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乐童是在顺和十七年生的, 他的母妃,丽妃,是先皇宠妃之一。她是个很美丽, 有智慧,也有手段的女子。
丽妃十五岁入宫, 十八岁怀龙嗣,三年里盛宠不断, 甚至先皇说过, 只要她生下皇子, 她要什么都许她。
丽妃清楚先皇只是说说罢了,他有太多的皇子了,太子虽还没定下, 但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她的儿子。她只是想,有个儿子,能延长她的宠爱。
日后先皇驾崩, 她也不用殉葬。
只可惜, 她注定事与愿违。
顺和十七年冬,她生下来了一个男婴, 这本该是天大的喜事, 她该欣慰感动地落泪, 她的荣宠保住了,可接生嬷嬷在翻看婴儿腿间时, 突然惊叫一声, 险些没抱稳孩子, 丽妃刚刚生产完,身子十分虚弱, 她下意识伸手去接她的孩子。
“孩子!我的孩子。”
接生嬷嬷是丽妃的亲信,在最初的震惊过后,她连忙用襁褓裹住婴儿,小心送到丽妃身边,浑身发抖,“娘娘,您看看……是个小皇子……”
然后把孩子的下|身露出来,给丽妃看了个清楚。
丽妃脸上的笑意尚且没浮现完全,就僵住了。
双|性人。
雌雄同体。
她竟生下了一个如此不祥的孩子。
那一瞬间,丽妃想了很多,她本就苍白的脸更白了,仿佛随时晕过去。
房间里的下人没听见婴儿的啼哭,有些摸不准情况,其中一位嬷嬷想上前看看,丽妃厉声呵住了,“滚!”
几个呼吸间,她已经飞快做出了决定。
这其实得益于孩子出生后就一直没有哭,像个死婴。
丽妃被汗水濡湿的手轻轻搭在孩子的脸上,声音发颤,“他为何没有动静?”
房间的下人们立刻感觉到了什么,全都跪下了。
丽妃娘娘生下的,怕是个死胎。
唯有离得最近的接生嬷嬷,看得清切,娘娘脸上一片冷静,冷得泛着杀意,她颤抖的手,也是在探婴儿的鼻息。
接生嬷嬷立时明白,这孩子,丽妃不会留。
丽妃会杀了他,当做一生下来,就是个死胎。
这也是最正确的选择。
谁让他是个双|性人。
双|性人,最不祥的征兆。
若出生在凡间,孩子兴许还能留一命,但出生在帝王家,别说孩子,丽妃恐怕都要一同死。
可惜了……
若不是双|性人,是个真正的皇子,丽妃会一世荣宠,他也会自小就受尽宠爱,以后就算不是太子,也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丽妃不顾身体的疼痛无力,一把抢过婴儿,死死抱在怀里,力道大的几乎要闷死婴儿。婴儿还是没哭。
她好似接受不了自己生了个死胎,形似疯癫,“滚!都滚!不要碰我的孩子!”
下人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前,外面守着的太监总管意识到什么,匆忙离去,通报皇上了。
生孩子这等血腥的事,皇上怎么可能亲自守着。
就是丽妃也不行。
丽妃将除了接生嬷嬷外的人都赶走,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就算嬷嬷办事能力不够,丽妃也不能叫她其他的亲信进来了。
而且,时间不够了。
太监总管已经去请皇上了,她必须在皇上来之前,处理这个孩子。
丽妃双腿痉|挛,双手已经没力气抱孩子了,她看着嬷嬷,“就算是死婴,也会验尸,对不对。”
嬷嬷慌乱地点了点头。
丽妃闭上眼,顷刻,她再次有了应对的办法,“快去,找个死婴!”
嬷嬷欲哭无泪,“娘娘,这是宫里,哪里有死婴啊?”
丽妃姣好的面容在此刻扭曲成了女妖,她狠狠道:“没有,就杀一个,还要我教你吗?”
她生下的孩子,绝对绝对不能让皇上看见。
哪怕是个死婴,皇上若是知道她生了个双|性人,她这辈子就完了,她步步惊心,如履薄冰的三年,都完了!
嬷嬷想到什么,眼前一亮,胡乱道:“姐姐!奴婢的姐姐给玉美人接生!今日除了您生产,玉美人也在生产!”
玉美人不如丽妃受宠,皇上估计都不知道今天除了丽妃,还有玉美人也在生产。
丽妃把自己怀里的婴儿扔到嬷嬷手上,“还不快去!”
