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 陈老最先跪下,言辞恳切,“皇上, 魏人狡猾,青国也非善类, 当年青越一分为二,青国就多有怨言, 如今魏人有意联手青国攻打我国, 此时非同小可啊!还请皇上, 尽快下令,先下手为强!”
陈老之后,不少老臣也站出来附议。
李乐童看着底下跪了一片的朝臣, 沉默片刻,道:“此事还要再议,比起青国,更应提防魏国, 退朝。”
陈老急声:“皇上!”
李乐童已起身离去。
老太监尖利的声音拖得长长的, “退朝!——”
有同陈老要好的老臣走上来,“陈老, 你说这如何是好?”
魏人马上都要同青国打过来了, 皇上还犹豫不决, 或者说,庇护着前皇后, 他们这些做臣子的, 真是急死了也没办法。
陈老呵斥了声, “不得胡说。”
随后他前去了御书房,求见皇上。
他跟那个老臣的想法是一样的, 大敌当前,皇上此举,真的不妥了,“皇上,您放褚寒回青国时,老臣就觉得您是放虎归山,如今他刚一回去,就传来消息,青国要与魏国合作了,老臣不得不多想。”
李乐童坐在龙案后,身上的朝服还没来得及换下,只摘了冕,“朕知道老师想说什么,朕也没有包庇褚寒的意思,只是事关三国,不得不再慎重些。”
一旦打起来,三国百姓都要遭殃。
最重要的是,李乐童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因为就在今天上朝前,他收到了魏国太子的亲笔书信,言说只要他们合作,就能一起铲除了青国,局时青越合并,而他魏国,只要十座城池,往后越国每年给他们粮食和牛羊即可。
这封信,跟边关传来的消息,截然相反。
魏人太狡猾了,恐怕他们是做了两手打算,不仅给了他这封信,还给了青国同样的信。
目的也是显而易见的,他们想坐收渔翁之利。
陈老神色肃穆,“皇上,不能再慎重了!您必须立刻做出决断了,若让他们两国联手,我朝就完了!青国和魏国,正正好把我们国家夹在中间啊。”
李乐童抬手,屏退了御书房的下人,一边继续同陈老周旋,一边拿出了那封信,给陈老看。
魏国太子能将信送到他手上,足以证明朝堂上有他们的人。他和陈老密谋,还是小心些的好。
陈老看完,瞬间就明白了,后背泌出了层冷汗,该死的魏人!还真敢想!十座城池,每年几十万的粮食,也不怕撑死!
差点就中了他们的奸|计。
李乐童用手指蘸茶水,在龙案上写下一个‘青’字,道:“老师回去吧,青国虽说同我们分离了,但到底是一样的祖宗,朕轻易不忍开战。”
陈老则生气的甩了下袖子,“皇上糊涂!”
君臣不欢而散。
青国,褚寒。那日他调转马头,赶回越国,匆匆忙忙跟李乐童说了几句话就又日夜不停地赶了回去,赶回去后片刻不敢停留,进宫面圣。
太子褚越和几个皇子在外面拦着,说他回来做什么。
褚寒冷笑,没工夫跟他们浪费时间,直接挑明了,青国十八个皇子,他全都给他们下|毒了。
褚寒七八岁时就萌生了要做皇帝的念头,十岁开始,暗中部署,皇宫,每个皇子的王府,全都有他的人。他们讥讽他是个傻子,在他身上取乐,殊不知傻子早已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他们下了毒。
年初,他决定亲自嫁去越国,本就已是到了计划的最后一步,他想将青越合并,做天下共主罢了。
现在天下共主打不打算做了,越国也不打算夺了,回青国,青国的一切,自然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褚越和其他皇子听到他给他下了毒,一开始是不信的,直到褚寒指出他们身上的症状,“各位的毒都是同一种慢性毒|药,在身体长年累月,会像蛀虫一样吞噬掉你们身体的精气,先是全身乏力,五官衰退,一旦走到这一步,接下来毒|发就快了。”
褚寒勾起了唇,神情宛如恶鬼,“好皇兄们,你们到哪一步了?眼睛还能看得见东西吗?”
褚越和几个皇子全面如死灰,惊恐地看着褚寒,“你、你何时做的?!你不是个傻子吗?”
褚寒说的,全对上了,其中褚越脸色最难看,他是褚寒第一个下|毒的人,如褚寒所说,他眼睛看不见了!
