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顾哥……”
季思柠硬着头皮转过身，同时恶狠狠地瞪了许澈一眼。
怪不得他刚才那么容易就放过了自己，原来是背后还有更大的杀招, 就等着他往下跳呢！
“你们什么时候回国的, 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我好去接你们啊。”
“少来这套, ”季陵冷着脸扬起下巴, 示意季思柠坐下, “过来, 别让我再说第三遍。”
“啊，那什么，我们马上还要开会呢, 有什么事要不我们待会儿再说？”
季思柠讪笑着站在原地踌躇不前，他下意识背过手想要抓住身边的队员, 可无论怎么摸索周围都是空荡荡的, 等他察觉到的时候才发现, 旁边除了许澈，其他人早就溜之大吉了。
这群叛徒！
他咬牙切齿地在心里把其他人狠狠吐槽了一顿，可面上却什么都不敢表现出来，只能一步又一步地往前挪着, 不到十米的距离他愣是走出了万里长征的感觉。
“墨迹什么呢？”季陵有些不耐烦地拍拍旁边的座位，“再不坐下我就揍你了！”
呲啦——
拉开凳子、转身坐下，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 只用了不到两秒钟的功夫, 季思柠便十分乖巧地坐到了季陵身边, 如果仔细观察，甚至还能发现季思柠身上细微的颤抖。
“许澈, 你也坐，刚好我们一起来聊一聊。”
相关人员全部落座，三双锐利的眼睛如探照灯一般直勾勾地盯着季思柠，季陵懒散的却充满威慑力的语调更是让他不自觉地空咽了一下。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咳，没什么，”季思柠企图做最后一次垂死挣扎，“我就是……”
然而这仅存的渺茫希望还没说出口便被季陵无情打破：“善意的提醒你一下，从小到大你撒谎在我这从从来没瞒住过我，所以到底该说什么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开口。”
此话一出，彻底断绝了季思柠所有的退路，他看看顾衍衡，又看看许澈，久久压抑的复杂情绪终于冲破了伪装的牢笼，击碎了表面所有看丝毫不在意的伪装。
“好吧。”
季思柠轻叹一口气低下头，整个人的腰背也渐渐拱起呈细微的佝偻状，这种下意识保护的姿势看得许澈心口一疼。
“我承认，我的眼睛是出了点问题，它好像，有点见不得光了。”
沉闷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季陵神情严肃地盯着季思柠，既愤怒又心疼的复杂情绪在胸口中交织，空气陷入漫长的沉默当中，足足过了好半晌，季陵才缓缓开口道：“衍衡，带上一一，去医院。”
抽血、化验、测视力，各种有关眼部的检查季陵带着季思柠把能做的都做了一遍，哪怕到了深夜，他们还是再三请求让眼科的医生专家留了下来。
“医生，这是季思柠的检查结果，麻烦您看一下。”
季陵把各种而样的检查报告全都递到医生的面前，医生戴上眼镜端详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从各项检查指标上来看，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啊？”
“虽然之前可能确实受到了一点强光的刺激，但并未对他的眼睛造成实质性的损伤，也不会出现间歇性视觉空白的情况。”
听着医生的话，其他几个人都下意识看向季思柠，可当事人却仿佛早就预料到一般摊开手平淡道：“我就说没什么可检查的。”
要是知道原因究竟在哪，他今天也就不会站在这了。
“可是医生，如果眼睛部分并没有出现什么损伤的话，那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种情况呢？”
要知道，在TPL中作为一个狙击选手，除了手要绝对的稳之外，眼睛观察的敏锐度也是至关重要的一部分，如果眼睛出现什么问题，那无异于给翱翔的雄鹰折断了一支翅膀，无论他再怎么努力，也永远不可能再飞得起来。
“这个问题，我们还需要进一步的观察，不过……”医生又仔细看了看季思柠的检查结果，“你们这个检查已经做的很全面了，如果真的是眼睛的问题，那不应该会查不出来。”
“或者，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他出现间接性视觉空白的原因是因为心理问题？”
“心理？”
“对，心理变化是一个复杂且奥妙的过程，他是不是最近遇到了什么事情压力太大，或者一直有什么情绪憋在心里，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应激反应？”
医生提出的这个可能让原本还在认真倾听的季陵瞬间愣住，在他的印象里，季思柠好像还是个什么心思都藏不住的小孩，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小孩已经在慢慢长大，等到他猛然惊觉的时候，季陵才恍然发现，自己已经看不透他了。
“那，那他这个情况要怎么解决呢？”
“心理问题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追根究底还是要找到引起他应激反应的根源所在，对症下药才能彻底根除，否则也是治标不治本。”
“这样，你们有时间带他去看一看心理医生，说不定会有所帮助。”
“好，”季陵勉强露出笑容，“谢谢医生，给您添麻烦了。”
简单的交流过后，几个人才陆续从医院出来。