嬷嬷抱着婴儿,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如今已是寒冬腊月,漆黑的夜里,雪落了满地,不知何时,天上下雪了。
嬷嬷也不知自己哪来的胆量,伙同自己的亲姐姐,把玉美人的孩子偷了出来,然后在雪地里活活掐死,把死婴带了回去。
那个不知生死的双|性子,留给了玉美人。
这一旦被发现,她们所有人都要掉脑袋的一连串动静,无声无息地在雪夜里完成了。整个计划仓促,布满漏洞,但许是上天都在帮丽妃。
先是双|性子不哭不闹,接着是玉美人生完孩子就晕死了过去,连自己生的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她又不受宠,安排给她接生的人手,只有三人,嬷嬷的姐姐是里面说话最有分量的,一手遮天,这才跟她的妹妹一起神不知鬼不觉地换了孩子。
她们都以为,这个双|性子,丽妃会留给玉美人。
但没成想,丽妃叫了她父亲留给她的人,连夜出宫,从宫外弄回来了一个死婴,又换走了那个双|性子。
她是一定要双|性子死的。
他绝不能留。
皇上在一个时辰后过来了一趟,隔着门问了两句就又走了,他身上还带着浓厚的脂粉气,显然是刚从后宫中某个妃子的床上下来,嫌房间里腥味重,他都不愿进去看一眼他哭得伤心欲绝,刚生下了个死婴的爱妃。
这正合丽妃的意。
她拖着生产完虚弱的身体,在房内一连下了数道命令,每一句话都带着血腥,一个雪夜,她杀了整八个人,所有今日接生的嬷嬷,她的,玉美人的,除了帮她办事的,在一个月后,都必须死在宫外。
她还杀了两个男婴,轮到那个双|性子时,丽妃额间布满细密的冷汗,她忽然有些开不了口。
她的确下定决心要杀了他,可……那毕竟是她的孩子,是她怀胎十月,给予厚望的孩子。
如今局面已被她控制住,双|性子,似乎也不急于杀了。
左右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了。
丽妃心软了,但也不敢真的松口,放他一条活路,只模棱两可道:“扔他出宫,随你们扔去哪里,一天后他若还活着,便不管了,若死了,就死了。”
“父亲那边,不用跟他说这件事了。”
手下点头,“是,娘娘。”
丽妃终于可以阖上眼放心地晕过去了,失去意识前,她想,好歹母子一场,念在他不哭不闹,乖乖的,没有给她添麻烦,她就这样给他一次机会吧,端看他有没有那个命了。
双|性子有,他被手下放在篮子里,底下只铺了一层棉被,放到河面上,寒冬腊月,水面大多都冻结了,可他的篮子,就是这么顺顺利利的,一飘就是数十里,最后安然无恙地飘到了一处河边。清晨,出来洗衣的妇女,看见了篮子,她一双布满厚茧的手把孩子从篮子里抱了出来。
“当家的!快出来,这里有个孩子!”
“没冻死呢没冻死呢,真是奇了,这孩子不知道从哪里飘来的,河面上都快冻结实了,他竟然没一起被冻住,还好好地飘到了这儿……”
“不过瞧着活不久了,脸都青紫了。”
“当家的,咱们要吗?咱们……成亲好多年没孩子了,那算命的瞎子不是说,我们捡个孩子养养,养几年,咱们就能生一个自己的了吗?”
