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撩匪>第80章 ……

  起初还嘴硬的云州, 在眼睁睁地看着王英雄指认了在他云府工作了二十年的管家后便开始沉默。

  他正准备要重新将捡起人证物证那一套时,就瞧见管家颤巍巍地掏出了云州的印章。

  “奴才做下的一切罪行都是受老爷指使的,这是老爷给奴才的印章。”

  太监总管将那枚印章呈到了长寿帝的面前。

  皇帝陛下只看了一眼便认出来, 这是他四年前赏给六部尚书的印章, 出自印刻大师韦轩之手。

  “云卿,方才你还说没有物证,现在嘛!”

  他将印章举了起来,“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云州大脑空白了一瞬后,随即准备开口分辩。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出声, 就听得明华公主慢悠悠地道:“本宫知道云尚书你巧舌如簧, 不过有什么分辩的话还是留一留吧, 省得一会儿还要再现想话来圆。”

  云尚书的话被噎了回去,人也皱起眉来琢磨明华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过很快他便知道了, 因为云婉月也被引了过来。

  见到这个女儿的一瞬,云州的心中复杂起来。

  原则上他不觉得自己的女儿会站出来指认他这个父亲, 然而前几次云婉月微微的抗拒之举在云州的脑海中闪过,让他又没办法笃定。

  云婉月被这样一折腾,脸上更加苍白, 好似随时都会晕倒在地一样。

  对于不是妃子与女儿的其他女子,长寿帝向来鲜少耐心,直接便开口询问云婉月。

  却是明华瞧见她身子不佳, 对着长寿帝道:“父皇, 女儿瞧着容云氏身子不适,不若先请个太医来为她看看吧?”

  长寿帝望向了云婉月,又看了看沉默不语的云州,开口道:“明华,你带着她去东暖阁。”

  云州似是猜测到了明华的意图, 他突然朝着云婉月的方向膝行了过去。

  一直负责扣押云州的侍卫们此刻却放开了手任由他一路往前去。

  云婉月岂能看着自己的父亲跪自己?于是她连忙也跟着跪下。

  云州一把拉住云婉月的手,将本就身子极度虚弱的女儿拉得差点倒在地上。

  “你是云家唯一的希望了月儿!”

  就只来得及说上这么一句话,便有宫人们来扶起了云婉月,将她与云州拉开。

  头脑混沌的云婉月被宫人们搀扶着跟着明华公主一路走到了东暖阁,没过一会儿便有医女进来为云婉月诊脉。

  “启禀公主殿下,丞相夫人是忧虑过度心力交瘁这才导致病倒的,臣只能为夫人开上一方安神药,其他还需夫人自己宽心才是。”

  明华示意宫人跟着医女下去熬药,自己则坐在了床榻边温和地注视着她。

  “本宫若是你,经历了这样的事情怕是也要病倒了。”

  云婉月看向明华,微微叹了一口气道:“公主殿下是好心安慰妾身,您自然没有妾身这样软弱经不住事儿。”

  明华垂下眼眸来笑了笑:“世道对女子过多苛责,我们若是再强求自己,那岂不是活都活不成了?”

  云婉月听得一怔,半晌才低声回应道:“公主通透,妾身远远不及。”

  公主殿下没忍住朗声笑出了声:“我有什么通透的?你也是知晓的,我们一向讲求的是中庸之道,只是这个中分寸未免太难掌握,所以有时未尝不可以走个极端。”

  床榻上的温婉女子听得愣住:“妾身,愿闻其详。”

  明华望向云婉月,她犹记得初初见她时,她穿着一身鹅黄云纹褶裙,走在俊秀的容晖身边,端庄又温柔地在她的心底划了一刀。

  那时公主殿下何曾想过,那样美丽的姑娘会变得今日这样狼狈。

  她直视着云婉月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要么无私到为国为民,要么自私到只顾自己。”

  *

  云州早已经不复方才的游刃有余成竹在胸——云婉月跟着明华公主走了才不过半个时辰,他已然煎熬地仿若上了好几次刑场一般。

  他被单独看守在一个角落,而不远处的长寿帝显得十分放松,这位皇帝陛下甚至还乐呵呵地同儿子与未来的准女婿说笑。

  “昭而,你为何还戴着这个面具?”

