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三救男主后发现救错人了>第23章 情窍【一更】

  顾问然无奈轻笑了声, 上前扼住崔晏的喉咙,用只可两个人听到的声音,低声道:“殿下, 得罪了。”

  他并未用多少力道,崔晏明白他的意思,配合着朝温连喊了声:“救命!”

  话音刚落,顾问然对温连嗤笑道:“算你厉害, 没想到你居然搬了这么多救兵前来,看来这次只能放过你们了。”

  他边说边挟持着崔晏退到窗边,直到后背紧贴窗棂。顾问然轻声在崔晏耳边道:“幽州会一直等待殿下, 如有需要, 可到顺尧钱肆。”

  说罢, 顾问然一把推开崔晏, 翻身便从窗子逃走。

  温连追上前时,连顾问然的影儿都没看见。

  悬在半空的心在此刻总算落地,温连顾不上擦掉额头的冷汗, 拉住崔晏将他上上下下看了个遍, 确信那人没有伤害崔晏后,才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幸好, 幸好……”

  如果没有赶上, 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崔晏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道, “我没事, 多亏你来的及时。”

  旁边温玉看不惯他们拉拉扯扯, 伸手拽开温连,对崔晏道:“多亏他?你多亏多亏你老子正好在家吧!”

  闻言, 温连瞪了他一眼,把小红拽到自己身边,说道:“你怎么跟孩子说话的,他现在刚经历过一劫,正难过的时候,你语气就不能好一点?”

  温玉噎了噎,稍顿半晌,忽然反过味来,“你谁啊?”

  他们府里好像从没见过这号人,方才事情紧急,温玉把这事给抛之脑后,现在才想起来。

  温连刚要回答,被崔晏抢先一步说道:“是我从书院请来的书童,往后住在温府。”

  说完,他牵住温连的手腕,像是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似的,俩人急匆匆地从房间里离开。

  果不其然,身后很快传来温玉气急败坏的骂声:“你私自请书童经过谁同意了,还有,温晏,你给我站住,谁让你来这种地方!”

  温连回头看去,只见毛豆和核桃熟练地挡在温玉身前,轻声安抚着他的情绪,仿佛这种事已经做过很多次般。

  手腕被轻轻牵着,温连有些好奇地凑过来,问道:“你和温玉叔叔总是这样吵架?”

  虽然知道温玉一直都看不上崔晏,但这次见,好像比从前更加冲突了。

  崔晏摇摇头,道:“我没有和他吵架,是他头脑不太好。”

  温连偷笑了声,“是有点吧,但其实温玉心地很善良,他也是担心你,刚刚一路提刀狂奔过来,他个富家大少爷,险些累成一头驴。”

  方才温玉脸上急色可不是假的,如果不是把小红当成自己的孩子,绝不会紧张至此。

  小红有人心疼,温连也开心。

  听到温连的话,崔晏垂下头,低低道:“我知道。”

  谁对他好,他都知道。

  温玉性子急躁,言语粗鄙,但的确是尽职尽责地照料他长大,吃穿用度从不苛待,就算是家里最艰难的时刻,他也从来没有对崔晏这个外姓人有过半分埋怨。

  他是很幸运的人。

  有温连,温玉,还有毛豆他们……有这么多人关心帮助,崔晏已经不再想离开这里,甚至偶尔还会觉得过去的事情像一场大梦,他冷眼旁观,只觉得陌生。

  “他帮了我很多,我都会牢记,你放心。”崔晏轻声道。

  “确实,比起温玉,我还是太没用了。”温连小声道,有点小忧愁,“如果我再厉害一些,刚刚你就不会陷入危险。”

  温连很困惑,为什么让他穿进书里做任务,又不给他一个日天日地的身份,或者什么奇葩强大的金手指。就给一张小破任务纸,赤手空拳,身份比男主还弱,让他怎么帮助男主?

  他压根一点作用都没有,刚刚若是没有大家,温连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天色渐晚,顺尧城的巷道被晚霞笼罩,两道少年的影子被拉得极长。

  沉思片刻,崔晏低声道:“要多厉害才算厉害?”