“这是个双|性子!!……”
当家的声音终于传了出来,“小声点!你管他是双|性子是什么子的,养着!养两年,先把咱们的孩子生出来了。”
“好好好,我听你的,就是这孩子的性别,咱们得瞒死了……当个男娃娃养吧,哎,还得花钱给他看病。”
这个双|性子,就这么在黄家村住下了。出生后,活下来,好像用光了他所有的运气,他开始整日生病,动不动就晕倒,偏僻的农村里哪有郎中给他看病,就算有,他的养父养母也没钱给他买药。
他就用最便宜,最下等的草药,一日日喝,把命续下来了。
一直到六岁,他才好了许多,不再随时随地晕倒了,养父母也终于给了他一个名字。
在他们村子,活不久的孩子,都不给名,怕给了名,最后没了,大人伤心。
养父母叫他童,童儿。
童儿很懂事,他自小就知自己不是亲生的,所以更努力地做家务,帮着做饭洗碗,养鸡养鸭,给养父送饭。
他比同龄人矮小很多,可村子里所有大人都知道他,因为他小小的身影,每天总是奔波在田里和家里,遇见人,他就很乖地打招呼。
模样漂亮,性子温顺,不贪玩,不调皮,这在农村,太难得了,几乎所有的大人都喜欢他。
养父母也渐渐接纳了他,会给他吃鸡蛋,给他吃他们不舍得吃的白面饼,童儿心里很温暖,他喜欢他的家。
但他似乎就是要比别人要难一些,要命苦些。
童儿还没过七岁时,他的弟弟出生了,在他有了名字后的没多久,养父母高兴的喜极而泣,从此眼中再没了他。
童儿也不怨恨,相反,他很为养父母高兴,也是打心底里喜欢弟弟,但随着年龄一天天增长,原先跟在他身后,软糯地喊他哥哥的弟弟,变了。
他开始讨厌童儿,开始跟着别的孩子一起欺负童儿,骂他是个混饭吃的,说他不是他们家的人,让他滚。
孩子的占有欲总是很强的,童儿能理解。他一声不吭,任由弟弟拿石头砸自己,继续默默做着家中的家务。
他想做的更好更好,这样,养父母,弟弟,就会喜欢他了他要做的更好。
是他做的不够好。
弟弟不小心摔到,养父母骂他没有看好弟弟,童儿低着头,愧疚自责地道歉,的确是他不好,他如果劈柴劈得更快,就不会让弟弟无聊,跑去外面玩,从而摔到了,是他不好。
弟弟说别人家的哥哥会带着弟弟去山里玩,他一天到晚不说话,童儿知道,是他做的不够好,让弟弟羡慕别人家的哥哥。
他总是想做的再好点,再好点,让所有人都高兴,都满意,可好像永无止境,他永远也做不好。
弟弟越来越讨厌他,养父母也越来越厌烦他。
童儿觉得很无助,他想做点什么,他想讨好他们。
就在这时,四岁的弟弟走过来,仰着头对他笑嘻嘻地说:“你去山里摘果子吧,上次我摘了一个果子回来,爹娘开心了好久,他们喜欢。”
童儿其实知道,是弟弟喜欢吃,但那天,爹娘的确夸赞了很久弟弟,他犹豫了一会儿,去了。
他今年十岁,矮小的像七八岁孩童,露出来的脚踝和手腕,细得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断。但事实上不会。
童儿用他的这双手,这双腿,做过许许多多的活儿,它们很坚硬,不会折。
童儿运气不好,他刚进了山,就下起大雨,他无法,只好躲在一处山洞里,第一次,一整晚没回家。第二天,他担心养父母生气,也想让养父母高兴,他摘了很多的果子。
他爬最高的树,摘最新鲜的果子,差点摔下来,他也不怕,只是看着那满满一篓的果子,笑了。
他长得太好看了,哪怕穿着最脏最烂的粗布衣裳,也漂亮的跟个小少爷。
他吃力地背着一篓的果子,把脸都憋得紫红,差点又晕过去,艰难地回到了家,他本想扬起个笑,告诉养父母和弟弟,他摘了好多果子回来。
养父母不用像夸赞弟弟那样夸他,只要摸一下他的头就好。
但养父母夺了他的篓子,果子散了一地,养父的大脚踩在上面,鲜红的果汁溅了一地,他抓起棍子狠狠地抽打童儿,“让你照看弟弟,你倒好!野上了山上!一晚上不回来,你知道你弟弟发烧,差点死吗?!”
“我给你吃给你喝,养你长大,我就让你照顾一下弟弟,你都做不到!”
养母抱着怀中滚烫的孩子,也哭得泪流满面,破口大骂,“打!打死他!他就是个扫把星丧门星!我好好的孩子出生下来,三天两头就生病!定是他的病气过给了我儿!”
童儿被打的倒在地上,紧紧抱着脑袋,他太疼了,想要求饶,想说,是我不好,是我没照顾好弟弟,我去山上摘果子……想给你们吃。
可养父打得太疼了,他就像那只被养父打死的小狗一样,哭着,叫着。
棍棒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养父和养母带着弟弟匆匆走了。
童儿自己在地上缓了好久,站起身,颤颤巍巍地收拾散了满地的果子,他收拾了一整天,到了晚上,养父回来了,童儿局促地站起身,想问弟弟怎么样了。
养父一言不发,铁掌抓着他细瘦的胳膊,往外拖,
童儿本能觉得恐惧,他想要挣扎,“爹……”
养父头也不回,狠狠道:“我不是你爹!你就是个丧门星!你爹娘生了你个双|性子,他们扔了,把祸害扔给了我们!”
