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里的事终究是不小心走漏了风声,传了几句不好听的出去,被前朝的几个臣子们听说了,次日下了朝,老丞相陈敬生陈老就来劝谏了,其实若不是昨天太晚,时间不对,陈老昨天就进宫了。

  “皇上,前朝多少双眼睛盯着您,您不能掉以轻心啊。倘若被有心之人传入民间,在百姓间煽风点火,后果不堪设想。”

  “皇上便是忌惮皇后娘娘,也该隐忍些,待时机成熟,再寻机会。”

  李乐童幼时不在宫中,被君后秘密接回宫后,也是当个小太监养,并没有当皇子,所以李乐童是没有经受过太傅教导的。等他登基,朝中的忠臣、太傅,便都成了他的老师,他们都教会了李乐童许多,其中陈老尤甚。

  李乐童也会尊称陈老为老师,“朕明白,老师教导的是。”

  陈老身为两朝宰相,早已修炼成精,劝谏的话也是点到即止,绝不会让帝王难堪,闻言便行了个礼,“皇上英明。”

  说完了正经的,陈老换了副面孔,含着笑,“微臣听说皇后娘娘是跟云妃娘娘起了些争执?”

  提起这个,李乐童仿佛又回到了昨天傍晚在湖边的时候,当时褚寒喊完那句话,在场的下人全吓得跪下了,恨不得耳朵都能合上,他们什么也没听见。

  李乐童隔着湖,冷冷地看着褚寒,让人先带云妃回宫,连带着惩罚也一并落下,“禁足两个月。”

  云妃听完就哭了起来,“皇上,不关臣妾的事啊,您不能怪臣妾。”

  云妃年幼,性子张扬,平日里就是活泼好动的,她时不时作个妖,扯个谎,跑去静妃宫中饶她清净,李乐童都没跟她计较,但今日之事,李乐童动怒了。

  一个褚寒就够闹腾了,云妃还跑过来挑衅,且,她犯了一个很大的错,她只是一个妃子,不该以下犯上,去主动招惹皇后。

  李乐童就是再提防褚寒,他也是明面上的皇后。

  规矩,不可废。

  “罚抄心经三遍。”

  云妃哭都不敢哭出声了,皇上太严厉了!

  至于褚寒,李乐童两条锋利的眉紧紧皱起,他想直接把他关冷宫里!

  那是一个皇子能说出口的话吗?就是为了让他丢人,他自己也是真能豁出去。

  “来人,送皇后回宫,皇后大婚后许是念家,精神不好,做了奇怪的事,说了奇怪的话,依朕看,皇后需要好好休息。”

  褚寒被侍卫拦着,却是一点不怕,还想跑过去,“夫君!我没有念家,我精神很好,我只是想你了,你为什么不来看我?”

  “你还没有回答我,我哪里做的不好,惹了你生气,你告诉我啊!”

  “大婚那日,我不是故意要睡过去的,夫君再给我一次机会,这次我一定好好侍寝……”褚寒一边喊一边默默落泪,委屈的不得了。

  他想了很久,最后还是觉得肯定是洞房花烛夜出了问题,可夫君根本不来长乐宫,还不让他出去,他都机会将功补过,哄夫君高兴。

  拦着他的侍卫吓得魂飞魄散,又不敢胆大包天地去捂皇后的嘴。

  好在常公公一瘸一拐地赶过来了,拉住褚寒的胳膊,好说歹说总算把人弄进去了,朱红色的大门在他面前重重阖上,门缝里,褚寒眼睁睁看着湖那边的俊美身姿,在自己的视线里一点点消失,直到再也看不见。

  这是褚寒第一次这么清晰地感觉到,他嫁的是个帝王,没有那么简单的。皇帝不来见他,他便不能离开这里一步,皇帝不让他说话,他便不能说话。

  那梦,也不是什么预知梦,仅仅只是梦到了李乐童的长相,其余的,全都不准。

  夫君不喜欢他。

  他从小就是父皇心中的宝贝,宫里的人都喜欢他,他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异国他乡,孤立无援,褚寒难受的心都是疼的。