此前他还以为是有些虚了,找了宫里的太医,没看出什么名堂,原来是早就中了毒!
褚越气得当场拔出侍卫的刀要杀他,“孤杀了你!孤才是皇帝!”
褚寒赶着进宫,看也不看他,冷冷道:“对,就是这样,越动气,毒越深。我奉劝各位,老老实实的,我暂时不想杀你们,老实些,别挡我的路,我心情好,兴许给你们一颗解药。”
君长风啃着红薯,乐呵呵地提醒他们,“还有禁|欲啊,精血也是导致……诶。”
褚寒提溜着他的后领就走。
“别废话了,进宫。”
他怕再迟点进去,那老皇帝就要先死了。
君长风拍开褚寒的手,“不孝徒!你下|毒的本事还是为师教的。”
说完又吃了口红薯,听着后面褚越还在嘶吼的声音,叹了口气,“你杀孽委实太重了,不过……”
以一己之力合并青越两国,也算功过相抵了。
“对了,为师给你带回来的人,你放哪儿了?”
褚寒还未说话,自从君长风回来,片刻离不开师父的君行就跟了上来,板着砖块脸,一本正经的邀功,“谋士张远吗?我给他收拾了个地方让他住。”
君长风听见君行的声音就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挪,干笑,“好,好,做得好,为师很欣慰。”
谋士张远,曾经魏禄沨的心腹,在平城被李乐童派人围剿,跟随魏禄沨逃了出去,但伤得太重了,魏禄沨直接把他扔到了路边,他一人骑着马逃回了魏国。谁想,张远命不该绝,正巧被路过的君长风捡走了。
君长风要去接褚寒时,张远才得知君长风的身份,恳请他带上他一起走。
他已经得了消息,魏禄沨回到魏国后,不仅杀了他的老母亲,还将他的妻儿都杀了,此仇不报,他余生不安宁。
君长风想着他应该有用,就给他徒儿带回来了。
褚寒偏头,看到君行,不悦蹙眉,“你在这里做什么?”
君长风跟着进宫是有用,君行凑什么热闹。
外面一堆事。
君行气恨恨地瞪了眼褚寒,指着君长风,“我看他穿的一点也不仙风道骨,想帮忙给他换个衣服而已。”
褚寒闻言停下脚步,看向君长风,衣服是不太合适。
他此番带君长风进宫,就是要君长风演戏的。
君长风见两个徒儿都盯着他,尤其君行,立时拢紧衣服,防什么似的,“不用不用,为师自己会换,仙风道骨是吧,等着!”
君长风十多年就闻名天下了,靠的就是当时给青国公主算的一卦。当时闹得沸沸扬扬,皇帝还要抓了君长风斩首示众。但没有人知道,其实皇帝要抓君长风,不是要问罪,而是要求仙。
青国皇帝荒|淫|无|道,年轻时就被酒|色掏空了身体,又深信长生之道,宫里面养了许多的道士,整日给他炼各种的丹。
君长风那一卦算得太准了,皇帝很害怕,想抓了君长风回去为自己所用。就是不能炼丹,给他算算卦也行啊。
半月前,魏国在青国边境烧杀抢掠,说要打进青国王都,取了老皇帝的狗头,挂在他们的阵旗上。
老皇帝听说后当即吓得晕了过去。
他的身体早就不行了,这一年走路都得人抬着。没事还好,他玩玩美人,花花国库的钱,有了事,他就慌得想跑了。
他哪里能迎战?青国有什么底气迎战?!
老皇帝吓得大臣都不敢见,管他魏国杀不杀,只要他听不到,就什么事也没有。
褚寒就在这时带着装成世外高人的君长风来了。
老皇帝靠在美人怀里,肥胖的身躯压得美人脸色苍白,进气多出气少,还得强颜欢笑。
老皇帝听到褚寒求见,想了好久才想起来,自己是有这么个儿子的,但是不是都送去越国了吗?
老太监谄媚道:“陛下,您忘啦,前不久,越国皇帝拿出了什么太|祖手札,以后褚氏不用再当他们李家的皇后啦。”
老皇帝想不起来了,摆摆手,张开嘴让美人给他喂血红的小丹药。
“不见不见。”
老皇帝刚说完,褚寒就推开殿门走了进来,跟越国皇宫相比,此处真是金碧辉煌,大冷的天,这里面暖和的像夏日。
老皇帝努力瞪大眼睛,“来人!给朕杀了他们!”
