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满故留自然应声，“没有。”
就算有，也是背地里说他狠戾，不过这好像是事实。
“喔，现在有了。”暮昔竹把手从心口挪了下来，看向满故留，“师尊，就算以后我做错事情，你也不要面无表情的看我，哪怕是生气骂我都行，可以吗？”
“怎么会，”满故留摇摇头断绝这种情况的发生，但一看他的神色忙道，“好，为师答应你，一定不对你冷脸。”
他不知道刚刚那短短几息对视，让小徒弟想到了什么，但他说的话，他半句都舍不得拒绝。
沉默的气息在两人间蔓延了许久，久到满故留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难道他这方法不对，起了反作用？
但小徒弟刚刚的样子，并不像厌恶，像是……失控？
嗯？难不成眼神对视，效果这么好！
思考半晌，满故留毫无所获，视线垂下，看着面前小徒弟写的字帖，小徒弟字真好看，我该说什么打破这个气氛呢？
他尚在思索，暮昔竹缓过神先出了声，把妖帝嘱咐大致和他说明，又拜托他允许自己去八重天见老妖帝一面。
“你说，妖后怀孕了？”
“是的，师尊。”
“所以说，妖帝——那只小狐狸要当爹了？”
“是的，师尊。”
“……”
满故留顿时不纠结刚刚小徒弟的不对劲了，他现在的心情十分复杂，没想到啊，四界掌权者，最先有下一任继承者的，居然是妖界。
额也不对，早在妖帝大婚的时候，他就应该有这个心理准备，只是真的发生了，满故留分外想落泪。
活了这么多年，他都不知道自己熬死了几十任妖帝。
不过，还有一件事，
“没记错的话，妖后似乎是人族，妖界有不服她的吗？”
“没有啊，妖后在妖界的人气比帝尊还大，据说此次妖后怀孕的消息传出，已经有不少妖族请求给小殿下小公主祈福呢。”
听暮昔竹说的满面微笑，满故留自觉铺垫合适，状似无意问道，“那小徒弟你喜欢女孩还是男孩？”
“男孩也好，女孩也罢，哪怕没有孩子，我都尊重我喜欢的人。”他说这话时，没有犹豫，像是心底预演了很多遍，自然又顺畅。
满故留颔首不语，眸底深色暗涌，不知道想些什么，手上不自觉的摩挲暮昔竹的字帖，他注意到这里，顿住了话头。
自觉时间差不多了，暮昔竹认为可以打断师尊的沉思，他并没有忘记自己提这件事的初衷，于是问道，“所以，师尊，我能去八重天一趟吗？”
“当然可以。”
但不是你独自前去。
仙界分有九重天，八重天是下界飞升的仙，与仙界修炼到半神阶段的仙。
没错，即便是现在四界界限打通，仙妖鬼魔在经过通报后可以被允许入他界，但依然不乏努力修炼飞升上仙界的人或是妖。
满故留做事向来不拖拉，和暮昔竹商量完，便给八重天的执管仙使下令，让他去给老妖帝通报一声。
碍于时辰已晚，他决定次日去往八重天，暮昔竹点头说是，表示理解。
临出门的时候，暮昔竹先前总是禀完告退便离开，这次却不知怎么想的，在即将迈出门口那一刻，他突然回头看去。
恰恰与满故留对个正着，他唇角上扬，满眼柔意，好像始终在看着他，暮昔竹突的心悸，被慌乱中忙道，“师尊，明天见。”
他看得清楚，话出口的瞬间，他的师尊笑的很开心，答得很快，似乎怕他反悔似的，“好！小徒弟明天见，好梦哦。”
他出了门，不知道殿里的人高兴的转圈。
“早知道实践这么有效，就应该早点用！太好了，半个多月的成果啊，小徒弟终于松动不少，看来还是大号好用，小号一个月才得了个朋友的名头，真是。”
满故留嘀嘀咕咕停不下来，快睡着了也不忘复盘之后的课程，肢体接触，言语亲昵，特殊对待，都得给小徒弟安排起来。
仙界的仙官深受满故留的影响，做事特别干脆。
所以，原本想着可能需要半天才能见到老妖帝的暮昔竹，此刻正和师尊坐在两位老前辈面前。老妖帝和老妖后都是九尾狐族，容貌个顶个的美。
狐族天生貌美，这两位更是佼佼者。
“仙尊造访，有何要事？”
满故留有些意外，老妖帝问他干什么，他看起来像是有事的样子吗？
难道看到小徒弟，不应该自然的联想到有关妖界？
他示意身旁的暮昔竹，“本尊无事，是有关妖帝的事。”
老妖帝脱口而出，“不会吧不会吧，难不成我傻儿子打上仙界了？”
“……”
本尊竟不知妖界还有这种心思。
