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莲惑佛心>第十四章

有人曾说,山中不知时日过,久居深山的人多少都有了点仙人气息,变得不食人间烟火。但这对岳卿涟来说,显然是狗屁不通的。因而吃不惯平天教素斋的他才会带着自己的徒弟们独居教外的小屋,整日大鱼大肉,吃的好不畅快。

但最近,岳平岳安却发现自己师傅的胃口差了许多,问及原因,反而是被兜头痛骂了一番他们让人心酸的厨艺,以及冷酷无情残忍的墨言禁了他的足,不准他下山自己觅食。

山中野味固然多,可惜没有好厨子,被禁足以后,只能吃徒弟准备的清汤寡水,一两天还好,这日子一久,岳卿涟就受不了了,就连岳安都跟岳平抱怨,说师傅梦里都在报菜名,说得他一整晚流口水睡不着。

那日和云逸尘他们的最后一餐成了岳卿涟记忆中美味的代表,每每食不下咽的时候就会想起,连带着记忆中的云逸尘也变得和蔼可亲,招人喜爱了。也不知是不是被那人照料的太过精细,如今他每日晨起,都下意识地窝在被子里等着人送吃的给他,也习惯了每日有人替他束发正衣冠,这些原本小徒弟在做的事,一旦和云逸尘相比,总是有着这样那样的不足,毕竟他的小徒弟如今也才八岁,也就倒霉跟了他这个懒师傅,小小年纪就得扛起了生活的重任。

回到旗山之后就吃不惯穿不惯甚至睡不惯的岳卿涟,只觉得墨言这人面目可憎,连带着小徒弟们都没以前那么圆润可爱了。

这日着实憋得不行的岳卿涟连夜偷偷下山,兜里放了不少安睡粉,全是给墨言准备的,然而他的准备全没用上,也不知是不是自己最近的乖巧骗过了墨言,一路跑下旗山,竟毫无阻拦,比往常都轻松得多。

岳卿涟这边雀跃着下山,却不知墨言和他那两个徒弟正远远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师伯,你不拦着师傅吗?”

“拦他做什么,肯定又是去找他的挽月姑娘了。”

“师伯不是最不喜师傅整日沉溺温柔乡的吗?”

“被女人拐跑总好过被男人拐跑,你们赶紧去睡觉,都什么时辰了!”

一声大喝,两个孩子立刻一言不发乖巧地滚回了自己屋中,留下墨言一人看着岳卿涟离开的方向长吁短叹,明明二十出头的年纪,却已有了老父亲般的沧桑无奈。

儿大不中留,留也要留给小姑娘。

深更半夜敲窗,寻常姑娘怕是已经吓得花容失色,大喊救命了。但早就习惯了岳卿涟这不走寻常路的性子,挽月早已见怪不怪他这般采花贼的行为,从床上起身披衣,打开窗户,招呼外头的人赶紧进屋,不要冻着了才好。

瞧着一段时日不见消瘦了不少的岳卿涟,挽月不由有些心疼,也不管夜色已深,唤醒了自己的贴身丫鬟,就让她赶紧去厨房那备些吃食,被扰了美梦的小翠连连瞪了岳卿涟几眼,只得不甘不愿地打着哈欠离去。

“卿涟最近吃的不好吗?”

“清汤寡水,可怜的紧。”整个人如同软骨头一般摊在圆桌上,岳卿涟嗅着房中熟悉的来自挽月的香气,不由得有些发困了。“家里人最近看的紧,都不让我出门改善伙食。”

“可是你又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让他们担心了。”与岳卿涟虽是有了两年的情缘,但对于挽月而言,除了知道他的名字,便也再无其他。在风月场所逢场作戏久了,她也早没了小姑娘的那份执拗,岳卿涟的来来去去,她从不曾有什么怨言,更不会向这个男人索要什么誓言。

“怪我多管闲事,惹了个灾星。”纵然云逸尘待他有许多好,但细细回忆,终究还是糟心事更多。

“能让你这么牵肠挂肚,即使被你唤作灾星,怕是那姑娘心里也是美滋滋的。”

“什么姑娘啊,要是姑娘怎么被罚我都不计较了。”

“卿涟如今的桃花都开到男子身上去了吗?”听他一肚子的抱怨,挽月忍不住掩着嘴偷笑,这被人宠爱惯了的小公子,看来是真栽了个跟头,能让他记挂在心里,时时拿出来痛骂一番。私心来说,这男桃花总是让她不至于太过的难过。

“好姐姐你可别再胡说了,我肚子都要饿扁了,小翠怎么还不回来。”眼看着话题一个劲往云逸尘身上跑,岳卿涟扶着自己的脑袋就想叹气。

“来了来了!”正抱怨着,小翠便端着碗热气腾腾的汤圆进了屋。“我左右找不着什么吃的,就下了碗汤圆。”

“唉,逃离了家门,还是吃不上一口肉。”看着碗里白胖胖圆滚滚翻腾着的汤圆,岳卿涟一边小声嘟囔,一边慢慢吃了起来。毕竟这个时辰,能有口热乎乎的吃食已经是挽月照顾他了。

小翠又连连打了几个哈欠,挽月便让她回屋继续歇着了,岳卿涟可怜巴巴吃下那碗汤圆便坐在圆凳上撑着下巴发呆。

“都什么时辰了,还不歇下。”从柜子里又取出一个枕头放在床上,挽月坐在床边轻轻拍了拍被子,示意着卿涟歇息。

“唉,挽月你再给我拿床被子,我打地铺吧。”似乎是认真思考了一番,岳卿涟望向挽月,依旧是那双多情的眼眸,但是与往常又似乎多了些变化,说出口的话更是让挽月惊得睡意都去了一半。

“你莫不是披了人皮面具的假卿涟吧。”

“我...我这不是效仿,效仿正人君子吗?你看小翠总说我不如那云逸尘,不就是打地铺有何难的。”素来娇生惯养受不得一点苦的人忽然这般,怎么能不叫挽月吃惊,就连岳卿涟自己说完都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难道是受了那云逸尘的影响?

两人同宿的日子里,云逸尘都是打地铺的那个,从没动过要和他挤一张床的念头。

他不会是把我当作了女子了吧?

如今回想一下,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虽然自己肯定是不愿和个男人同床共枕,但云逸尘那自发的打地铺行为却让他开始隐隐有些不悦。

于是上一刻还苦着脸可怜样的人下一刻忽然就黑了脸,怒气冲冲地在地上打好了地铺,被子把脸一蒙,闷声闷气地说了声睡了,便当真就睡了。

挽月看着他那难得孩子气的一面,忍不住苦涩地笑了笑。

窗外月色撩人,夜已深,处处万籁俱寂。躲在被子里的岳卿涟是睡是醒,为人知晓,挽月何时上榻入眠也无人知晓,只有那踏踏踏的马蹄声远的好似在梦的彼岸,又近的仿佛跑到了跟前。

岳卿涟无法告诉任何人,那一晚枕着地板,隔着床褥,他迷迷糊糊梦到了一个人,那人穿着一贯的白衫,几抹竹飘在下摆,随着他走来的步伐轻轻晃动。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他的心上,无端让他有些慌张。

他听到那人在唤他的名字,一声比一声轻柔,一声比一声多情,那是足以让人溺毙的温柔。

岳卿涟忍不住在心里大吼。

他对该死的男人可没有兴趣。

忽然那男子将脸凑向了他,那张几乎紧贴着自己的脸,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那张怎么都忘不了的笑脸。

“云逸尘!”

惊慌的,他从睡梦中挣扎了起来。

外头早已日上三竿,而他却是满头的大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