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柏衣走进辛青的屋子里。

  ASD的选手宿舍高配得很,一人一个单间,屋子里有厨房有电视有冰箱,卫浴分离,床对着电视,地上一张大地毯,地毯上摆着个茶几,旁边一扇大落地窗,窗户旁边是张书桌和柜子。

  霍柏衣扫了一眼桌子上的吃的,回头问他:“心情不好?”

  “还行,就是晚上没吃饱。”

  辛青插着兜走进屋里,问他,“你想谈什么?如果是说我不跟你说话的话,那你等我以后习惯习惯,应该就能改过来了。”

  辛青往地上一坐,腿一盘,抓过旁边一个大胡萝卜抱枕抱进怀里,虎摸两下,安心了点。

  现在面对霍柏衣,他总有点儿惶恐不安。

  “我还是希望你尽早习惯一下。”霍柏衣说,“你也不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性格,今天你这样算得上是非常反常了,经理一下午问了我五遍到底跟你什么关系。”

  辛青无言。

  霍柏衣:“再这么下去,是傻子也能扒出来咱俩之间发生过的事儿了。辛青,你也不愿意四年前的事被人知道吧。”

  辛青撇撇嘴,眼神往旁边飘移,嘟囔着说:“我无所谓。”

  “我很有所谓。”霍柏衣说,“你不在乎我在乎。我不希望我还没上场打比赛,就有我四年前被我队长骂真恶心的事儿传出来。”

  辛青愣住,难以置信霍柏衣居然说出这话来。

  他一下子被点着了,一砸怀里的大萝卜,怒气冲冲地喊起来:“什么玩意儿!?你还觉得是我!?我他吗都说了多少次了!我没说过——”

  霍柏衣:“那录音是你第二人格说的话?”

  “我怎么知道!你天天说录音录音的,我都没听过那个什么鬼录音!鬼知道是不是你信了别人胡说的,自己胡诌出来的录音来蒙我!?我也说过很多次了,我根本不恐同行不行!?你信别人不信我!?”

  “我谁都不信,”霍柏衣说,“我信录音。”

  “……你有完没完啊!那你把录音给我!我听听!我他吗舌头都快说烂了我根本没说过你恶心!根本不可能有那破录音!!”

  霍柏衣平静看他:“我早给删了,我没有留着别人骂我的东西不删的爱好。”

  “你——”

  辛青气极,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指着他气得咬牙切齿,“你你你”了半天也不出一句重话来,最后掷地有声地骂了句“操”,又坐了回去,再次砸了一拳大萝卜。

  霍柏衣道:“不说这个了,也无……”

  “无什么所谓无所谓!”辛青朝他嚷嚷,“你一天天就信别人不信我,我都说了我没说过,到底谁他妈是你徒弟啊!?”

  霍柏衣沉默了。

  辛青越想越委屈,眼前都模糊了。他立刻别开头,觉得丢人死了,慌忙抹了两把眼泪,吸了几口气。

  霍柏衣在他后面站了半天,没啥动静。

  空气几许尴尬,辛青觉得度秒如年。

  过了挺久,霍柏衣往他这边走了两步,蹲了下来,把一个什么东西放到了他桌子上,咔哒一声轻响。

  辛青不回头看他,他快被霍柏衣气死了。

  霍柏衣说:“这个,还给你。”

  辛青愣了一下,下意识想回头,又立刻止住了。

  辛青没回头,霍柏衣也没在意,说:“我今天来说这些,不是为了跟你吵架来的,我也不想跟你吵架。我知道你,你就跟个炮仗似的,什么事儿你不挖到底说明白你就不会乐意。”

  “但我现在真的不想说这些了,都四年了,我不想再掰扯。那个录音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想问。我早就释怀了,不在意了,也不想在意。我现在只是不愿意被人挖出黑历史来。”

  霍柏衣说,“你给我的很多东西我当时都一生气给扔了,就留下这个。我以前收你带你的时候,也给过你不少材料,后来也给你留下很多东西,不说能一比一还清,但至少不会欠你太多。”

  “这个我还给你,你收下,以后我跟你就两清,谁也不欠谁的了。你也别再倔脾气,非得把这事儿掰扯明白,分个谁对谁错。以前的事,我们就一笔勾销,当做什么都没有,以后我跟你,重新开始。”

  后面窸窸窣窣一阵响,是霍柏衣站起了身来。

  他又说:“剩下的东西,是我作为新晋队员给你的,算是跟你这队长打个招呼。那就这样,我走了,你早点睡,听说明天还有队内训练赛。”

  霍柏衣转身走了。一阵脚步声之后,门被关上了。

  辛青这才回过头。他抹了抹眼睛,看到桌子上是霍柏衣刚过来时手上拿着的那个袋子。

  这袋子做工很好,很精致,很复古的一个袋子,上面还有精致的花纹。

  辛青抹抹鼻子,回身拿过来,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拿了出来。

  霍柏衣给他买了一兜子零食,全是辛青喜欢的,霍柏衣四五年前也总爱给他买。

  东西都拿出来以后,最里面有一个小盒子。

  辛青把那小盒子拿出来,打开,里面躺着一个平安符。

  是手工绣的那种,绣得歪歪扭扭,有点儿丑。

  辛青一眼就认出来了,是他四年前给霍柏衣的。

  他省吃俭用好几个月,又做陪玩又带打又进团打工又帮上段,攒了一大笔钱,终于花了大价钱,让这个小东西和其他很多他选了好些日子的物件一起,跨越了太平洋,从这边邮到了日本去,交到了远在他乡的霍柏衣手上。