凌晨的马路早已经没了许多车来车往的踪影，只有低温所带来的冷风吹的人瑟瑟发抖。
“季哥、顾哥，时间不早了，你们先回去休息吧，”许澈站到季思柠身前，替他挡住冷风，“一一我带他回去。”
“行吧，那你路上开车慢点，”顾衍衡捏了捏季陵的手指，像是无声的安抚，“我认识一个很有名的心理医生，待会儿我把她的联系方式推给你，明天你带一一去看一看。”
“好，谢谢顾哥。”
四个人在医院门口两两分开，从上车开始，许澈就一直沉默不言，更准确来说，从在医院的时候开始，他就没有再跟季思柠说过一句话。
交错的光亮在许澈的侧颜上投下明暗不一的光影，季思柠坐在副驾驶悄悄看着他，熟悉的清冽气息在此刻被无限放大。
在这种只有两个人存在的狭小空间里，沉默的氛围让季思柠逐渐紧张起来。
不同于面对季陵时的血脉压制，对于许澈，季思柠总是有一份私心存在，他怕许澈真的会因为这件事再也不理他，那样的后果让他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慌。
“许澈，我……”
欻——
高性能的越野车被稳稳地停在马路边，路灯投下的光影形成鲜明的分界线，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格外安静，就连路边的虫鸣声都变得清晰可闻。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仿佛倒计时的钟声不断戳中他的心口，让季思柠变得愈发坐立难安。
算了，早死晚死都得死，还不如直接摊牌！
想到这，季思柠干脆眼睛一闭，大声道：“有什么问题你赶紧问，这次我绝对全都说出来！”
趁我还没反悔的时候。
“你之前自己已经做过检查了？”
“是，全都做过了。”
从他意识到眼睛感觉不太对的时候就已经到医院做了全方位的检查，得到的结果和今天大差不差，基本没什么区别。
“所以，”许澈看向季思柠，“你自己也知道，这很有可能是心理原因造成的？”
“……是！”季思柠咬着牙说到底，“而且我也已经看过心理医生了，刚才没敢说，就是怕我哥真的憋不住把我拽起来狂揍一顿。”
那样的话，他可能就真的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
“呵，”许澈冷笑一声，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考虑的还挺周全。”
周全到，连他也想一起瞒着。
“为什么？”
“啊？”
“我说，原因是什么，”许澈一字一句道，“心理医生说，为什么会造成这种情况？”
这个问题一问出来，季思柠忽然又不说话了。
所有人都觉得季思柠性子急，不容易藏得住心思，从前许澈几乎也是这么认为，可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在面对自己不想说的事情的时候，季思柠骨子里还是有和季陵相似的地方。
许澈静静地看着季思柠低着头露出毛茸茸头发的样子，晦暗不明的情绪在眼中不断闪烁。
忽然，季思柠感受到了身上那抹注视的消失，等到他抬起头的时候，却发现对方早已经坐直了身子，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就在他准备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讨好的时候，许澈开口所处的话让他整个人登时僵在原地。
“从明天开始，所有训练暂停，后续比赛由夏越暂代你的位置。”
“不行！”
内心最隐秘的痛点骤然被戳穿，季思柠慌忙握住许澈的手腕，声音都不自觉地拔高了几个调。
“我可以继续比赛！”
一个首发被替换下来究竟意味着什么，季思柠心里比谁都清楚，他无法想象只有自己看饮水机却无法和许澈在赛场上并肩作战的场景，哪怕这个念头只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也没有办法去接受。
“你可以什么！”
脆弱的后脖颈被一只有力的大手骤然捏住，隐忍了许久的许澈终于爆发：“季思柠，你什么都不说，什么也不想让我知道，那你还知道眼睛对狙击手来说有多重要吗？！”
“我当然知道！”季思柠的情绪也瞬间变得激动起来，“我自己就是狙击手，我怎么可能不清楚？”
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季思柠的眼圈瞬间红了。
“但我更想和你一起比赛！”
“什么？”
“许澈，你真的很过分，我不想来VK的时候你非要让我来VK，现在我离不开你了，想和你一直打比赛，你却又突然告诉我，你坚持不了多久了。”
滚烫的泪珠滑过脸颊，落到许澈的小臂上，烫的他心口发颤。
“行，你不是想知道原因吗？那我就告诉你！”
“对，我就是因为你才会出现这种应激反应，我每天晚上只要一想到未来不久你就会离开我就睡不着觉！”
“但我却只能告诉我自己这是个不争的事实，我要学着去接受它。”
“我每天拼了命的训练，费尽心思帮夏越提高成绩，甚至还按照教练的要求，开始接触指挥位的训练内容。”
“我做的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想变得乖一点，再乖一点，让我可以再多和你待一些时间，这个理由你满意了……唔！”
季思柠话音未落，后颈处猛然传来的力道让他的身体瞬间前倾。
温热和微凉的柔软触感紧密相贴，灵活的舌尖趁他不注意撬开牙关长驱直入，肆意地侵占着他的私密领地。
那一刻，季思柠尝到了泪水咸涩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