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十年纪>第一章 时光哑然

  山上的风景总是很美的,也很得我喜欢。

  昨夜刚下过一场雨,今日我便抱着我的笔墨和一把素伞来到山脚下,因着雨后山路湿滑,我只得在山下的一处凉亭中作画。

  在伞面作画一是为了卖,二是为了留个自己把玩欣赏,想着能撑着一把雨后青山的伞,笔下的动作就快了些 ,刚刚勾勒出青山的轮廓,便有人从耳边轻声道:“若是撑着一座山走,人岂不要累死?”

  于是,浓墨重彩的一笔渲染在了素白的伞面。【一年】

  安明君与我相对而坐,他冲我眨了眨眼睛,朝我比了一个手势,“谢谢。”我也朝他比了一个手势,“不用谢。”他展了眉,笑道:“你没帮我什么忙,倒是也真敢应,反倒是我,为了方便与你交流去学了这哑语,真是累死我了。”他说着,起身做到我旁边来,毫不客气的把手往我怀里一塞,“酸死了,你帮我揉揉。”我微笑,捧起他的手,轻轻揉捏。

  下午安明君回去时起了雨,他走到院门口,转过身对我道:“聊以年,你不是卖伞的吗?借我一把伞吧!”

  我匆匆从屋中翻出一把伞递给他,他接过伞抬了抬眉梢,“这把伞你还留着啊,我还以为你早丢了。”在伞是我们初遇时他把把我画在伞面上的青山涂掉画成朦胧烟雨的那把伞。

  “等明天我再来还伞。”【二年】

  桃花纷飞,一地落花,安明君踩在花瓣铺就的小路上,悠然的转着手中的伞。于是落下的桃花瓣飞旋,站在一旁的我便沾了满头满身的花瓣。

  当我把衣服上的桃花瓣刚刚抖落之际,安明君突然凑近,伸手拈下我发间的花瓣,这样近的距离,彼此的呼吸似乎都交融在一起。

  然而不过一瞬间,安明君就往后退了几步 ,对着我笑嘻嘻道:“聊以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和小姑娘一样脸红了。”【三年】

  我一向极爱在伞面上画风景的,不知何时那些风景中多了一个人。一点殷红,简单的几笔勾勒,在总是淡月清风中,在似景繁花间,在暮雨中回首。

  轻抚伞面,碎影流年。【四年】

  匈奴张狂,一路从打到京城边境,天子脚下企容他人放肆。

  安明君一改嬉皮笑脸的模样,犹豫了几番握住了我的手,“聊以年,我要走了。”我恍惚间想起来,安明君是当朝的将军。

  “你一定要等我回来。”【五年】

  我想安明君果然不是能当将军的人。把染血的信筏放到一边,我镇定自若的收拾东西 。

  这些药物我满满的塞了一堆,想要将包袱系好却总是失败,我这才发现,我的手一直都是颤抖的,从信筏送到的那一刻起。

  信上只有一句话,聊以年,我没事。

  血迹点点,落在那白色的信纸上,如落雪红梅。【六年】

  那些匈奴终于被打会边疆,投降时我正在熬药。

  风雪凄厉的刮着帐篷,我裹着兽皮做在炉边等着药熬好,安明君掀开厚重的帘子,力道之大让我不禁怔怔的回头看他。

  安明君大步走了将我一把抱在怀里,兴奋道:“我们可以回家了!”我点了点头,心中在惦记着他的伤,还有炉上的药。他却措不及防的捧着我的脸,低头就是一个重吻。

  我愣了,他抬头,神色自若,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道:“我们可以回家了。”【七年】

  安明君磨了几个月,安老爷子终于松了口。

  溪水潺潺流过,红色的锦鲤摆着尾拍打着,水珠溅起,这阳光下耀眼极了。安明君做在溪边拍开带来的酒的泥封,往嘴里灌了一大口,砸了砸嘴,侧头对我笑道:“没想到你伞和你的酒一样的好。”我正眯眼望着金光闪闪的溪水,听到他的话我转头看向他。还未待看清什么,带着酒气的吻就落在唇上,耳边是他低低的笑声。

  “啊,你的唇比你酿的酒,滋味还要好。”【八年】

  圣旨下达后安明君就被禁足在家,我站在门前从晨光熹微等到夜幕四合,终是没有等到他来,倒是等到了一个此时我最不愿见的人。

  “功高震主,我不过是皇帝用来牵制他的棋子,不过抗旨不尊,仍是诛九族之罪。”轻轻的一句话,就打破了心底的希翼。

  风吹过院子,满树的花摇,洋洋洒洒铺了一地花瓣,我却知道,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像孩子一样,在树下撑着伞,玩的开心了。

  安明君来找我时是在一个午后,我坐在院中藤椅上小息。

  他狼狈不堪,脸颊上的手掌印还未消肿。他顶着一张有些滑稽可笑的脸,直直的看着我,沉声问道:“公主说的是真的吗?”他眸中的希翼和七天前的我如此相似,仿佛只要我摇头,他和我之间便再无阻碍。

  我微笑着低头,沉默不语。

  光影倾斜,天色暗了下来,苍穹染上了深蓝色,高挂的遥遥星子泛着清冷的光。

  他终于死心,离开时再不回头,没有看见我暮然抬起头,朝他无力的张了张口,却只是徒劳的,发不出任何声响。

  我不能站立,也不能伸出手拉住他的衣角,因为我无时无刻不想飞奔到他身边去,所以我打断了自己的腿,因为我无时无刻不想拥抱他,所以我折断了自己的手臂。【九年】

  偶然间路过那街角偏僻的小院时,安明君和公主的孩子都已经出生了。他抱着怀中幼小的孩童鬼使神差的走进了院子。

  枯树杂草,满目凄凉的景色。他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推开房门。

  屋中,撑开的伞堆了一屋,灰尘也铺了一层,安明君怕灰尘呛住孩子,匆匆的退了出去。

  伞面虽已泛黄,但是上面的画仍然清晰 ,无一例外都是两人携手同游到情景,在阳光所避开的角落里,有一把绘着朦胧烟雨的伞,伞下有一个黑色的匣子。【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