童儿不懂双|性子是什么,他很害怕,不由自主哭出来,“爹,你要带我去哪里?”
那一晚,年仅十岁的童儿,一身的棍伤,被养父连拖带拽地带上了山,在山里走了一晚上,童儿都记不清回家的路了,养父将他一脚踢下了坡。
养父说:“我养你十年,不求你报答我,你带着你的晦气,滚得远远的,就是报恩了。”
“我知道你记性好,特意走了一晚上,从这里,往西边走,就是镇子,滚吧,别再回来,我们就当你死了。”
二十岁的李乐童,距离那一晚的记忆,已经过去十年之久,尤其是他登基后,早已抛弃这些不足为道的过往,一心想做个明君,可他没想到,原来过去了这么多年,他以为他忘了,其实他记得清清楚楚,就连那晚,养父脸上的表情,他都仍然记得。
那晚之后,他去了哪里?
他向西,走了两天两夜,饿了就吃野果子,渴了就喝山里的水,终于走到了镇子里。
十岁的孩子,去了镇子,没有父母,能做什么?
李乐童失神地看着那朵小荷花,看了许久,他倾身,将他从瓶子里拿了出来,捏在指间。再细心的看护,再努力地延长它的生命,它也是要枯萎的。
与其放着小心照看,不如拿下来放在他的掌心。
褚寒也一定会想要这样的。
他说他喜欢他。
李乐童轻轻转了下荷花,花瓣上的水珠飞散着落在他的手上。
从褚寒第一次站在御书房外偷看他,从褚寒为他下厨房,从褚寒给他写纸条……到他跳湖,只为了给他摘一朵荷花。李乐童都知道,他是在讨好他,不管是喜欢,还是什么其他的目的,这些都是讨好。
李乐童曾经也讨好过别人,之后再也没有。
他从没有对褚寒的讨好表现出过什么,他与褚寒,他们之间,隔了太多的东西,褚寒刚入宫那段时间,他还十分的警惕提防他,更不会表现出什么了。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明明很警惕和提防了,但好像仍是被褚寒影响了,或许,小心讨好他的褚寒,太像曾经的自己了。
清正帝为人自律、严苛,在没有弄清楚褚寒的真实身份,他的真正底细前,清正帝不会心软他,更不会怜惜他,但理智归理智,人心,不是能用理智就控制住的。
在褚寒摘荷花之前,李乐童就三番五次降低自己的准则,他一直不肯去细究,不肯去追其原因,可能那时他就知道,他还是心软了。
因为什么?
因为褚寒小心讨好他的样子,让他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还有什么?
李乐童无意识地转动着荷花,浅色的琉璃目看着是在看荷花,实则落在虚空中,不知看去哪里。
他听见了自己恐惧的声音,他不会再让自己逃避了,他很深入地在剖析自己。
他需要想好,想明白,然后,以后他该怎么处理褚寒。
还是关入冷宫吗?
他想到褚寒望着自己时,永远明亮纯粹的眼睛,干净张扬的笑容,他像御花园中最漂亮,色彩最艳的蝴蝶,像水墨画中,突然闯入的色彩,让他的眼前猛然一亮。
李乐童不得不承认,这样的褚寒,就像一颗漂亮的石子,噗通一声,掉进了他平静无波,日复一日枯燥的生活中,激起无数不平静的涟漪。
从一开始,褚寒的明亮就太与众不同了。
他的心思再简单不过,只是喜欢他。
喜欢他,所以想讨他欢喜。
李乐童依然不解,就像现在的他,回忆十年前的自己,不解当时的他为什么要去讨好别人,他也不解现在的褚寒,为何因为喜欢,就这样奋不顾身地为他跳湖摘花。
以褚寒对自己身体的认知,说一句奋不顾身,当真不为过。
他虽不解,可也难以自已的为之心软,为之动容。
他无法拒绝、忽视这样赤子之心待他的褚寒。
他也不想让褚寒这样小心的讨好,付诸东流,他讨好过别人,他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尽管出发点不一样,感情也不一样,可李乐童知道,喜欢一个人,就想要得到同样的喜欢,如果没有得到,还被伤害,会有多难过。
李乐童好像想通了,他总算停下了转动荷花的手,又看了眼小小的荷花,将它放了回去,一同放回去的,还有他那碎了一地的铜墙铁壁。
是的,他知道他碎了的是什么,也知道他恐惧的是什么。
是他在意识到褚寒想要攻心时,他为自己的心房搭建的铜墙铁壁,严丝合缝,浑然一体,不准许让任何一根名为心软的线钻进去。
但人心就是这样。
他当时那样的提防,不就是因为清楚人心有多难控制吗?
