到攻击,到他这却有了一个试图交涉的环节?

  从没号角到有号角,这个转换是因为什么?

  最重要的是,海枝两天不到便进入迷雾,然后飘荡而出遇见鸟背上的人,到他这里为什么变成了足足一个月的航行?

  而且,迷雾呢?

  以上的种种在温山眠这暂时都还没有答案,他只知道一点。

  从直接攻击变成试图交涉,意味着强势程度下滑。

  原因不明,但这不重要,关键时刻,信息能用就好。

  温山眠于是指了指角落里一个有树的岛屿,再推了推凄惨乱叫的木板,语句清晰道:“我能不能在你们的偏岛停留,补完物资再走?”

  鸟背上的人听见,简直气极。

  他压根就没听温山眠说话,因为从温山眠指向偏岛的一瞬间,便在他心里燃起了火。

  从那之后温山眠每多说一个字,便是在往他身上多丢一把柴。

  于是,温山眠话音还没落地,他便怒目大吼:“卡瓦多茨,斯塔!”

  旋即高举长武,肌肉上的青筋都爆出,针峰人在背后喊:“佛伦!”

  意图制止,但没用。

  就像温山眠之前说的,针峰人试图谈判,可鸟背上的人却根本从一开始就是奔着打架来的。

  不止为首的这一个,几乎每一个都是一副极愤怒的表情。

  而在得头鸟令之后,所有人便立刻放开了般举高长武,猛地朝温山眠的方向投掷过来。

  --等到这时,温山眠才终于知道了他们手里的是什么武器。

  那是一种带着火的武器。

  弓箭速度本就够快,龟背上的弓箭手是在箭的尖端抹上油火。

  而这群人手上的长武,是末端带火。

  待持武器的人在手中一按长木,那武器便会分成两节。

  后面的长木依旧在手上,前端则类似弓箭一般,尾部喷火,发出“咻”地一声尖鸣,急速向目标飞,远比弓箭更猛。

  在那武器飞出的一瞬间,温山眠便翻滚向地面,躲开长武发射出来的尖端,收回地上的长刀,抵在了围栏内侧。

  这如此简单的反应方式,如今他却做得很是费力。

  抵住围栏内侧时,甚至感觉浑身上下都有种强烈的酸麻感。

  呼吸更是剧烈。

  而从这个角度,他可以看见房间内的秦倦。

  先生还坐在方才的那把椅子上,姿态未曾变换过。可身上的玫瑰却开得愈发妖冶,已经完全从他的衬衣下爬出。

  这是长期不饮血的后果,那双眼睛也彻底转换为了红色。

  带着冰冷的侵略性。

  温山眠身上烧得厉害,骨骼疼,露出围巾的脸颊也红彤彤的。

  他知道先生这个样子基本也是忍耐到极限了,以人类的换算方式,先生是整整五天没有进食。

  眼下他即便不将温山眠带去中心岛见医生,也很有可能会以自己的方式来解决这些人。

  身后长武不断地咻咻发射,每一声下去,温山眠都感觉面前的先生变得危险了一分。

  温山眠捏紧了刀说:“再等我一下,我还想试试。”

  这声音在吵闹的长武声中并不明显,但秦倦耳力足够。

  垂眼看他,那表情分明是在说:“还有什么可试的?”

  温山眠的目光于是朝围栏上方看去。

  他躲着的地方,其实只是船周围栏相接处,也就是一块比较厚的木板而已。

  没什么特别,挡得住箭,却挡不住那凶狠的贯穿性长武。

  可是从方才开始,那看似吓人的长武却没有一个射.中了他,最高也只是射.到甲板上而已。

  这不是因为温山眠躲避能力好,而是因为那群人压根就不熟悉自己手里的武器。

  武器趁不趁手,猎魔人一眼就看得出来。

  看上去吓人是没有用的。

  鸟背上的人似乎也有些恼羞成怒,将会飞的长武直接丢进海里,转而从鸟背侧面再掏出一把同长武外形相似,但却不具备分离功能的原始武器来。

  然后大叫一声,便像海枝之前描述的一样,驾驶大鸟朝下飞,意图攻击船只。

  ……所以这果然同海枝遇上的是同一拨人,连攻击方式都相同。

  “佛伦!”针峰上的人再度大喊,然而他的声音却早就无法令止前方的部队。

  龟背上的弓箭射.中船只,在木板上引发船火,鸟背上的人则齐齐在这船火中俯冲。

  也许是因为这次他们瞧见的人只有温山眠一个,围攻单人的欲望便远超过了他们攻击船只的欲望。

  而温山眠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在围栏背后,闭上因为高烧而炽热的眼睛,努力平定心情,将注意力转向耳朵。

  鸟背上的人高举原始长武,锋利的尖端直向下,带起风啸,朝围栏背后躲着的温山眠直捅下来。

  而就在他即将飞过起火的围栏,瞧见温山眠时,围栏下方却率先横出一把刀鞘,黑色的表皮在夕阳下泛紫光。

  温山眠将其高举,直接卡住长武的宽端,将整把武器猛地往自己前方一拉。

  旋即翻身起来,以宽厚的刀背去重击鸟的脖颈,再松开刀鞘,直接一把将意图拉回武器的人从晃悠的鸟背上扯下。

  所有动作的发生不过转瞬而已。

  温山眠的利刃便横在了那人的脖颈处,旋即一把将对方提起,挡在自己面前。

  也是这时候温山眠才发现,这个人……好轻。

  这分明是一个成年男性的外貌,可温山眠将其提起时却总觉得他的体重与外表不相符。

  不过眼下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他思考这些,男人离他太近了,他担心对方察觉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并通风报信,不得不将自己的虚弱隐藏到最低。

  为此他出门前还戴上了手套,过高的体温被隔绝。

  此时就这么隔着男人同他背后的鸟队对视。

  这些人想要他离开,那必定有他们的理由,而温山眠想要留下,也有他自己的理由。

  此时的海域便成为了一个立场不同的博弈场。

  砝码多者胜。

  温山眠挟持住人,正欲在飞鸟队停止时,将自己的诉求再传达一遍。

  可他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关键时刻,那个被他抓住的男人竟然高喊一声:“摩斯塔达!”

  后,便直接一脖子往他的刀刃上撞。

  一股凉意从脊背直冲上心脏,连带着大脑也发出嗡地一声冰响。

  温山眠下意识把刀锋往外撇,与此同时有力的五指死死扼住那人的喉咙,没让他撞上去。

  可就他意识偏差的这么一瞬间,却被那些鸟背上的人抓住了机会,高举长武,朝他的方向急刺而来。

  卧室内的椅子一空。

  也就在那即将血光四射的千钧一发之际,高空传来一声尖锐的哨鸣。

  所有飞鸟悬停于空,一道瘦小的身影自针峰后飞来的新鸟背上一跃而下,踩中一块窄小的冰面,借住其利落地滑至温山眠的船前。

  绳索束起的白哨在胸前晃出光芒,来人向飞鸟上还不死心想进攻的人张开了双手,发出坚定的童音:“卡--达!”

  目光被迫晕抬,天际紫光缭绕。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新的岛屿登场0-0v

  昨天忘记说端午安康了,今天补上嘿嘿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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