没有他的命令,竟敢直接闯进来?
他还没死呢!
褚寒不上前了,毕恭毕敬的,一副为父皇忧心的模样,“儿臣参加父皇,请父皇恕罪,实在是儿臣寻得了一位高人,想起父皇近来身体不好,着急带他来见父皇。”
老太监看见褚寒使的眼色,惊呼一声,跑到老皇帝旁边,低声,“皇上,君长风!君师父。”
老皇帝一把推开美人的手,连滚带爬地坐了起来,“君长风?!”
他知道自己油灯枯尽,恐过不了几年好日子了,什么办法都用过了,但没想到,没想到天不要他死,竟给他送来了君长风!
他有救了。
不对。
老皇帝撑住虚胖的身体,眼睛还存了几分狠戾,盯着褚寒,“朕记得你不是个傻子吗?”
褚寒神情激动,“正是,父皇,儿臣的痴傻,就是君师父治好的!”
老皇帝脸憋得通红,剧烈喘息,“当真?”
褚寒走上前,小心扶住老皇帝,“父皇,儿臣痴傻多年,还能有假?”
老皇帝大笑几声,“好!好!”他让褚寒扶着他,忙走向君长风,一国皇帝,姿态谦卑,奉承着君长风。
“君师父,君道长,您看……您能不能让朕,长生不老?”
君长风很是不屑权贵地瞥了眼他,“长生不老是不可能的,又不是神仙。”
老皇帝很失望。
褚寒在一边轻声道:“父皇莫怪罪,君师父是被儿臣强行请过来的,有些气是应该的。”
他看向君长风,问道:“君师父,父皇是天子,也不能长生不老吗?”
君长风抬起下巴,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似是而非地说了句,“长生不老不可,换名却不是不行。”
老皇帝起初不明白怎么回事,直到君长风看了看他身边的褚寒。
老皇帝猛地想起了多年前钦天监为褚寒批的命,他不敢置信地看向君长风。
君长风点点头。
老皇帝兴奋地肥胖的身体直抖,拽住褚寒的手,“以命抵命!好皇儿,你可愿为父皇抵命?”
就是不愿,他也一定要褚寒的命!
褚寒愣了下,“以命抵命?”
君长风:“你命格奇特,你若愿意,我能为你和你父皇换名,如此,你父皇就能多活六十年了。”
褚寒松开了些老皇帝的手,老皇帝眼里闪过杀意,死死握住褚寒的手,“皇儿,你不愿?”
君长风摸了摸粘上去的长须,道:“不光他要愿意,你们的位置,也需得换换。”
“你是帝王命,可褚寒却不是,若要成功换命,褚寒要做一做皇帝。”
褚寒惶恐地跪下,“儿臣不敢。”
老皇帝被换名冲昏了头脑,哪管什么皇位不皇位,只要他还活着,做回皇帝,不过是一道圣旨的事。
他等不了了,叫老太监拿玉玺出来,“就按君师父的办!朕退位,传位给褚寒。朕还是太上皇。”
且他想到即将攻打过来的魏国,又催促了几声,巴不得把这烫手山芋一样的皇位丢给褚寒。这样,等他跟褚寒换了命,褚寒也替他打了仗。
不管打赢打输,他都不亏。
打赢了,他还是皇帝。打输了,他也有六十年的寿命,带着成山的金银逃出王都,找个地方继续享乐。
十一月七,青国皇帝连下三道圣旨,第一道,先太子昏庸,德不配位,废除太子一位。第二道,十一皇子褚寒,先天聪慧,智勇双全,当为太子。第三道,皇帝年迈,退位让贤,十一皇子,褚寒,登基为帝。
君长风看着明黄的圣旨,觉得有点丢人,“就这?就这?你夺嫡就这样?”
“没有厮杀,没有血腥,没有尸骨,全靠为师我演戏?”
褚寒张着手让宫女给他穿龙袍,“……布了十几年的局,还不够?”