  李乐童看见了,他看见了褚寒眼中的泪和疼。

  那么富有感染力,让他都不自觉地多看了几眼。

  演的太真了。

  好像他真的是个混蛋,做了极伤天害理,抛妻弃子的事。

  “皇上?”陈老见皇上垂目不知在想什么,疑惑地叫了声。

  李乐童从那双湿润的灰色眼睛中回神,淡淡道:“没什么,他们起了一点口角之争,朕已罚过。”

  陈老点点头,“皇上觉得皇后娘娘是怎么样的人?”

  他没有问什么傻不傻的,傻不傻,太不好判断了。

  李乐童没有思索太久,“危险。”

  陈老很意外,随即沉默,看来这位皇后,的确不好对付,竟能让李乐童都觉得危险。

  陈老压低声音,“时机成熟,请皇上做出正确的决断。”

  这些年他和皇上一起肃清朝堂,本着的原则便是,宁错杀,不漏杀,他们都承受不起漏杀的风险。

  李乐童:“朕会的。”

  陈老离去后,李乐童也没有像往日那般在御书房一待就是一整日,他批了些奏折,就去看常公公了,常公公昨日那一跤摔得不轻,回去后就躺在床上动不了了,太医说得卧床休息一个月。

  常公公看到李乐童,挣扎着想从床上下来,“皇上,使不得使不得,您怎么还亲自过来了,真是折煞老奴了,您快出去,这里都是下人住的地方,您怎么能来这里?”

  李乐童按住他的肩膀,“朕赏赐的药用了吗?”

  常公公一边点头一边赶李乐童,“用了用了,您快走吧,您去看看皇后娘娘啊,娘娘昨天就说他身体不适了。”

  李乐童神情淡漠,“你不是已经带太医去看过了吗?”

  毕竟是皇后,皇后要传太医,不需要皇上同意。

  常公公哎了声,“娘娘说他身体虚弱无力,老奴怕娘娘是哪里不舒服,带了太医过去瞧瞧。”

  李乐童:“可瞧出什么了?”

  身体好的很,一声吼能吼的半个皇宫都能听见,要不然也传不到前朝。

  常公公艰难地靠在床头,昨天摔到的腿动一下都疼得慌,他终于有机会把这些话说给皇上听了,昨日回去复命,皇上听都不愿听。

  要是听听,没准还会去看看皇后,也不至于发生后来的那些事。

  常公公笑道:“太医说皇后娘娘思虑过重,长此以往,自然不行,恐要得相思病,给娘娘开了些安神的药,又嘱咐娘娘好好吃饭。”

  李乐童端坐在屋中唯一的椅子上,脊背挺得笔直,就是在下人的小屋里,他也像身处朝堂,不怒自威。

  “你倒是喜欢那傻子。”李乐童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常公公琢磨了一下,接着试探道:“皇上可不能这么说,娘娘可不傻,娘娘聪明着呢,娘娘连云妃为何谎称自己身体不适,骗您去云宫的原因都知道。”

  他笑的跟个大橘猫,眼睛眯眯的,“娘娘什么都知道呢。”

  “太医说了,娘娘不傻,他只是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他的世界多好啊,开开心心的,养的他性子也是娇娇弱弱惹人可怜。”

  李乐童微微抬了抬眼,这句话似乎给他某些方面提了个醒,但他仍是什么也没说。

  常公公长叹了口气,忽然语气感伤起来,“皇上可知,老奴为何喜欢娘娘吗?”

