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傻子和跛子>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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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这是卖身契!”

  有人抢在林淮安之前惊讶出声,不是别人,正是那自始至终都在屋中坐着的林老爹。

  早前那会儿,为了不打扰二人,他特意进了屋子里,躺在床上左右无事,便有些困顿。

  迷迷糊糊间,听到门外声音突然大了许多,隐隐还带有争执声。

  他猛地惊醒过来,趿拉着鞋子,快步打开门,刚瞧见外面的大致轮廓,身前就挡过来个人。

  若有似无的香气扑了满鼻,入目是华丽的料子,绣有精致的图案。

  那泼天的富贵之气把林老爹骇得够呛,接连后退好几步,堪堪扶着土墙才勉强站稳。

  “你你你,是谁?”

  林老爹看着门口那个温和浅笑着的人,舌头都快打成结了。

  李凝清略一勾唇,抱歉似的笑笑,“真是不好意思,吓到您了。我是宋府的管家,李凝清。”

  “宋府的…管家?”说出这几个字的同时,林老爹的脸色也跟着有了不小的变化,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般,惊疑不定地看着李凝清。

  “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想到了那日林淮安忽然出现在家门口,又一袭上好衣袍的模样。

  难不成是那日在宋府中出了什么岔子,现在叫人追上门来讨要说法了?

  李凝清笑而不语,跨过门槛,一步步走进屋来,顺手还将门给合上了,让人再瞧不见外面的状况。

  “实不相瞒,我来这里确实有事要同您说,是关于令郎的事。”

  他说话温温和和,有礼有节,与那副长相配合得相得益彰,叫人无论如何也生不出厌恶来。

  林老爹稍稍放下戒心,也忘了那会本来要做的事情,心思都在眼前人的身上,还有他说出的话。

  “安儿?他怎么了?”他疑惑着问出来,随后心里再度涌现出刚才那个猜想,急忙道:“衣服是你们宋府给的,送出来的东西是不能要回去的。”

  他认定宋府的管家来这里是为了那件衣服,毕竟那件衣袍价值不菲,宋府的人想要将其拿回去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李凝清微愣,眼珠转动,明白了他的意思,“并非为了此事而来,衣服送出去我们自然是不会再要回的。”

  林老爹放下了心,却还是不解他的目的,“那找安儿做什么?”

  “听闻令郎曾在学堂读书,天资聪颖,有状元之才。”

  “…是,那又怎么了?”

  李凝清摇摇头,“之前府上三郎不懂事,未经您的同意就将人带回了宋府。”

  林老爹汗颜,因他知道那不是什么不懂事的意外之举,而是他们故意所为。

  李凝清没看出他的不对劲,继续说:“不过也是那次,宋府的主君发现了令郎的才学,更难能可贵的是三郎很听他的话,所以主君想让令郎去府上给三郎做个先生。”

  还说着话,他从袖中掏出张纸卷来,抖落在林老爹的面前,唇边勾出小窝。

  “这是书契,是主君特意令我书写的,用来聘请令郎去宋府做个教书先生。”

  这一席话下来,林老爹彻底懵了,原先他以为李凝清是上门来讨要说法的,后来觉得他是为了那件贵重的衣服而来。

  却独独没有想过,是要请他儿子去那有名的宋府里教书。

  这就相当于天上突然掉下来个大馅饼,砸在他的头上,瞬间被幸福晕了。

  “这…这…”他心里虽高兴,可还是对此存疑。

  宋府诺大一个府邸,什么好才学的人找不到,何况安儿也只是略通诗书,连童试都未能参加。

  林老爹:“为何要找安儿?”

  李凝清将那契书摆在桌上,“理由我刚刚其实也提到了,通晓诗书的人其实很多,不一定非要是令郎。”

  “但令郎是唯一一个能让三郎肯好好听话的人,其他人可都做不到他这样,而这也是主君要请他的一个重要原因。”

  林老爹木楞住,想不通那一日在宋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在他看来,他家安儿跟那有名的宋家三郎无非就是见过一面,除此之外便没再有什么交集了。

  现今听到这个说法,他怎么都无法将这件事与林淮安放在一起。

  他家安儿竟有这样的能力吗?

  李凝清屈指叩了叩桌上的纸卷,拉回林老爹的思绪,“您瞧瞧这契书,可以的话就签了吧。”

  闻言林老爹扫过一眼那桌上的东西,一张薄薄的宣纸,密密麻麻地写着数行字。

  看的久了,那字便如爬行扭动的虫子般,钻入眼中。

  他红过脸,揉了揉眼睛。

  很惭愧,他不识字,根本看不懂上面写着的东西。

  也正因为他不通诗书,所以才拼着心血让林淮安入学堂,为的就是可以使他不走自己的老路,在这样贫穷的村子里虚度一生。

  只是天不遂人愿,遭了大难,林淮安那似锦般的前途,就这么生生地断送在了这小小的村子里。

  如今第二次的机会就摆在他的面前,林老爹没有理由拒绝,也不能去拒绝。

  若真能进入宋府当个教书先生,不说银钱问题,最起码吃穿住用都不用再愁了。

  可…他不会写字,这个事情要怎么解决?

