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达教练拿着一个文件夹板，从外边儿走进来。他斜倚在泡沫挡板上，鼓气吹了一声嘴里的哨子，尖锐的哨音回荡在场馆里，好几秒都没散。
花样滑冰国家队的训练场地是首体冰场，冰面是按照正赛的规格铺设的，30米×60米，比商业冰场大了不少。场地空旷，人又极少，这个时间段只有两个男生在训练。
哨声代表要集合。靳诺滑完一段接续步，顺脚一蹬冰，姿态轻盈地滑到陈达面前。他刚站定，易执一个漂亮的4T*落地，险险擦过挡板，冰花四溅。
陈达向易执投过去一个警告的眼神，盯得易执抿嘴低头，才将手里的材料分给二人：“WTT*赛程定下来了，你们看一下，今年是在大阪。两个男单就你们俩上，还有两个女单、一对冰舞、一对双人滑，都是熟人。不用太紧张，世团赛嘛，比着玩，可能过两天女单那边的吕教练会来带你们排个开场节目——她就喜欢搞这些。……但也别太放松，训练计划还是照常。”
易执今年才18岁，手握世青赛冠军，在上个赛季升上了成年组。成绩斐然，可心性还是小孩子，听说能去日本，早已按捺不住了。
“呀吼！大阪哎！我要去看nao酱的公演！握手会！”
WTT之后，选手要么闭关专心训练，要么接些冰演，赛季末的一个娱乐赛，在他眼里和公费旅游没差。
“哈个屁！你给我好好磨滑行！光能蹦有什么用，瞅瞅你P分*低成什么样了！”陈达呵斥道。
易执不服气：“我有在认真练习！”
陈达不耐烦听易执的鬼话，他全身上下只有那张脸长的最真诚。
等会还有别的会要开，他没空盯着二人训练，收拾东西就要走。转身还没迈出去两步，复又想起什么似的，转头说：“对了，你们俩上个赛季成绩都一般，花协给你们加了一个新教练，估计赛后来，提前跟你们说一下，别到时候糊里糊涂的。”
陈达说话时一直看着靳诺，靳诺是师兄，性格稳重，比易执靠谱得多。
靳诺这才答话：“哎，知道了。”
他比易执要大些，今年22，在花样滑冰选手中不算年轻。易执是紫微星，横空出世，代表中国男单的希望，他是跟在易执后头的万年老二。技术不够顶尖，四周跳只能稳定输出T、S*、Lo*，放在国际毫无竞争力，只有滑行还看得过去。往前看没什么出头之日，往后看，国内的花滑偏偏又断了代，只有他不尴不尬地在中间悬着。
虽然如此，但其实靳诺的冰迷并不少，即使比不上明星选手，也能算得上小有名气。
这当然是因为他拥有一张漂亮的脸蛋。
花样滑冰打分不看脸，但是冰迷们看。赛事直播的时候，导播一将镜头怼向他，必有人截图问名字。先天条件优越，步法滑行不差，再恶补下舞蹈，只要他上冰不抽，观赏性绝对够了。
上一个靠脸红的选手，名字叫做代泓予。
代泓予是日籍华裔，在役期间代表日本出战。他的长相是艳丽挂的，甚至看起来有些女相，可技术却是顶尖中的顶尖。从在青年组初露头角开始，他便统治了花样滑冰男子单人滑项目，与他同期的选手没有几个能从他手中夺下A级以上赛事金牌的。代泓予手握唯一的超级全满贯*，在拿到第二个奥运金牌，达到职业生涯的最高点时突然宣布退役，他的记录就此封存，至今无人超越。
虽然总有冰迷因为容貌而将他俩并提，但靳诺很清楚自己的斤两，在相去悬殊的水平差异面前，寥寥数次的相处中对方所表现的友好亲切，至多不过是礼节而已。
冰上训练结束，两人还要去进行体能和芭蕾练习。路上易执还没忘他追的小偶像，不住地缠着靳诺：“靳哥，大阪我没去过，我是路痴，一个人肯定会迷路的，你陪我去嘛好不好，nao酱超级可爱的！”
靳诺胳膊被紧紧抱着，路都走不稳，无奈道：“小心教练骂你。”
“不会的靳哥，靳哥你最好了！求求你了好不好嘛……”
“好吧好吧，那从今天起，一直到去大阪，你陆地训练不偷懒，我就陪你去，行了吧。”
“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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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大阪。
离比赛还有几天，教练特许他们自由活动，靳诺戴着口罩鸭舌帽，如约陪易执跑来追地下偶像。
易执一点也不像路痴的样子，熟门熟路地钻进一个地下通道，左转右转，一边走一边嘴巴不停：“我推真的超——可爱的！等会带你去看哦，送你一张握手券！”
靳诺对偶像宅的快乐不太感冒，婉拒道：“啊，不用了，我还是在边上等——”
“啊！到了！”
易执打断靳诺的话，眼眸骤然发亮。
这里真的是字面意义上的“地下”，光源不足，人却不少，显得很暗。中央搭了一个小舞台，几道绚丽的射光集中在舞台中央，五个妆造非常日系的女孩子在台上蹦跳。
