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希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不对是真的听到了一些不得了的事情。
“好久不见啊。”黎总跟於希打招呼。
於希这会儿是机械化回答, “好久不见。”
萧镜的懵逼程度不比於希低多少，脑袋一抽也跟了句，“好久不见。”
是啊足足有五分钟那么久呢。
於希看看他, 又看看里面的黎仙蘅, 这母子俩长得很像，都样貌出众，被抓包的时候，都是同一个表情眼神——
时光机，时光机在哪！
“要、要回基地了吗？”萧镜问。
於希：“要……回了……吧。”
原本於希想过来一起解释，顺便也有点担心黎仙蘅作为母亲，会不管不顾先骂一顿。毕竟这种关乎到性取向的事情，不是每个长辈都能接受。
这是个误会, 於希是抱着“误会”二字跟过来的。
过来之后, 只有他一个人误会了。
黎仙蘅干笑两声，“哈哈，那你们快回去吧。”
“好。”萧镜点头, “走吧。”
这声走吧是对於希说的, 然而这“走吧”回的也不仅是基地，而是他们俩共住的房间。
Phantom战队的商务车早早地等在出口，大家今天连赢两把BO3心情非常好，阿姨在微信群里说晚餐已经做好了，今天买到了新鲜的鳜鱼，做了一道她拿手的松鼠鳜鱼。
大家一路说说笑笑，只有两个人不出声, 在商务车的最后一排, 正襟危坐。
萧镜不说话, 於希也不出声。
第二排董跃扭头, “你们俩觉得呢！？”
俩人同步抬头、双眼聚焦，然后对脸迷茫。
什么，他们在聊什么。
“快点儿！”董跃催促，“DPC结束到底是去沙滩还是温泉！”
原来是假期旅游。
“随便。”
“都行。”
接着，更大的问题出现了。
他们要像此前一样，走进同一个房间，共用同一个卫生间，然后先后洗澡，上床……当然了，各自的床。
到基地之后，於希已经消化了差不多，两个人差不多僵硬的步伐上去二楼，他们要先放下外设包，然后洗洗手什么的再下来吃饭。
整个过程没有人说话，於希在反复思考萧镜对黎总说的那个“喜欢”究竟是什么样的“喜欢”，从赛场回来的路上他还抱有一丝希望，如果只是崇拜的那种喜欢呢，如果是“於希是我喜欢的选手”的那种喜欢呢。
但显然，目前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否定了这一可能性。
他就是最原始的那种喜欢，人类本能的那种，於希虽然在孤儿院长大，但这年头互联网就是什么都能刷的到，於希知道这世上存在很多各种形态的感情，但终究他还是那个观念——不关我事。
现在关乎到自己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晚餐大家吃得欢声笑语，进入半决赛再次也是第四，DPC冲到四强就能进Major，他们已经能展望世界赛资格了。
这是好事儿，大好事儿，周学庭执教Phantom以来，年年都是打中国区预选，从来没被直邀过。虽然这次并不是确定直邀，但论谁都能看出来，今年他们这个DPC四强，得来如探囊取物。
席间周学庭有很多话想说，但这本就是个无名之辈的战队，被於希挂在一个摇摇欲坠的位置。
饭后於希去后院抽烟，神情相当纠结，心事重重。周学庭见他这样，以为他是在为自己的手伤惆怅，刚想过去宽慰两句，被萧镜从后面按住肩膀。
萧镜：“教练，我去吧。”
周学庭：“也好，还是你去。”
深秋的夜风虽不刺骨但也冷冽，於希一个人站在风里，他手里燃烧的烟仿佛是唯一的热量和光源。
萧镜想给他披件外套，就像多年前他在网吧扶正於希的广告牌，没有其他任何意思，就只是想保护他。
于是他走近，“希哥。”
於希偏头看过来，他神色没什么波澜，毕竟事已至此，现实世界说出口的话没有撤回键。萧镜那声“喜欢”甚至是对他妈妈说的，这份量便不容置疑。
“嗯。”他随口应了声，把烟摁灭，有点手足无措，“怎么了？”
“外面冷，上楼吧。”萧镜微敛了些眼眸，“如果可以的话，你就当……什么都没听到。”
当什么都没听到，对於希来讲很容易。
“那你呢？”於希反问他，“你能当自己什么都没说过吗？”
萧镜低头轻笑，边说边脱掉外套，又向前一步，“我不能，我……”他把外套拢在於希肩上，终是没把话说完。
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些话不必说透，有些事也不必刨根问底。
於希只是在孤儿院成长，不是在孤儿院坐牢。普通孩子能接触到的他都能，同性恋对他而言亦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况且萧镜又不是青面獠牙。
