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青听得莫名想来根烟。
寒夜的大冷天里, 他身体燥热起来。
辛青伸手把拉链往下拉了半截,问:“然后呢?”
钱信泽蹲在他旁边。他刚刚说到一半时,就也蹲了下来。这对儿ASD的前奶刺跟俩中年社畜似的蹲在火锅店门口, 沧桑极了。
钱信泽说:“他没跟我继续说, 直接就走了。我给他发消息,他大半夜才回了我一句‘让我想想’,之后就没消息了。”
“他一直没跟我说话, 我就以为这事儿黄了。直到总决赛我翻车, 第二天跟战队解约坐车回家之后, 他给我打了电话。”
钱信泽那时候把所有都搞砸了,到手的冠军给干没了, 简直无颜面对江东父老, 整个人emo得想死。
接到电话的时候,他还在火车站里抹着眼泪儿。对不起太多人, 他哭得停不下来。
霍柏衣把电话打了过来,双方都没开口, 连“喂”都没有一声。
电话里极其安静,安静得钱信泽能听到霍柏衣那边点鼠标的清脆声音。
钱信泽又吸了两口气。
霍柏衣多半是听出来他在哭了, 叹了口气,说:“我答应了。”
钱信泽愣了:“什么?”
“刚刚你们队长给我打电话。”霍柏衣重复道, “我答应去你们战队了,放心吧。”
钱信泽愣了愣,他都以为这事儿已经黄了。
他慌忙抹了两把眼泪, 呜呜嗯嗯了几声, 说“好好好”。
霍柏衣没有再说话, 两边又沉默了下来。
钱信泽问他:“你,你问他了没有?”
“没有。”霍柏衣说, “暂时不想问,过段时间再说。”
钱信泽想想也是,这过了好几年突然又见,上来就劈头盖脸问辛青当年怎么回事,有点太突兀太奇怪了。
至少对霍柏衣这种自闭的性格来说,太突兀太奇怪。
钱信泽在电话这边点点头,闷声说:“好。”
两边又没了话。
霍柏衣别别扭扭地找了两三个话题,告诉了他自己其实一直都在看辛青,知道他们怎么打的,又问了他几个关于他们战队的事儿,最后让他回家注意安全后,就挂了电话。
“差不多就是这样。”钱信泽说,“之后就是我经常问他怎么样,找他聊天,告诉他一些战队里的事情,咱家队员都是什么样的人什么的,他也经常跟我说点话。后来你们把话说清那天吧,他大晚上没睡着,给我打了个语音,告诉了我他之前被电疗过的事情。”
“我听得有点内疚。”钱信泽苦笑了下,说,“我就跟他说对不起,他说你对不起个什么,他自己愿意找你去的。他要是不愿意,ASD全队来给他磕头他都不会动一下,就比如山川家底子都快给他搬空了,他都半下没动弹。”
“他说,我说得对,他早就该信你的,他说他确实就是个胆小鬼什么的,跟我嘟囔半天他对不起你,我听着是真的挺自责。”
辛青脸色不太好看。
他欲言又止,什么都没说出来,只叹了口气。
钱信泽问他:“录音的事,他是怎么问你的?”
“没问。”辛青说,“是我去跟他扯清楚的,他一开始要跟我翻篇,当那事儿没发生过,我不干。”
钱信泽的表情好像突然被人殴了一拳。
辛青乐了:“别怪他,他之后也跟我道歉说对不起了,说了好几次。他自己知道自己错了,也跟自己过不去的,别怪他了。也没办法啊,出过那种事儿,他总不敢也有道理,他想直接翻过去不想再问,也有道理。”
钱信泽说:“你倒还挺宽容他的。”
辛青没回答他,他抬头看着远方。
过了挺久,辛青说:“他挺不容易的。”
“是。”钱信泽说,“在国外飘本来就不容易。”
“还飘那么多年。”辛青说,“身上还带病,操。”
钱信泽乐了。他正欲说些什么,火锅店的门被人推开了。
俩人回头一看,霍柏衣披着外套,推开几寸门缝,从门缝里探出了半个身子来。
“干啥呢。”他说,“组团说我坏话?”
辛青:“?怎么可能!”
霍柏衣笑了一声,说:“行了,别聊了,走了,回去拿外套。”
辛青和钱信泽站起来,回去包间里拿了衣服。
一行人还是吵吵嚷嚷的。付完钱出了店,陈荔疯得更牛逼了,一看就是栾显趁机又给他灌了不少。
辛青看着他红得跟要炸了似的脸,不禁担忧了一下他的血糖值。
他问旁人:“还去唱吗?我怕教练一会儿喊麦喊大劲儿了血压给炸了。”
一顿酒足饭饱和吵吵嚷嚷之后,大家也都平静了不少。
张然两手搂着翟尹的脖子,牛皮糖似的挂在他身上,打了个嗝说:“都行都行。”
已经快两点半了,牧凡森喝得也有点上头,抹了一把脑门,说:“那就回去睡觉吧!唱k放以后!”