  长寿帝终于有机会问出这个让他好奇了好一会儿的问题。

  昭而沉默一瞬才开口道:“启禀圣上,末将,末将的脸受伤了,怕污了圣上的眼这才戴上面具。”

  皇帝陛下拍了拍扶手埋怨道:“受伤了怎么不早说?戴着面具捂着伤口岂不是会加重?来人,叫太医来。”

  昭统领此刻瞬间便体会到了,一个谎言要用千个谎言来圆的滋味,他连忙阻止道:“圣上不必为末将兴师动众,这不过是小伤,很快便会好的,不必劳动太医。”

  长寿帝完全没把昭而的话放在心上:“倘若只是小伤,岂会让你这个大男人不肯以真面目示人?你这孩子居然还想瞒朕!”

  在昭而的人生里,实在缺少男性长辈的关爱,因此被长寿帝以父亲的口吻责备了一句后他一时间有些怔愣,待得回过神来时,负责请太医的太监已然出了上安宫。

  明昶凑过来对着自己的父皇低声道:“父皇,趁着现在这个时机,我们说一说之前的事儿吧?”

  长寿帝忍不住瞪了儿子一眼,他本来还想多跟昭而说说话的,结果被这儿子搅和了。

  他没好气地道:“有什么好说的?你那是什么正经主意吗?你分明便是自己编话本子!什么带着六百人拿下北辽,你在做梦?”

  明昶下意识往云州那边看了一眼,随即又对着长寿帝小声撒娇道:“父皇,还有别人在你能不能给儿臣留些面子?”

  皇帝陛下压根忘了云州的存在,看了昭而一眼道:“他又不是外人。”

  昭而轻轻弯了弯唇角,对着皇帝陛下低声道:“启禀圣上,殿下的意思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六百人的确不多,但是如果要想不被人察觉已经不少了。”

  长寿帝蹙起眉来思索了片刻,才又开口道:“你仔细说说。”

  昭而也回头看了云州一眼,往前走了两步离长寿帝近了一些,说话的声音同时也低了不少。

  “圣上大可以将这六百人看作是先行军……”

  皇帝陛下细细地听着昭而的解释,半晌他皱起眉来道:“朕总觉得六百人这个数字有些熟悉,你们该不会指的是从良——哦不,新兵营吧?”

  自己后来随口取的名字已经被皇帝陛下遗忘了。

  昭而顺势跪下道:“倘若能得圣上信任,末将必不辱使命。”

  长寿帝犹豫起来,新兵营不过才训练几个月,甚至没有任何实战经验便要承担这样重要的战役,还是由自己的准女婿带着,每一样都让他觉得担忧不已。

  他忍不住想要扶额,自己的女儿就是个让他操心的,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稳重的女婿也是不遑多让。

  “你这个想法,有跟明华说过吗?”

  昭而微微一怔,随即摇头道:“末将还没有对公主提起过。”

  皇帝陛下听着就叹了一口气,他开口道:“明华决定远嫁时没有对你说,你决定要上战场也没告诉明华,昭而啊,你们这样当真算是相知相交的夫妇么?”

  昭而怔愣住了,他立马解释道:“圣上,末将没有报复公主的意思,末将只是……”

  长寿帝摆了摆手道:“朕相信你不是那样小肚鸡肠的人,朕也明白你们对着对方隐瞒无非是不愿意对方为自己担心,可是昭而,善意地欺瞒也是隐瞒,而夫妇之间贵在坦诚。”

  说到这,皇帝陛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才又开口道:“说起来也算是朕的私心,明华她是朕的公主,所以朕希望你能先学会夫妻相处之道,然后同她相处。”

  昭而对此并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末将多谢圣上提点。”

  长寿帝望着昭而弯了弯嘴角,忽而想起一件事,从自己的袖口摸出了一块玉佩递给昭而道:“朕差点忘了,这是你的东西。”

  昭而还没来得及伸手接过,早被晾了许久百无聊赖的明昶便凑了上去一把拿过来细细地看了看:“这时姐夫的玉佩?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呢?”

  皇帝陛下蹙起眉来责怪道:“明昶!快把玉佩还给昭而!”

  明昶眨了眨眼睛,将玉佩递到了昭而的手中,一边嘀咕着:“真的很眼熟……”

  昭而接过玉佩来,这便是杨婶交给他的那一块,无意间被皇帝陛下看见过。

  那日受到北辽人袭击时,昭而故意落下这块玉佩,又辗转到了长寿帝的手中。

  昭而记得自己从未让明昶见过这块玉佩,那么这位殿下所说的眼熟极有可能是在旁的地方见过,换句话来说,也许就是他生身父母的线索。

  虽然昭而对于寻亲这件事并没有过于执着,但是眼下见有了线索他还是想要追问一番。

  然而他还没能开口,门口便传来了太监的通报声:“明华公主求见。”