  “起码要聪明过人,再不济也要武功高强吧。”温连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什么也没有,光有一张嘴。”

  “从前在话本子里听说,天人下凡是为历劫,若个个都聪明过人,武功高强,有什么劫可以历?”崔晏淡淡开口,手心握紧了温连的腕子,“更何况,你怎么知道自己并不厉害,可以想一想,为什么苍天会让你来到温府,又为什么让你成为陆子云呢?”

  温连愣了愣,拧眉思酌。

  他还真没想过这种问题,要知道他大学每次考试都只看老师圈好的考试范围,从高考结束后就失去独立思考能力了。

  “温连是在你到来时就已经死去的,在他死后,温府必定会一蹶不振,以温玉的性格说不定会终日酗酒,更加放纵。可自从先前你附身温连写了那封遗书后,温玉便再也没去过天乐坊,二老也因为温玉总算回头是岸而有了慰藉,不至过于悲伤。”

  “如果不是你收养我,我现在兴许还在城隍庙与毛豆核桃他们一起当乞丐,可能冻死街头,也可能吃草果腹,无论什么发展,都固然不会好过现在我们一起读书,有家人陪伴。”

  “陆子云和他聋哑哥哥感情也说不上好,他哥终日锻刀挣钱供养他到顺尧城最好的济绯书院读书,他却常常以有这么一位残疾兄弟自卑,路过都还会装不认识。而如今,陆子云怕是已经死了,可你却代替他活着,你能做的还有很多。”

  崔晏仔细地分析,缓缓道,“或许,这些身份本身就是为你存在,并不需要你武功高强,聪慧过人,而需要你付出其他……比如,你的真心?”

  半晌,他笑了笑,“我胡言乱语,你随耳听听便是。”

  温连愕然地望着他,倏忽伸出手捧住崔晏的脸,震撼道:“哪是胡言乱语,你说得对,你简直就是天才。”

  他何必纠结自己有没有金手指,在其位,司其责,把角色的一生走完,完成自己分内的任务,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被温连捧住脸,崔晏的心口快跳了下,脑海内浮现在红帐内,温连俯身吻他时柔软的唇瓣。

  他慌乱低头,垂落眼睫,轻声道:“对你有用就好。”

  “当然有用,我们小红最聪明,什么事都不用操心。”

  虽然温连自觉也没做什么操心的事。

  空旷无人的街道上,温连静静的牵着崔晏。脑海里回忆起,当初他也是在崔晏五岁的时候,这样轻轻牵着他走过放学回家的道路。

  那时崔晏总是会静静的听他讲一些废话,有时候讲安徒生童话,有时候也讲铠甲勇士变形金刚,俩人常常因为路上唠嗑,还嘴馋买糖葫芦错过晚饭时间,而被温玉一通好骂。

  手心紧握在一起,崔晏抬头看他,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相处时光。

  如果时间能一直停在此刻就好了。

  良久,崔晏轻轻问道,“你今天为什么突然到天乐坊来找我?”

  温连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他本是看到小红在书案上写下的那些符纸,所以才想来找到崔晏,劝他回头是岸,不要再做这些东西了。

  结果哪知半路碰上了一个刺客。把这事给耽搁了。

  他从怀里已经掏出那些黄符,递去崔晏的手心,正色道:“我本是想问问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符纸上已经凝固的血迹,在夕阳下颜色变得鲜亮极了。崔燕微微睁大眼睛,伸手接过那些黄符,一张张看过,低声道,“你看了我的书?”

  语气并没有不满,甚至还有几分心虚。

  温连挠了挠头,“本来是想帮你收拾收拾书桌的,没想到不小心看见了。”

  闻言,崔晏低下声音,说道,“这些都是一些随意写的玩意儿,不值一提。”

  “不值一提?我看那书上可是说用指尖血日夜写满九万八千张,这数目可挺值得一提的。”温连淡淡道。

  崔晏手心捏紧符纸,一张张看过,耳边还在传来温连滔滔不绝的苦心教诲。

  “这种东西都是骗人的,如果真有起死回生的,这世界上哪还有几个死人,大家全都直接写去写九万八千张符纸,所有人一起复活不就好了吗?”

  “还有啊,为什么要采取这种伤害自己的方式呢?人死不能复生,人要向前看啊。你不是答应过爹要好好活着吗?”