  辛青手突然发起抖来,呼吸都不畅了。

  他心中有难平的火蹭地冒了起来,一甩手就把那平安符扔了出去,张嘴就开始破口大骂。

  他脑子一片白,连自己到底骂了什么都没听清,反应过来的时候脸上全是泪。

  他气喘吁吁,浑身都麻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看到那平安符可怜兮兮地落在地上,像个摔倒了没人扶的小孩儿。

  辛青抹了把脸,又回头一看,那个原本被他抱在怀里的大萝卜也蔫蔫地倒在地上,笑脸已经被他锤得深凹了进去,看起来着实很丑。

  辛青半个晚上没睡着,凌晨的时候才眯了俩小时,八点就带着一身比贞子还重的怨气上班去了。

  他一脸怨气,整个战队却非常兴奋,都在讨论霍柏衣拍板定了他们ASD的消息居然是真的,以及霍柏衣和他们队长辛青关系不小的事是否属实,也不知道是哪儿传出去的消息。

  本来有人想来问问辛青这事儿,但瞧见他一脸要化鬼似的怨气,又没人敢凑上来了。

  今天要打队内训练赛,一队二队凑在一起扎堆混合打。因为人多,一队的人一大早就往二队的大训练室去了,辛青自然也是。

  到了点儿,教练陈荔就神采奕奕哈哈笑着,带着霍柏衣走了进来,向所有人正式介绍了他。

  “来来来,全体目光向我看齐!”

  陈荔也挺高兴,介绍转学生似的向所有人说,“肯定你们也听过传言了,这位就是那位上过世冠的治疗选手霍柏衣,虽然现在还不能签约,但已经确定是我们ASD的人了!”

  辛青瞥了眼霍柏衣。

  这孙子倒是神色如常,披着他们队队服,一如既往放松着一张臭脸,打量了一番这屋子里。

  看来昨天他说的是真的了。

  他真的释怀了,当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一点儿都不在意,也不想深究。

  他妈的,凭什么。

  那录音本来就跟他辛青没关系,他凭啥要为自己没说过的话负责啊,凭啥霍柏衣就要把它当做辛青说的话翻篇!?

  这不神经病吗!这不冤枉人吗!!

  辛青咬牙切齿。

  正想着,陈荔又来了句:“但是签约虽然不能签约,训练还是可以一起训练的,今天他就跟各位一起打个训练赛。”

  陈荔这话说完,自己才想起了什么,转头跟霍柏衣说:“对了,是这样,我们这个训练赛是一队跟二队一起打。不是分队来,是混着来,一队的人和二队的人重新组3v3和5v5,各自轮番打几场,不打的人坐在旁边看。当然,看也不能白看,要记失误点和细节,后面复盘会轮番发言讨论。”

  “谁跟谁组都是我安排的,我也已经把你安排进来了。但是你心里如果有想一起打的人的话,我可以给你换。怎么样,柏衣,你看你今天想和谁一起打?”

  辛青脸边上愉快地冒出个小青筋来。

  这就叫上柏衣了。

  现在这么容易跟别人混熟是吧,什么时候这么自来熟了,老东西。

  齐柚坐在第一排,叼着糖说:“那就跟队长试试吧,不是说以前是固玩吗?以后也是要进首发队一起打的,今天就重新磨合试试?”

  二队有人叫苦:“哎?不要啊柚姐!这两个凑一起这么强,别人还打不打了呀!”

  “瞎嚷嚷什么!”陈荔斥道,“强怎么了,嫌别人强就不打了?你是不是打职业的?”

  出头叫苦的人缩了脖子,不敢吭声了。

  霍柏衣说:“名单能给我看一下吗。”

  陈荔一转头就对他换上了笑脸:“可以啊,拿去。”

  受训的二队人拉起衣服领子,嘟囔了句:“双标狗。”

  他旁边的队友无奈道:“没办法啊,人家上过世冠,那可不是个大宝贝吗,我要是教练我也就着他合适。”

  “他肯定要选队长了。”受训的二队人苦兮兮地朝那边一脸怨念盯着霍柏衣的辛青看了一眼,说,“这俩人本来就都特别强,队长今天还心情不好,他越心情不好别人死得越惨啊……”

  “就是啊,上次张老师不小心把他放一队训练室冰箱里的牛奶给喝了,他那天按着他那法师杀了八十次,啧啧……”

  “希望今天不要在他对面就——”

  正说着,霍柏衣突然对询问他要不要跟辛青的陈荔来了一句:“我不跟辛青一起打。”

  辛青:“?”

  陈荔:“?”

  其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