  “老奴看着娘娘,就像在看皇上小时候,老奴也想让小时候的您,能这么无忧无虑,高高兴兴。”

  李乐童站起了身,走至床边,替常公公掩了掩被子,留下一句模棱两可的话,“那要他安分才行。”

  常公公顿觉欣慰,皇上终于听进去了,只要听进去了,就是个好的开始。

  但他不知道,李乐童就是在哄他,在接见陈老时,他就决定好了,要把褚寒关进冷宫。

  李乐童也不想走到这一步的,是褚寒逼他。

  他太不安分。

  从常公公的房间出来,李乐童听到下人说皇后又不吃饭了,没有一点意外,抬脚往长乐宫走去。

  如今刚大婚,皇后出了什么事,传出去确实不好听。他想演,想闹,那他就陪着。

  大婚的第三日,褚寒终于又踏进了长乐宫内,他看着饿得蹲在地上啃草啃的欢的褚寒,制止了下人要行礼的动作,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那里。

  褚寒一无所觉,或者说他听见了,但没想到是李乐童,他就跟李乐童见了两次,最亲密的,是洞房花烛那一夜,还没有熟悉到能听出李乐童的脚步声。

  他正啃的伤心,卷发都没心情搭理了,只是简单绑了起来,整个脑袋干干净净的,衣服也是一身黑,从花蝴蝶变成了小黑狗。

  褚寒很生气,很伤心,他从没受过这种委屈,夫君不疼他,那就不疼!他也不疼自己了,他就吃草,吃到死。

  怎么会有这么坏的夫君,刚见面的时候温柔,娶回来了,不喜欢了,把他扔在一边。

  他不漂亮吗?

  父皇说他是天底下最漂亮的人。

  他不可爱吗?

  皇兄说他是天底下最可爱的人。

  夫君不爱他,是夫君的损失。

  褚寒想把自己吃生病,然后夫君过来看他,看到他楚楚可怜,奄奄一息的样子,就心疼了,心疼了,就会爱他了。

  他还是想得到夫君的宠爱的。

  谁让他一见钟情了夫君呜呜呜呜呜……

  夫君太好看了。

  褚寒吃着吃着,悲从中来,张着嘴哭了起来,哭声一点也不动听,跟牛一样。

  “连云妃那个坏女人都笑话我,我好难过——”

  美翠使劲给皇后使眼色,使得眼睛都快抽筋了也没让皇后反应过来,只能看着皇后哭得越发投入,嘴角的草都不啃了,半挂在嘴边,毫无美感。

  美翠垂下了头,心说她真的尽力了。

  就看皇上什么反应了。

  李乐童等褚寒哭声渐弱,才走了上前,伸出自己的手,放在褚寒眼前,“别哭了。”

  褚寒一愣,嗯?他听见了什么?夫君的声音!

  褚寒猛地抬头,灰色的眼睛亮的惊人,一点伤心难过也没了,欣喜地唤道:“夫君!”

  任谁被这么看着,被这么喊一声,心中没有一点动容都是假的。

  简直就像个小狗狗。

  褚寒笑得像个傻子,把自己的大手放在李乐童手里,一时都分不清究竟是谁牵谁了。他娇羞地站起来,“夫君,你什么时候来的啊?”

  李乐童面色淡淡,“不久。”

  褚寒又是一阵傻笑,眼看就要歪着头靠到李乐童身上,李乐童掀起眼皮,浅色的瞳孔在日光下更显剔透,像能看穿人心,“你想要什么?”

  褚寒舔了舔嘴巴,没舔到嘴角的草,他红着脸,但很直白地说出自己的需求,“我想跟夫君一起吃饭,想让夫君陪我。”

  李乐童点头了,“好,朕依你。”

  褚寒不敢置信,“真的?!”

  李乐童嗯了声。

  褚寒高兴到欢呼起来,围着李乐童转了一圈又一圈,这下子,又变成蝴蝶了。

  李乐童漠然地看着褚寒表演,心想,就等两个月,两个月,随便寻个由头,把褚寒关进冷宫里,让他再也作不了妖。

  嗯……

  李乐童忽然皱眉,怎么这句话,好像之前就说过很多次?

  他站在几天前,大婚当日,曾说过‘此后不会再踏入这里,除非皇后死了或者疯了’的长乐宫地面上,在又一次看到褚寒嘴角的草时,终于冷声,“把你嘴上的东西擦干净。”

  没有一点一国之后的样子!

  管教嬷嬷怎么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