君行嗤笑,“丢人。”
消息传回越国,朝堂震惊。陈老联合了朝中近半大臣,长跪勤政殿,以死劝谏。当日,清正帝在朝臣逼迫下,只好派出威武大将军,给了两万兵马,前往边关。
同时,魏国太子收到了回信,清正帝亲自书写,答应了合作。
于是褚寒龙椅还没坐热,就听说他媳妇派人来打他了。明面上是两万,谁知道具体多少。
越国是大国,怎么可能就两万兵马。
褚寒气得摔了茶杯,“他不信我!”
他还派了兵,怎么,真要跟魏国联手,谋杀亲夫?
怪不得写了那么多封信过去,一个字也没给他回!
原以为说开了,没想到还是不信他!
君行面无表情地拨了拨碎瓷片,“那你还打不打?”
褚寒:“让那几个老臣来宫里见我。”
要出去打仗,宫里得有几个真心为国为民的臣子坐镇。
越国有,快腐烂的青国,也有。
是老太傅。
当天,青国的御书房闭了整一日的大门,老臣们出来后,脸上都挂着久违的笑。
新任帝王,是个明君。
皇上说了,以他们现在的情况,是打不了魏国的,需要向越国求和,借些兵马来。
太傅早就这么跟老皇帝说过了,奈何老皇帝不听,但没想到,新帝王会主动说出这番话。
青国有救了啊。
君行也领了职位,换上银甲,先去战场,临走前,顺便把张远带上。他毕竟在魏国生活了那么久,熟悉那边的战术。
君长风则留在皇宫,他畏冷,不想动弹。
“你们去吧,为师老了,不行了。”
君行:“师父不老,等我回来,师父,我们聊聊。”
君长风僵硬了一下,假装听不见。
褚寒看了眼他们,抬脚走向后宫。那里,关着老皇帝。
老皇帝那晚写完圣旨后,就被他软禁起来了。
他母亲的仇,终于可以报了。
“逆子!你这个逆子!你敢软禁朕!朕要杀了你!”
褚寒冷冷地看着床上那个像一坨烂肉的老皇帝,居高临下的,眼神如看蝼蚁,“真恶心。”
老皇帝不用捆,也动不了,只有张嘴还有力气骂,“你,你天煞孤星!朕当时,就该把你活活掐死!”
褚寒挑起唇,“是啊,可惜了。”
他抬手,身后有暗卫递上来把刀。
褚寒抽出刀身,冰冷的刀贴着老皇帝的脖子,“你当年如何待我母亲的,我今日,就如何待你。”
“我会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话落,褚寒的刀落下,老皇帝一条肥胖的手被削掉,老皇帝爆发出杀猪般的痛哭,他尿了一裤子,疯狂地在床上扭着身躯,大哭大喊着求饶,或咒骂。
“我求求你,求求你,饶了我,我错了……我错了!我害死了你母亲!”
“你母亲就是个荡!妇!,你还在她肚子里时,我还,啊!!!!”
褚寒生生削掉了他腿上的肉,他脸上全是血,微微侧头,对暗卫说:“你是死的吗?不会堵着他的嘴?”
暗卫连褚寒的眼睛都不敢看,上前堵住了老皇帝的嘴。
褚寒砍断了老皇帝的四肢,才停下手,丢掉刀,拿出帕子擦干净手上的脏血,“让太医治好他,他还不能死。”
现在这样,只是像他母亲一样,躺在床上不能动。还远远不够。
他母亲受的侮辱,老皇帝还没真正受。
得养好了,才能好好的,慢慢的,还他母亲的债。
君长风等褚寒停了手才进来,看着床上像活死人的老皇帝,皱了皱眉,掏出佛珠,念起了经。
褚寒看他一眼,“你到底是道士还是和尚?”
君长风没好气,“为师还不是为了你。”
虽说这狗皇帝人人得而诛之,但褚寒这不是……
君长风隐秘地看了眼褚寒的肚子。
也不知李乐童的肚子是个什么样了。
褚寒:“?”
“等他养好了伤,丢去花柳巷子,给钱就可以上。恶心是恶心了点,但王都还是有乞丐的。”
君长风加速了念经。
十一月十三,褚寒带十二万大军,御驾亲征。
除少部分能信的臣子,大多数人甚至不知道褚寒这次御驾亲征,究竟是要打越国,还是要打魏国。
出了王都,往西边走,就是战场,但褚寒偏偏绕了点路,看似直逼越国边关。
褚寒心说:我就吓吓你,谁让你不回我的信。就吓一下,吓一下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