“啊啊啊，nao酱！！”易执不由分说地拽着靳诺挤到前排，俨然从当红花滑小将摇身一变成了资深偶像宅，完美融入这里的气氛。名叫“nao”的女孩子对他很熟悉，双手握拳，笑着在头上比熊熊耳朵，对易执做了个特殊饭撒*。
易执激动得快昏过去了，捏着靳诺的手小声尖叫。靳诺也被这里的气氛感染，情不自禁盯着这个女孩子看。
“她好高啊。”靳诺附在易执的耳边说。在他的刻板印象里，日本的女孩子平均身高都不高，但是nao的身高直逼一米七五，目测比易执都要高，即使穿着平底鞋，在队里也很显眼。
“对呀对呀，nao酱的官方身高是174，高挑的个子和可爱的脸蛋的反差是她的萌点哦。”
靳诺哑然。
在公开可查的花样滑冰选手个人信息表上，易执的官方身高是167cm，他自己是170cm。这在他们之间是很正常的身高，花样滑冰运动员不需要高个子，越矮，重心越低，越好做动作。他们过发育关时，最怕的就是抽条，很多很多在发育前技术很棒的孩子，都会因为个子或者体重压不住，直接沉湖。
和练花滑的小矮个儿们相处久了，乍一回到正常人的世界，靳诺颇不适应，尤其是一下子就让他遇到那么高的……女生。
易执倒是没心没肺，在旁边尖叫应援。他想要让靳诺也参加舞台结束后的握手会。可靳诺实在是不太会和女孩子交流，还是觉得自己不要占了粉丝们的位置比较好。
一张握手券的时长是五秒，可以叠加，排队的每个人手里都不少。靳诺站在一旁，瞧着易执难掩兴奋的样子，要不是他蹦来蹦去颇不安生，那瘦小的身形险些湮没在人群里。
靳诺还是第一次现场看到握手会，这些女孩子们都特别厉害，能记住很多粉丝的名字，与他们的互动内容每个都不一样。靳诺想到自己也是有粉丝的，却只对一两个常追他比赛的眼熟些，自愧不如。
他一会瞧瞧nao，一会转头看易执，以防他突然失踪。
看着看着，他突然觉得nao酱特别熟悉。
这种感觉很奇怪，nao酱很漂亮，绝对不是一张大众脸，可是靳诺盯着她使劲想，盯到排队的粉丝渐渐警惕地望向他，都没想出她到底长得像谁。
易执也察觉到了，他伸手拽靳诺的衣袖：“靳哥，怎么了？”
“就是我觉得……嗯？”
靳诺刚想问问易执有没有相同的感觉，突然看到旁边计时的工作人员看了一眼手机，随即神情严肃地走到nao身后，俯身说了几句，nao敛了笑意，简单安抚粉丝之后就起身离开。另一个工作人员代替她站在位置上，用日语大声宣布什么，引起粉丝一阵哗然。易执蹩脚的语言水平不足以支撑他听懂工作人员的话，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机上的实时翻译，工作人员说nao的握手需要暂停一会，其他成员一切正常。
“呃，我觉得她长得像一个人，但是想不起来是谁……”靳诺补充完后半截，但易执显然没心思听。
“nao酱她从来不会这样的。”易执紧蹙眉头。
靳诺说：“那么多人在呢，别太担心。”
易执扫视一圈，他有点不安，但还在排着队，眼下除了等也没有别的办法。
靳诺看出了他的忧虑，主动提议道：“那我跟着去看看吧。”
“不！……这、这不太好……”易执下意识拉住靳诺的胳膊想要阻止他，但是话说出口，又犹豫了。
“没事，我又不是去做什么坏事，确定没问题就会回来的。”
靳诺起身追着nao离开的方向跑去，易执在身后看着，眉头紧皱，却也没再拦他。
nao在工作人员的陪同下进了化妆间。地下空间很空旷，后台都是临时搭建的，因此管理也并不严密，靳诺就站在不远处的人群里，余光瞟向那个方向。
大概过去了五六分钟，nao在漂亮的打歌服外面套了一件深色连帽大衣，将全身裹得严严实实，一个人低头匆匆从化妆间疾走出来。
她没有回到会场，而是趁着人群没注意，一闪身坐上扶梯，准备去往再下一层的停车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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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Toeloop后外点冰跳
*WTT：World Team Trophy世界团体锦标赛
*P分：Program Component Score节目内容分，分为执行、滑行、衔接、编舞、诠释。
*S：Salchow后内结环跳
*Lo：Loop后外结环跳
*超级全满贯：指在青年组拿到世青赛、青年组大奖赛2金，在成年组拿到奥运、世锦赛、四大洲锦标赛/欧锦赛、大奖赛总决赛4金。如果青年组没有拿到那两金的话，那么升组后最多只能拿大满贯。
*饭撒：fan service指偶像与粉丝互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