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景，和当时他在订婚宴的雨夜逃跑之后发生的事，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那一天的牧周文，脸上只有惊讶的神情。
那一天，他为什么会去找牧周文呢？
那时候，他有那么多狐朋狗友，未必不能找到一个足以让他借酒消愁的地方，而牧周文也没有任何需要关心他的缘故。
是他的潜意识选择了牧周文，而牧周文没有推开他。也许从那天起，就注定他这辈子再没有其它任何选项。
孟盛夏张了张嘴，他想说些什么，可喉咙涌上一股热气，叫他一开口眼眶就有热意在流动。
雨遮掩了他的泪，给予了他一点伪装可靠的机会。孟盛夏连忙站起来，却又不敢贴牧周文太近。是牧周文主动把伞给了他：“你撑，要不我们谁也打不着。”
孟盛夏接过伞，他小心翼翼地撑着，把牧周文尽可能罩在伞下。可牧周文却像是发现了他这点小心思，他靠近了些，让他俩的手臂都贴在了一块，孟盛夏甚至不敢动手，只怕碰到牧周文身上其它地方。
他们上了楼，孟盛夏收了伞，沉默地跟着牧周文走到走廊深处——他知道牧周文的门牌号，可还是跟在牧周文身后没有出声。
牧周文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里面的房间一眼就能看出是隔断了大房间以后的布局。
牧周文领着他走到了最里面的那一间。而后又掏出了一把钥匙，打开了自己的那一间。
“哎呀，你怎么把伞贴在身上？”牧周文回头才看到孟盛夏把伞紧紧贴在身上，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脏。”
他从孟盛夏手里拿走了伞，暂时扔在了门口的塑料桶里，关上了门。
“你先去洗澡吧。”牧周文说到，“我待会去。”
“我……”
牧周文把外套脱了下来，暂时扔进了脏衣篓里：“我没你淋得严重，快去吧，待会感冒了。”
孟盛夏不得不听牧周文的，先去洗了个澡。
狭小的卫生间里东西倒也还算齐全，就是洗衣机这样的电器也在里面，即便拉上帘子，孟盛夏不免担忧会不会让它进水。
他速战速决，出来的时候，牧周文正在给他找衣服。
听到开门的声响，牧周文回头看了他一眼，把手边的浴巾扔给了他：“等我找找。”
孟盛夏有些拘谨地站在客厅里，等待牧周文的下一个指令。
牧周文最终从衣柜里扯出一套睡衣，他想要递给孟盛夏，只是一转身，就看到孟盛夏窝着背站在那，像是刚刚结束流浪的大狗一般不知所措。
他几乎没有看到过这样的孟盛夏。真陌生，可又有点新奇。牧周文本不想笑的，这时也不禁露出一点笑意：“这套我当时买大了，你试试。”
只是眼神接触，都让孟盛夏有点难受。他低下头接过睡衣很快地穿上，但还是感觉到了不太舒服。即使对于牧周文来说大了一个码，对他来说也不合身。
“暂时将就一下吧。”
孟盛夏点点头。
“我也去洗一下。水在水池下面，想喝烧一下。”牧周文嘱咐到，像是对他没有任何防备地、把身上的衣服都脱下后进了浴室，孟盛夏甚至没有听见他锁门的响动。
他总是对他不加怀疑……那些令他惊讶又甜蜜的回忆如今回想起来，掺上了苦涩。
孟盛夏在墙边的小桌旁坐下来。然后又站了起来，按牧周文说的烧了些热水。
他不渴，也没有饿的感觉，即便今天他几乎没有吃喝。像产生了幻觉，又像在梦中——这段时间以来一直为之努力的目标终于实现，他只感到不真实的恍惚。
牧周文为什么可以这么平和地对待他呢？孟盛夏不敢想，也不想去深究。他的心里有好几种答案，可是他最不想要的那一种挥之不去。
他站在水池旁边发了一会呆，直到牧周文喊了他一声，他才反应过来。
“肩膀都湿了。”牧周文直接把一块毛巾盖在了他的头上。
孟盛夏揪着毛巾的两头，终究还是不敢问牧周文为什么可以这么“不在乎”。仿佛时间过去数十年，他们都已经释然。
他们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直到牧周文把饭菜热了，招呼他和自己一起。
“饭总要吃吧。”
他没有食欲，但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孟盛夏挑了牧周文的对面坐下，然而只是时不时夹一筷子，更多时候，都在盯着牧周文看。
牧周文的身上似乎没有发生太多的变化。只是他的眼神，好像比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更加坚定。
牧周文的目光扫过来的时候，孟盛夏便装作若无其事地去夹菜，避开牧周文的“审视”。
“你有什么想说的，说吧。”
“……”
见他没说话，牧周文主动问到：“你是为了他来找我吗？”
那个牧周文怀里的孩子，流着他们两个人的血。孟盛夏并非是为了那个孩子来找牧周文，只是如果没有他的存在，他似乎连来找牧周文的理由都没有：“不……”他细如蚊呐地应到，可牧周文仿佛没听见似的继续说到：“我不愿意他回到你的家里去。”
“……我知道。”他们那样的家庭是没办法让一个孩子快乐地长大的，这一点他很明白。但他们能提供的条件——这样的想法跳出来，孟盛夏便觉得有些悲哀。他只能用这样现实的理由去说服牧周文吗？
“你应该很清楚。”
“嗯。”
“你想让他和你走同样的路吗？”
孟盛夏猛地摇了摇头。
他没想过这种事——不仅仅是让孩子重蹈覆辙，他甚至没有考虑过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父亲这样的角色。
“那，你为什么要来找我呢？”牧周文放下筷子，有些严肃地问到。
这种时候要许诺未来么？多少有些……虚伪。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家庭在他身上留下的烙印，决定了他很难完美地爱人。即便他已经在努力地学习，终究也会有缺憾。
他真的能够给予牧周文和那个孩子“幸福”吗？
孟盛夏垂着脑袋，他吸了一口气，本想说点讨人开心的话，可实在拿不出半点平常应酬时候的甜言蜜语。
他无法欺骗牧周文。
孟盛夏站起来：“对不起。”他道歉到，“也许没有我……”没有我，你们会更幸福。
他应当默默注视，而非像现在一样冒失地出现在牧周文面前。
“我走了。”千言万语，只换做简单的告别。可牧周文只是抽了纸，走到他身边递给他，轻声到：“雨还大着。”
孟盛夏终于情难自已地拥抱住牧周文。他贪恋着那份温暖，决定最后拥抱一次这样的热量：“让我抱抱你。最后一次。”他哀求到。
“你要去哪？”牧周文没有挣扎，只是语气听不出感情。
“我以后不会再来烦你……”
“你还要自杀一次吗？”牧周文尖锐地问到。
“不……”也许自杀会让他解脱。可活着的人，将会为他痛苦一辈子。他的生命如今还担负着其他人的重量，那样自私的选择，已经不是现在的他能够去做的。
“那你打算去哪里？”
“我会……看着你们。”
“只是看着？”
“我很害怕……我会步他的后尘。可是有时候我在想，我不愧是白衍的种。”孟盛夏低声应到，把难以启齿的欲望悉数道来，“在你要从我身边逃开的时候，我想把你锁起来，把你关在只有我知道的地方。可是……我知道我不能那么做。我不是他，也不想成为他。我不能强迫你。”
牧周文沉默了一会儿，就在孟盛夏犹豫着松开双臂的时候，却听见他坚定地反驳到。
“孟盛夏，你没办法真的强迫我。”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