  崔晏答不上他的话,只得低着头,假装认真去看手心的符纸,他知道温连是心疼自己,可这也的确是他唯一能够拯救温连的办法。

  指尖在那些黄符上一一划过,最后落在了一张与黄符格格不入的字纸上。

  这一张,不是他写的。

  他蹙眉翻开,只见上面墨笔横书,龙飞凤舞写下几个大字,崔晏瞳孔瞬间疾缩。

  【请宿主加速完成任务,拯救男主,角色寿命时限已到,三天内角色即将死亡。】

  耳边风声清晰,掩盖过温连呕心沥血的谆谆教诲,崔晏只感到自己胸腔一阵窒息,眼前开始阵阵泛黑。

  这张字纸向来被温连放在衣襟深处,这次应当是无意中和那些符纸一起拿了出来。

  是假的么?

  这就是温连那日不许他偷看的,上天给他的旨意?

  ——温连要死了。

  *

  黄符纷飞而落,没入尘埃。

  崔晏呼吸急促,昏倒在长街上。

  突如其来的变故,把温连吓得六神无主,以为是旧疾复发,他顾不上捡那些符纸,赶忙把人背回温府。

  “大夫,他怎么样?”温连急切问。

  “温晏少爷今日应当是吸入一些不干净的粉尘,外加受惊情绪激动,所以才使旧病复发,这段日子已经很少再发作,这次身体才防御不住病倒了。”温府的大夫为崔晏诊治多年,早已对他的身体了如指掌。

  温连想起今日在天乐坊,他们不在时,崔晏与那刺客共处一室,说不定就是在那时中了招。

  他心急如焚地在小榻前来回踱步,问道:“可是人现在怎么还不醒?”

  大夫抬头看他一眼,说道:“此次喘疾发作不止是因为粉末之故,更多是心病难医,小少爷这心病已有多年不治。今日偏偏碰上大喜大悲之事,就是健康身体也承受不住,老夫为他施过针后便让他睡吧。”

  温连再心急也没办法,只得答应下来,搬来板凳,守在崔晏的榻边。

  他不明白崔晏为什么大喜大悲,也不懂大夫所说的什么心病多年不治。

  他只知道小红上一秒还好好的,拿到那些符纸看过,整个人便一头栽倒在地。

  对了,那些符纸呢?

  温连拍了拍胸口,没有摸到,他气馁地坐在板凳上,把头发揉得乱糟糟。身前少年紧闭双目,即使昏睡着,眉头还皱得极紧,仿佛梦中还在不安。

  他试探着伸出手,在崔晏的胸口缓慢而轻柔地抚过,低声道:“别怕,小红,爹爹在呢。”

  小红没有任何反应,他听不到。

  门忽然被大力推开,一道身影像带着风似的冲进房间,温连愕然回头,只见温玉面色冷沉,哑声道:“他又怎么了,不是方才还好好的,是不是那畜生给他下了毒药?”

  温连一开始也是这么认为,他叹了口气,“不是,大夫说是大喜大悲之后,喘疾发作。”

  “大喜大悲?”温玉稍显困惑地拧紧眉头,随后不知想到什么,忽地展开,“我知道了。”

  温连愣了片刻,“你知道原因?”

  房内徒剩一道颤抖的叹息,温玉掀开衣摆,扯过凳子,和温连一起守在崔晏的榻前。

  “马上就该是我哥的忌日了,这次准又是想闹着去京城,怕我不给,所以才去天乐坊赌钱。”

  忌日。

  温连下意识摇了摇头,他知晓这次崔晏昏倒的原因绝不是因为自己的忌日,因为崔晏分明是知道自己身份的,哪还会为了忌日空伤悲。

  可温玉对此深信不疑,他掐住额角,瞥了一眼小榻上崔晏难受的神色,咬牙道:“这小疯子,从来不听我的话!”