可他还是没防住,还是被趁虚而入了。
或许在他初见褚寒,警惕地搭建这面铜墙时,就预感到了现在的局面。
人心,最是危险。
李乐童眉眼清冷,长长的睫毛低垂,掩住了里面的诸多情绪,他将自己剖析了个彻底,甚至将过去的记忆都放了出来。
但他好像还是没有得出什么有用的结论。
他只是让自己接受,他的确心软了,他对褚寒,有不一样的感情了。
但结论,仍然没有。
他还没有想好,到底要不要按照原计划,把褚寒关入冷宫。
就像君后那样。
李乐童把日记也放了回去,露出底下的奏折,他看了两眼,是在说今年的丰收。
李乐童想起刚才自己的问题,‘一个年仅十岁的孩子,去了镇子,没有父母,他能做什么?’
答案只有一个。
乞丐。
所有人都知道清正帝在回宫之前,在外流浪了一年,可这流浪,没人敢说,是乞讨。
李乐童当时才十岁,除了乞讨,他没有任何能活下去的办法。
但就是乞讨,他也差点死了。
因为那年,是个大灾年。
皇帝无能,国库空虚,百姓都要饿死了,也放不出粮食来。
李乐童做小乞丐的那一年,看遍了世间的冷暖,尝遍了世间的苦,他知道人在饿极了的时候,是会失去理智的,知道易子而食不是个传说,终于知道民以食为天这五个字的含义有多重。
他做了皇帝后,最大的目标,最常说的,便是,他想让天下百姓,都有饭吃。
因为曾经的他,就差点饿死在了脏乱的街头。
李乐童忆起他做皇帝的目标,清隽俊美的眉紧蹙起来,眼中淡淡的温和也凝聚起来,重新变得冷漠凌厉,在国家大事面前,褚寒算不得什么。
他是要做千古一帝的。
他有更多的事要做,他有许许多多的百姓,他要做的更好。
至于褚寒,他愿意怜惜些他,待他再好些,但也仅此而已了。
他不会回应褚寒,更不会再往前走了。
李乐童做事慎重,一定要确定万无一失,他叫来影卫首领,命令他亲自前往青国一趟,这一次,彻查皇后褚寒的身世,他所有的过去,“必要时候,潜入青国皇宫。”
影卫首领深深拧眉,抱拳,“是!”
这已经是皇上第三次命令去查皇后了,前面领命去青国的影卫,至今还没回来,皇上就把他也派出去了。
可见这次决心有多重。
“属下将首领一职暂且交于影三,由他保护皇上安全。”
李乐童点头,“去吧,最迟一月,朕必须看到你传回来的信。”
“属下遵命!”
都交代完了,李乐童想,就这样吧。他不关褚寒冷宫,只要他安分守己,是真的得了疯病的小傻子。
他再多怜惜一下他就好了……
等影卫首领确定了褚寒的清白。
他会真的怜惜他。
不再是那些随意,带着敷衍的安抚。
但翌日刚下了朝,常公公就匆匆小跑过来了,满脸慌张,“皇上!皇上,哎哟,皇后娘娘晕啦!您快去瞧瞧吧!”
李乐童还在想着要等真的确定了褚寒的清白再好好疼惜他,况且,褚寒怎么会晕,很是淡然。
“朕说了皇后这几日需好好休养,不许他出长乐宫。”
他需要时间转变对褚寒的态度,暂时不想见褚寒,昨日就用这样的借口把他“禁足”在了长乐宫,今日还没一天,就跑来说他晕了。
怕是想见他,又使出的什么招。
常公公心疼自责的很,抹了把老泪,“太医说娘娘是饿晕的,老奴、老奴今天才从美翠口中得知,娘娘这一个多月,瘦了许多!也是老奴不够关心娘娘,竟连娘娘瘦了都不知道!”
褚寒生得太高,常公公连他肩膀都不到,平日里跟褚寒说话,都仰着头,光注意褚寒的脸了,都没注意褚寒越来越瘦的腰身。
明明先皇的妃子,瘦了几斤,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常公公快自责死了,恨不得自打几下大板。
张着手让下人给他宽衣的李乐童:“……”
原来不是勒紧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