所有人稀稀拉拉地应声说好。
火锅店店门口挂了个霓虹色的大灯牌,在七彩变幻的光里,牧凡森吆喝着他们上车去。
陈荔又开始耍酒疯,不想上车,一群人对他连哄带骗地让他上去。
辛青拉了把霍柏衣的袖子。
霍柏衣回头看他。
辛青朝他一乐。
“我拿冠军咯,”他说,“你也是冠军了。”
霍柏衣哭笑不得,点头:“是,你特别厉害。”
“必然的。”辛青说,“我爱你啊。”
霍柏衣愣住了。
“我爱你。”辛青压低声音,拿手掩着嘴,仿佛是说什么秘密似的,小声对他说,“你记好了,我特别特别特别爱你。”
凌晨两点半,温同一家开在偏僻小巷里的火锅店前,在拿了冠军的这个半夜里,辛青哈着白气对他说了这句话。
十二月底的风吹得人脑门子拔凉,辛青可能是在外面蹲太久了,脸特别特别红。他们旁边的人很闹腾,不知是闹了什么,一群人又哈哈大笑起来。
吵吵嚷嚷的背景音里,辛青悄悄说秘密一样对他说完,也笑了起来。
他一笑,霍柏衣不自觉地也跟着笑起来。
“知道了。”他说,“我也爱你。”
凌晨三点回到酒店,辛青顺势就钻到了霍柏衣房间去,跟他睡一块去了。
一群人呼呼大睡到第二天中午十二点半。
他们搭着下午五点的飞机回了战队。牧凡森惦记所有人,临走前问钱信泽打算接下来干什么去,要不要回战队当点儿什么,比如去管管青训营什么的。
钱信泽退役这一年销声匿迹,连直播都没有,根本就没出现在公众视野里。他本人在昨晚的饭桌上说是怕影响辛青,自己拿着以前的工资悄悄吃了一年。
他摆摆手说不用,说栾显在联盟里给他找好了,他准备去联盟干个解说或者主持人,以后也开直播挣钱。
听到他有落脚点和挣钱方式,牧凡森也放心了,一群人跟他最后寒暄了几句,就坐上飞机回家去了。
也有好多粉丝到机场来送行了,ASD的队粉举着灯牌大喊着,送他们上了飞机。
战队里也在过年,辛青刚下车,一看宿舍门口,从楼顶上整整齐齐垂下来三个大垂幅,顶上还有一个大横幅,四个都红底白字特别大特别用力地写着字。
最外面的写:【祝:ASD勇夺2027届DSL职业联赛冠军!】
中间的那条写:【祝:ASD成为2027年世冠国家队!】
最里面的那条写:【提醒:队长教练经理记得发红包!】
横批写:【再也不当老二!】
辛青:“……”
谁挂的!!
他一口血卡在嗓子眼,后头出来的队员看见这一幕,又差点笑岔过去。
辛青受不了了,转头说:“谁挂的到底?”
牧凡森也憋着笑。他捂捂嘴,说:“不知道,青训生肯定没这个胆子。”
辛青又无语又好笑,也不想追究,道:“算了,回头在大群发个大红包吧。”
已经拿了冠军,当然也不着急什么,还在宿醉头痛的陈荔给他们一队放了大假。
辛青本来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第二天早起就拉着霍柏衣出去玩,结果微信叮叮几声,牧凡森给他发了消息。
辛青拿起来一看,牧凡森给他拍了俱乐部外观。
俱乐部建筑物的外面挂着和宿舍楼上一模一样的三道大垂帘子和一个大横幅,红底白字,比选手宿舍楼的更清晰,一眼看过去不注意的话还以为俱乐部被甩卖了。
牧凡森的镜头里,俱乐部外面还围了好几个不明真相的圈外群众,在举着手机拍照。
辛青这次差点真吐血。
他服了。
辛青打字:“我服了,到底谁挂的?”
“打听过了,老板要挂的,后勤那边火速赶出来的。”牧凡森说,“别追究了,那可是老板,追究不了。哎,真的笑死我了,听说老板昨天知道拿冠军之后,高兴得在顶楼放东北秧歌曲儿跳舞来着。赞助商也高兴呢,让我一会儿线上开会去,估计是要商量让你或者谁的去给代言新产品。”
辛青说好好好,又忍不住道:“不是我说,那个横幅,挂就挂呗,能不能挂好看点,跟服装批发市场大清仓似的。”
“没办法,今儿一大早起去赶出来挂上的,火急火燎的,能赶出来就不错了。不说这个,跟你说个好事,有好几个品牌都来问赞助了。真够那啥的,拿了亚军就跑赞助,拿到冠军赞助就拿到手软,这个势利眼的世界,我受够了。”
辛青害了一声:“生活嘛。”
“狗草的生活。”牧凡森说,“你别管了,我去忙了。还有柏衣的事情,我这边也在搞呢,有消息了就告诉你。”
辛青给他打了句行,加油。
他收起手机。霍柏衣跟他一块儿站在早餐店门口,俩人刚吃完早饭。
看他把手机放下了,霍柏衣知道他回完消息了,就说:“去哪儿玩?”
“去猫舍呗,说好给你买猫了。”辛青说,“你想养不?”
“想。我之前在日本就想养来着,我妈不让。”霍柏衣说。
当妈的不让养猫那可真是太正常了,辛青就随口道:“哎,我外婆之前也不让,说掉毛,收拾起来麻烦。你妈也是不想收拾?”
“不是,她也想养,我继父不让。”霍柏衣说,“他说猫不好控制,要养就养狗。”
“……”
辛青憋了半天才把脏话憋下去。
但他的沉默震耳欲聋,表情也骂得很脏,霍柏衣笑出了声。
看他笑出声,辛青也知道他不介意了,就说:“你妈的,他不给你买我给你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