  *

  云州被重新抓到了正中间。

  方才长寿帝与儿子女婿说的话,他断断续续虽然没能听全,但是听了个大概。

  然而这并没能让云尚书觉得有多么庆幸,他反而愈加绝望,说不定长寿帝已经准备不分青红皂白地就要将他处置了,才会如此不避忌地在他面前说这些。

  身后响起了脚步声,他抬起头便瞧见自己的女儿一脸虚弱地走进来。

  云州这才惊觉,自己在见到女儿后从来没有关怀过她的身子一句。

  他心知肚明,女人家就是容易纠结在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上,云婉月是不是这样的女子云州半点都无法笃定。

  云婉月跪在了地上,朝着长寿帝深深地跪拜后,才缓缓地道:“妾身参见圣上,妾身招认一切。”

  云州忍不住大声道:“不孝女,你在胡说什么?”

  长寿帝蹙起眉道:“她都还什么都没说你就谎成这样?来人把他的嘴给朕捂住。”

  云婉月身子一颤,她闭了闭眼睛,一字一句地交代起来。

  “北城外的难民有父亲的谋划,他命妾身将公主殿下引到城外去,令她看难民们的苦状,事实上所谓人吃人烹煮人肉都是父亲命人演出来的,那些人并不是真正的难民。”

  这件事与王英雄供述的假装难民一事对上了。

  云州被人堵着嘴也不甘心,不断发出“唔唔”的声音,试图劝得云婉月回心转意不要再继续说下去。

  然而他的女儿好似被什么蛊惑了一般,继续说道:“六年前,父亲任兵部尚书以后,就在京畿之地的山中养了好几窝土匪,命他们抢夺过路的富商,由于朝中有二品大员的父亲打点,那些人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王英雄是黑风寨的大当家,一直拿着云府的钱,这一桩他也供述过。

  长寿帝听到这里面色就变得愈发铁青,然而令他愤怒的事儿还在后面。

  “妾身夫君容晖的剿匪之功劳也是假的,因为父亲传令让那些土匪束手就擒。”

  说到这里,云婉月又朝着长寿帝磕了一个头,“妾身有罪,瞒而不报,还忝居诰命夫人之号,请圣上责罚。”

  皇帝陛下忍不住咬牙切齿起来,他终于知晓为何容晖不愿带兵出征,他所有的话都只是借口,最真实的原因不过是他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本事!

  云州彻底瘫软在了地上,这个女儿居然真的蠢到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出来,她以为她自己会有什么好下场吗?

  长寿帝的脸色苍白呼吸急促,昭而发觉后快步冲上来用力地为他顺着气:“圣上,请您冷静一些。”

  皇帝陛下本就没到要昏倒的地步,他望向了双眼无神的云州道:“这回,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云州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他狠狠地瞪着云婉月道:“蠢货,愚不可及!你就那么想去死吗?”

  明华看着恼羞成怒的云州淡淡地一笑,对自己的父皇道:“父皇,虽然云氏知情不报,但是她也是因着受她父亲指使,女儿觉得可以对她从轻处置。”

  长寿帝看了一眼表情阴阳不定的云州,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可以,容云氏,朕现在赦免你的死罪,但……”

  他的话还没说完,云婉月便又大着胆子开口道:“圣上,妾身还有一个请求。”

  皇帝陛下眉头一皱,本就不多的耐心登时跑了个精光:“你还有……”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自己的女儿撒娇地打断:“父皇,您听听云姑娘想说什么嘛!”

  长寿帝一脸诧异地看向自己的女儿,他知道她想对这容云氏用怀柔的方式感化,可是这也未免太过亲密与迁就了。

  云婉月受到了明华的鼓舞,鼓起勇气道:“妾身想与丞相容晖和离,只愿在庵堂之内青灯古佛度过余生。”

  “你……”

  她的话让皇帝陛下一愣。

  身为一国之君如何会记恨一个小小的臣女呢?云婉月无非是嫁了容晖惹了皇帝陛下的眼,然而现如今她居然要自请与容晖和亲,这让长寿帝没有理由再看不惯这个小姑娘。

  他回过神来摆了摆手道:“朕准了。”

  被亲生女儿指证后云州一言不发地被侍卫们拉了下去,而云婉月朝着明华深深地一拜后便去了她要去的地方。

  待得闲杂人等都离去以后,上安宫只剩下皇帝陛下带着三个小辈。

  他看了一眼毫无眼色的儿子,轻咳一声道:“明昶,你跟朕过来,朕有些话想问你。”

  明华见状起身道:“那女儿先行告退。”

  长寿帝眨了眨眼睛,伸手推了一下还有些木讷的昭而。

  昭而回过神来连忙追上了明华,有些期期艾艾地道:“我,我同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