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难驰>第9章

  当我再睁开眼时,澹台策已经没了踪影。方才的荒唐像是午梦一场,除去鼻端一点儿栗子花的味道还在提醒我方才的事。

  我支起身子正想去清洗,却发现身上却并无粘腻之处,连衣物也被换了一件。我倒未想过他还会干这些事,不过想来他是怕自己的名声被我败坏吧。倘若置我不顾,大家就会知道花雪山庄庄主澹台策有龙阳之好,荒淫无度。

  再忆起方才荒唐情事,我只觉又羞又气。即使我与澹台策并非真兄弟,做出这样的事……我生平真是一团乱麻。怎么就偏偏都是我呢?我环抱双膝,一下子迷惘起来。

  别过头看见那两壶梨花酿在桌上,被暮色镀着光。窗外浓云似坠,四周静悄悄的。

  此时一个丫鬟来唤我用膳,我又走过曲折回廊。似血残阳下,我望见荷池里多了几支粉色的花苞。三两仆从停在廊下,低声议论。

  次日,我与穆刘二人启程赴青州。府里多了些白菊,也挂了不少白绸黑布。穆沧明同我说穆杰醉后失足荷池,溺亡了。

  穆沧明讲起时轻飘飘的,语气有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欢愉。我听闻时眉头都没皱一下,我知晓他会死,却不知道会真这样顺利。也竟没人来盘问我,是没人见过他来找我?还是那些仆从也死了?想到这儿,我打了个冷颤。澹台策行事如此,倒是越来越像那个打人也不留伤印的老庄主了。

  一个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永辞世间了。虽是恶有恶报,我却仍有些嘘唏。

  我死时怕只是会更加安静。除却澹台策和采月,世间大抵就无人知晓我了。没有白菊棺柩,我的尸首多半会烧成一把灰,扬在风里。我命微如草芥,定死得比一场雪还干净。雪霁留痕,仍有泥泞雪水融在路上。而我存留此间的痕迹又会是什么呢?

  穆沧明不明白我的伤春悲秋,说完就把我拽上了马车。

  拉开帘子,我便看见刘道士的臭脸。这人也是怪,既然脸臭得像与澹台策有深仇大怨,除去那日外却再也不同我说话了。大概失忆的人,聊了也没用吧。但他真的信我是失忆的澹台策吗?

  刘青闻坐在左边厢垫上,手执一本洞灵真经。他今日一支木簪就挽起了发,一身灰蓝道袍。长剑负在身后,露出古朴的剑首。还算是有些道士样子。他见我看来,浅淡地瞥了一眼。

  而穆沧明看也未看刘青闻一眼,一屁股坐在了右边厢垫上。

  “怎么还不坐下?”

  穆沧明皱眉问我,他今天一身天水碧圆领袍,腰间一条暗红软鞭,发髻梳得很高。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穆沧明最趁手的武器是这软鞭。那日讨伐“我”时佩剑的原因,只不过是软鞭正在回炉保养,他杀我心切,提了把剑便上路了。

  我硬着头皮坐在了二人中间。

  昨日还被澹台策……这样又那样。我浑身上下活像是被拆过重组,每一块骨头都酸疼。尤其是后腰处,酸涨得很。坐下时,我也小心翼翼的,因为臀部实在是不适。

  穆沧明狐疑地看我一眼,我心虚地望了回去。

  他没发现什么吧?昨日穆沧明回来得晚。我早早沐浴更衣上过了床,睡得迷迷糊糊时,才感受到身边床褥下陷。总之,应该没被穆沧明发现身上的痕迹。不过接下来几日赶路,我更不能掉以轻心了。

  青州远在内陆,从金陵驱车前往也要小半个月。穆家马车宽敞舒适,能免去些颠簸之苦。但旅途长而无聊,不知该如何是好。

  “穆沧明,同我说说我以前是个怎么样的人吧。”我有些好奇澹台策为人,便开口问。

  穆小少爷用随手折来的干草编着东西,头也不抬地答:“初见时芝兰玉树,为人如春风和煦。后来才发觉是蛇蝎心肠。”

  澹台策也算不得芝兰玉树吧?顶多是个衣冠禽兽的混世魔王……想起禽兽,我不动声色地拉拢了领子。澹台策在外头竟然是那个样子,怎么对我就不春风和煦些?我正想继续追问,却想起穆小少爷遇害的妹妹。还是少谈过去吧,有机会问问澹台策。不过他同不同我说,又是另一回事了……

  “那现在的我呢?”

  眼见着穆沧明情绪也明显低落下来,我凑到他眼前指了指自己。

  “绣花枕头,低智草包。”

  捧着书看的刘青闻却兀自插了句话。

  “你说什么!我怎么就低智了?不过是失忆罢了……”

  我又气又恼,去看这人。却发现他闭口不言,眉目清疏,修长的手翻着经页。仿若刚刚那句话不是他说的一样高高挂起。

  穆沧明的手伸过来,递给我一只草蟋蟀。

  我接过来,把草蟋蟀当作可恶的刘青闻,将它抓在手里,用另一只手扯它的须须。

  “是有些呆傻。”

  穆沧明见状,竟也附和着刘青闻。

  我把草蟋蟀扔向刘青闻。那青黄的草编砸到了他高挺的鼻子,然后落到了他的腿间书页上。

  我想起被他掐脖子的窒息感,窘迫地别过头。希望这人莫要寻我复仇,我也未想到会打到他的脸。

  刘青闻看不出喜怒地执起那只草蟋蟀,那只编得拙劣的蟋蟀在他玉白指间显得可笑又拙劣,就像是我方才无力的反击。就在此时,马车停了下来,一把利剑自上方破开车厢顶,堪堪停在刘青闻面前。

  “糟糕!”穆小少爷惊呼一声,便把我拉下了马车。我回头望刘青闻,他破开车窗飞身出去,似一阵灰蓝色的旋风。

  出来才发觉外面并非广阔官道,而是苍翠林子。我们的车厢已与商队与镖师们分离,马儿和驾车的不知去处。三两黑衣人蒙着面排布在林间空地上。

  我方才还以为是劫道的山匪,现在看来这群人怕是早有预谋。又是澹台策欠下的债么?

  穆沧明把我护在身后,抽出腰间软鞭与来人缠斗起来。暗红色长鞭精准地抽向来人,鞭鞭有力,割破凌空。鞭身如蛇,灵巧地攀上其中一人颈间。他微一转腕,那人便倒了下去。如果没有我的牵制,他怕是会更灵活。

  本以为穆沧明已算是不易,回头望我却发现刘青闻被七八人围攻。他手执长剑,一点寒光闪烁在黑衣人之间。快得让人看不清他的动作,黑衣人早已倒下几个。

  来人竟是冲着他去的么?

  就在我走神时,一点寒光从侧面切来。我腰间一紧,被穆沧明用软鞭带离几丈远。

  此时远方传来一声怒吼,一位被刺中肩胛的蒙面人喊道:“刘青闻,你这师门叛徒!盗取灵石,残害同门,欺师灭祖!你罪该万死!”

  方才险些刺伤我的人已经被穆沧明用鞭子抽倒在地了,我与穆沧明向刘青闻所在跑去。

  望见刘青闻用剑挑开跪倒在地之人的面具。他灰蓝道袍上被溅了不少血,广袖被浸成深蓝。

  “是你,师兄。”

  那被喊作师兄的人凄厉一笑,道:“你不配喊我师兄,更不配拿着师傅给你的清音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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