只是这会儿身上披着萧镜的外套，秋风飒飒，倒说不出什么太绝情的话。临到最后於希只是叹了口气，说：“算了，总之，不要影响你打比赛的状态。”
听上去很像“早恋不要影响学习”。
两个人上楼，进去同一个房间。萧镜开灯，於希把外套脱下来还给他。
“是你小号和我双排的那段时间……开始的吗？”於希问。
他和萧镜最开始的接触是因为XwX，自然就联想到是不是那时候让他萌发了这些情愫。
结果萧镜说：“不是，大概从两年前开始的。”
这天晚上是怎么洗完澡躺下睡觉的，於希已经不想回忆了。
倒是萧镜如释重负，事已至此，接下来就没有任何负担地开始追了。
翌日早。
DPC四强决赛第一天，清晨十点出发去赛场。
赛程第一场由Dawn战队对阵Phantom战队，中午十一点整开打，水友们的下饭局。
赛前五分饱是常态，饥饿感能够让中枢神经保持兴奋，就像司机开长途前不会让自己吃太饱一样。人太饱就容易犯困，尤其中午的时间段。
休息室里，小橘给他们每个人两包坚果酥和咖啡，“你们一会儿还是把外套都穿进隔音房，热了可以脱，冷了你们就只能抱一起了。”
这天徐沅臻已经能和他们一块儿来了，但DPC的报名选手里没有他，在许琦没有特殊原因的情况下不能换他上场。他是跟过来凑热闹的，拆开一包坚果酥，“那感情好，俩人面对面抱一块儿坐着，裁判都不用观察你们窥不窥屏。”
“是吧——”他看向萧镜，挤眉弄眼，非常像学生时代有一个站起来回答问题了，大家纷纷看向班里的另一个。
萧镜抽抽两下嘴角，没回应。
徐沅臻休养这么些日子没能在萧镜面前阴阳怪气，可把他憋坏了。直接坐到他旁边，悄声说：“干嘛啊，没精打采的，你不是都跟你希哥住一间了吗，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一屋住！”
“你少说两句。”萧镜压着嗓子。
“为啥啊，难不成於希的取向是女？啧啧，这么多年什么恋情都没有，我还以为他无性恋呢。”说完狠劲儿拍了两下萧镜大腿，“嗨没事兄弟，人这辈子注定要有一抹白月光，否则深夜醉酒独自憔悴的时候，想谁呢。”
萧镜：“你先把手拿开。”
徐沅臻：“说说，怎么回事。”
“没什么事。”萧镜把他手拎开。
“不能够。”徐沅臻说，“知一莫若辅，我们两兄弟优势路打这么久了，你这不是没事的样儿。”
“交头接耳什么呢！”小橘打断他们，“萧镜你听见教练说话了吗，今天你和於希要打之前练的猛犸、炼金工具人组合，怎么吃个坚果酥吃傻了？”
萧镜这时候才发现，队友们都迷茫地看着他，在等他说话。
这些目光里也有一道来自於希，於希吃的是巴旦木酥，每咀嚼一下都发出咯噔噔的声音，像在嚼糖。
“哦。”萧镜点头，“没问题。”
周学庭感觉他精神状况不太对，蹙眉，“你没哪儿不舒服吧？”
“没有。”萧镜说。
於希叼着吸管，也看着他。他不躲闪，直勾勾地迎着於希的视线，两个人宛如绝地武士光剑对压，也像两波魔法能量在空中拉扯较劲。
这种时候，好像谁先躲开了，谁就怂了一样。
萧镜不怂，因为他大方喜欢。
於希不怂，因为他无所畏惧。
莫名其妙的就杠上了，直到周学庭清清嗓子，“咳、那行，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对方一号位的英雄池实在太深不好针对，所以今天萧镜和於希互做工具人，猛犸给炼金上Buff，炼金给猛犸喂A杖。”
这套体系他们练过，而且没在练习赛里打过，是藏起来的一套阵容。
其实这套阵容放眼游戏历史，并不算很创新，大家打得少的原因是中单和一号位普遍在队伍里都是地位比较高的人，要一个人去奉献另一个，显然不现实。
所以归根结底又回到了那个话题——
选手的身价、KDA、数据、履历。
这些注定了他们不会愿意在比赛里做工具人，什么互相成就互相奉献……不过炒CP的话就不一样了。
“行。”萧镜点点头，“我一号位猛犸是吧？”
“对。”周学庭又看向於希，“於希你需要注意自己的Buff，消了就喊萧镜来给你上。”
“噗——”
萧镜一口咖啡喷出来，所幸他反应够快，扭头吐的，吐地上了，“咳咳咳咳咳咳……”
於希面不改色地抽两张纸巾递给他。
“谢谢。”萧镜接过来，擦嘴。
於希又抽了一张，替他拭掉顺着下巴淌到喉结的那滴咖啡。
徐沅臻发出了一声诡异的笑。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阖家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