  他真不知道,当初崔晏究竟是怎么讨好卖乖,才骗得他哥居然那么信任。

  提起往事,温玉又是忍不住一叹,像是多年压抑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出口,缓缓道:“当初他爹捡他回来,没多久便意外去世,他好像一直以为是自己的错。”

  温连怔怔地听着,不忍打断。

  “但是没有人怪他啊,他就那么傻,偏偏把错归到自己头上,非要想各种歪门邪道,要让他爹复活。本来我们只当是孩子年幼,便也随口哄哄骗骗,给他个希望,于是便任由他自己去琢磨了。”

  却没成想,这小疯子执念之深,令他这个丧兄的亲弟弟都自愧不如。

  温玉越说越疲倦,能让他感到无可奈何的,恐怕也就只有崔晏,“一开始,是自己捏泥人,捏到手掌起茧子才被我们发现,后来变本加厉,开始学起什么道法,要让他爹起死回生,偷偷使菜刀割开手指,又嫌自己血不够多,便用刀子划开手臂。”

  他轻轻卷起崔晏左臂的袖子,上面赫然是密密麻麻的刀子割痕,清晰刺目。

  温连呼吸陡然一滞,不可置信地握住崔晏的小臂。

  疯了吗?

  对自己这么狠,他不想要命了?

  “幸好我发现得早,痛揍他一顿,”温玉到底是心疼他,不忍看崔晏再这么下去,“把他绑在凳子上揍,人家一声不吭,活像上战场受拷打的俘虏似的,多牛。”

  温连有些听不下去,他努力调整着呼吸,手心沁出薄薄的冷汗。

  “小时候还好管点,再长大些,我就彻底管不了了。”温玉闭了闭眼,说道,“我知道他读书好,但我从来不求他高官厚禄,我只求我哥的孩子好好活下去。可他决心要去京城,听他说……”

  温玉睁开眼,眼底一片冷然,“他说他要去皇宫,皇宫里有枚仙丹,他只差那一步了。”

  金身佛像,九万八千符,只差最后一枚起死回生的仙丹。

  “我狠狠骂了他一顿,把他关在家里,还敢不吃不喝与我抗争。我便把他拽到我哥的灵位前,我让他当着我哥的面,好好说清楚他要做什么,他什么都没说。如果我哥知道,一定会和我一样骂他。”

  温玉替崔晏扯下衣袖,静静地看着他的脸。

  十年时间,养条狗也养出感情了,他不得不承认,有时他觉得自己已经尽够责任,无需再照料崔晏。

  可是,每每看到崔晏这样,还是会忍不住责骂。当爹当久了,还真得代入进去,他到现在都未娶妻。

  温玉苦笑了声,“他肯定总跟你们这群臭小子说我不好,不过也是,他应该讨厌我。”

  闻言,温连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说道:“没有,你对他的好,他一定知道。就像你哥对他好,他会感激这么久一样。”

  前半句,温玉听了还感动片刻,后半句,温玉收起感动,嗤笑了声:“他那是感激么?”

  温连无比肯定地重复,“记了一个逝者这么多年,自然是非常感激。更何况你照料他十年,他必定也会这样感激你的。”

  温玉瞥他一眼,说道:“你倒是跟我哥一样蠢。”

  温连被他骂得一愣,不解道,“什么意思?”

  “对一个人挂念十年,宁可放弃一切伤害自己也要让对方起死回生,你把这些搁进话本里瞧瞧,这是感激?”温玉冷笑了声,“我看是白素贞对许仙的那种感激法才对。你竟一点也不觉得,小子,情窍开了没有?”

  话音落下,温玉没有听到回应,偏头去看,只见少年浑身颤抖了一下,而后猛地一个仰身,从凳子上跌落下去。

  温玉立马扶他起来,还忍不住无情嘲笑道:“你不会告诉我,你当真一点没看出来吧,就连核桃那头小笨驴子都看得出他断袖已久,你们关系这般要好,他什么都没告诉你?有空去翻翻他那书本子,一笔一画写得满满当当的,通篇都是——温连二字。”

  话音半落,仿若一柱沉雷当头劈下,温连胸口跌宕起伏,只觉得被只大手死死扼住喉咙,脑海里浮现无数崔晏对他耳红羞赧的场面。

  本以为只是少年内敛腼腆害羞,本以为只是孝子慈父和睦相处。捏塑十年神像不是因为他是男主毅力惊人,清晨睡醒衣裤湿透也不是因为他青春懵懂一时冲动,

  ——“倘若我不能平常心看待呢?”

  温连掩在袖内的指尖猛颤了瞬,他在此刻终于承认,他的确是很没用,不仅没有教好孩子,反而把小红带上了一条不归歧路。

  耳边仍传来温玉困惑的声音,温连却充耳不闻般僵滞在原地。

  半晌,他头也不回,连滚带爬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