  李凝清看出他的纠结,解围道:“不如您就给我盖个手印在上面。”

  林老爹顿时喜笑颜开,应承着点点头,李凝清手指轻点那签字的地方,示意他在这里摁上手印。

  屋中也没有红泥,林老爹便在那积灰处拈去一片,而后重重按在他所指的地方。

  如此契约便成了。

  李凝清执起书契,唇边扬起轻笑,眸中映出上面的三个小字—卖身契。

  热浪过耳,烈阳缠身,院中可谓是一团乱糟。

  林老爹那一声喊,引着林淮安的目光从李凝清的身上转到他的面容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淮安不可置信地低语着,无法将刚刚那些话连到一块。

  什么叫他已经是宋府的人了,卖身契又是从哪里来的。

  在他兀自惊疑之时,李凝清卷过那张卖身契收入袖中,半回过身冲着林老爹道:“不过名号不一样罢了,既然都要入宋府,自然还是卖身契要更好一些。”

  他毫无骗人的愧疚之意,脸上和煦的笑容在此刻显得异常可怖。

  林老爹懵了,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被人骗了,将自己的儿子就这么卖给了别人,还沾沾自喜的以为捡到了什么大便宜。

  果然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

  李凝清又转过身,走向那边还跪在地上的宋喻舟,“三郎走吧,事情我都办好了,如今林淮安就是你的了,这下子可以在府里好好待着,不再寻死觅活了吧。”

  他对躺在地上,生死不明的人视而不见,俯身瞧见宋喻舟满脸的泪水,便从怀中掏出张帕子,柔柔地去擦。

  “来,擦擦眼泪,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也不能在外面流,叫你大哥看见了,肯定又要心疼。”

  宋喻舟回神,偏过头呆呆地问,“大哥?大哥在哪儿?”

  李凝清顺势将他的脸都擦过一遍,动作很是熟练,下手又极为柔和,连带着语气都软下不少,“前几日来了书信,他休了假,正从沐京往这里回,估摸着后日就能到了。”

  “真的吗?”

  “嗯,所以说把你这眼泪都收收,可别叫他看见了。”李凝清话音温和,将擦拭好的脏帕子随手丢在一边,没再收回袖中。

  而后去扶宋喻舟的胳膊,但后者却没有随着他的搀扶起身,只瞥过一眼对面的林淮安,怯怯道:“淮安,跟三郎回家吧。”

  “三郎很想你,三郎每天都睡不好,脑袋疼,身上也很痛,三郎想天天都能看见淮安。”

  “闭嘴。”

  林淮安通过刚才李凝清和林老爹的对话也大约猜到了那卖身契的来源,斥完宋喻舟后,又恨恨地看向李凝清。

  “这卖身契我不认,你骗了我爹,欺他不识字,强行让他签了字,这样跟强盗有什么两样!”

  李凝清笑着摇摇头,见宋喻舟不起来,也不再强行去扶他,直起身后微微垂头,视线落在林淮安的脸上,“这怎么会是一样的。”

  “我可没强迫他,这契书我也是让他看了的,再者说他不识字这事我根本不知道,又何来欺骗一言之说。”

  “林郎君,我还是那句话,宋府家大业大,无论如何都是耗得起的,至于你呢?我就不确定了。”

  林淮安怒从心头起,却如何也发泄不出,他们吃了哑巴亏,这事就算闹到官府去,也不会得到什么好结果。

  就如李凝清所说的那样,他根本斗不过这个盘踞在临安城,宛若土皇帝一般的存在。

  不管出于哪方面的原因,他都只能妥协。

  而林老爹站在后面,见林淮安被人这样威胁,顿时后悔不已,蹒跚着身子就要上前跟李凝清理论。

  但林淮安却出声制止了他的动作,“爹,算了,这事我不怨你,怪只怪我自己惹上了不该惹的人。”

  “安儿…”林老爹重重拍腿叹气。

  李凝清笑笑,缓和气氛,“做什么要跟生离死别一般,宋府又不是什么虎狼之穴。”

  “你闭嘴。”林淮安认了命,骨子的倔劲却是半点没消,紧皱着眉瞪向笑得眉眼弯弯的人。

  李凝清不恼不怒,“既然你都明白了,那现在便走吧,再耽误耽误,这一日就要荒废在这里了。”

  “不行,现在不能走。”林淮安转向那边还是未醒的人,“他倒现在都没醒,人命关天,不能就这么放着。”

  “他?”李凝清勉勉强强分给过喻平安一个眼神,视线在他面上停留,不过转瞬又移了开,悠哉道:“我听人说,昏倒时用银针刺穴方可叫人立马苏醒。”

  “不才,我素日对此颇有研究,身上恰有一套银针,只消一针便能让人苏醒过来。”

  宋喻舟疑惑出声,“凝清叔—”

  不等说完话,身旁的人霍然蹲下,带动阵热风,略带笑意道:“那么现在就来试试吧,不过我第一次下针,这力道怕是拿捏不好,但他既然昏着,想来也不会感觉到这痛楚。”

  说着话,李凝清撩动衣袖就往喻平安的脸上移去,细看之下,却发现他手上什么都没有。

  林淮安不清楚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刚想要厉声呵止的时候,就见那原本昏着,没有半点醒过来意思的人倏然睁开了双眼。

  喻平安看到那伸到眼前,却空无一物的素手,又对上众人或惊讶或调笑或不解的目光,尴尬地咳嗽两声。

  “我…我醒了。”

  李凝清满意地收回手撑在膝上,挑眉看向林淮安。

  离得近了,方能看到李凝清眼尾藏着的一枚小痣,在轻笑中,弯出弧度。

  他说:“林郎君,现在可以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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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噔噔噔噔~

  新人物收拾收拾要登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