老妖帝恍觉失言，在自家媳妇的冷眼下，赶忙打了个哈哈圆场，“说笑说笑，仙尊勿要在意。”
满故留自然知道他是玩笑话，念及来此的目的，他侧目身旁少年，暮昔竹顿时领悟，站起身对两人行礼，而后道。
“狐叔叔，我是暮昔竹，白虎族前任族长暮逢年的孙子，和阿词是好朋友，现今在君影仙尊门下学习，是他的首徒。”
闻言，在场三人露出不同的神色，前有老妖帝妖后冥思苦想，后有满故留疑惑，好端端的做自我介绍干什么？
老妖帝思考了会儿，神色纠结，“小白虎，咳咳……恕叔叔直言，阿词是哪位？”
“……”
好了，我知道为什么要自我介绍了。
暮昔竹的表情倒是很淡定，并不是他习惯了，而是阿词事先跟他说过，“狐叔叔，阿词，本名星词，您的独生子。”
“噢噢噢，阿词，阿词，”老妖帝连连点头，转身给旁边的老妖后使了个眼色，很明显是窘到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妖后面带微笑向前半倾，气氛慢慢脱离刚刚的尴尬，“小白虎，你突然来找我们，是阿词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不是，阿词他要当爹爹了，希望您和狐叔叔可以回妖界一趟。”
闻言，老妖后皱了皱眉，手肘拐了一下身旁的人，小声问道，“傻儿子什么时候成的亲？这么快我就当奶奶了？”
“……”
已经快三千年了，阿词知道得气死。
经过暮昔竹的各种言辞提醒，老妖帝和老妖后终于决定赶紧回妖界去看孙子。
再不回去，儿子就不要他们了，这可不行。
告别两位老前辈，满故留回想刚才的事情，为自己听到的话感到惊讶。
他知道老妖帝和老妖后感情和睦十分恩爱，在现任妖帝堪堪一千多岁时，老妖帝就迫不及待的把他丢给了大臣，而后带着老妖后周游各界，度过二人世界。
但他没想到，这两位玩心太大的父母，连自己儿子的名字，成亲都能忘记。
思考再三，他总结道，妖帝活到现在可真不容易。
“师尊，我挺羡慕阿词的。”
闷闷的语气，把满故留胡乱纷飞的思绪唤回。
没等他接话，小徒弟闷着头又说，“我从小连爹爹娘亲都没见过呢，只有祖父陪着。”
满故留派遣人去查过，在上报的资料里，知道小徒弟自小跟着祖父，但资料毕竟给的不完全，他又不曾享受过父母亲情，这会儿便有些说不上话。
但暮昔竹可能并不需要他回答，换句话说，他现在更需要满故留扮演倾听者的角色。
“祖父说，我父母很恩爱，从小青梅竹马，我爹爹总是很照顾我娘亲，什么东西都想着她，所以一到适嫁的年龄，祖父就带着爹爹到娘亲家里提亲了。”
“直到现在，族里老人每每见我都说，爹爹和娘亲是族里少见的一对感情一直亲密的夫妻。”
说到这里，暮昔竹脸上露出憧憬回忆的神色，似是在想象那些画面。
满故留顺着他说的，脑海中构想出场景，觉得此种感情甚是美好，如果能一直都在，他的阿暮应该会很开心吧。
“可惜的是，娘亲虽是妖族，却自小身子骨弱，灵根劣性，生下我的时候，适逢妖界千年难遇的荒季，身子更加不好。”
“后来，爹爹带娘亲去治病，路遇雪崩，”暮昔竹嘴唇开合半晌，看向满故留，眼里的哀伤几欲化为实质，“祖父找到他们时，爹爹把娘亲护的很紧，两人甚至无法分开，最终就那么一齐入馆收殓。”
少年眼睫轻颤，似蝶翼扇动，眼角水□□滴未落。
他见不得小徒弟露出这样的神色，却因为身份，只能拉住他的手给予力量，让他不要难过。
即便他很想将人拥入怀中。
“自我记事起便只有祖父在我身边，他对我很好很好。”
虽然也会教训他，但暮昔竹依然很想念那个嘴硬的老头子。
外祖母因为娘亲的离世，渡劫时险些走火入魔，幸亏外祖发现及时，但因此也不得不闭关修炼，至今仍未出关。
因而母族对他便不太关注，以至于他小时候还以为每个小妖怪都只有祖父呢。
想到祖父，暮昔竹敛了敛情绪，借着满故留的姿势，凑近了点。
“师尊，我记得归梦堰第一名还有奖励。”
满故留猝不及防和小徒弟靠的太近，朱唇皓齿堪堪咫尺，他呼吸下意识屏住，根本没心思听对面的话，只知道点头。
“那我希望师尊将来在我祖父面前，多夸夸我。”
要让老头子知道，他教出来的孙子很厉害。
他喉结滚动，压抑自己的疯想，“自然，小徒弟天真烂漫又一心修炼，为师教你是难得的福气。”
“这是我该说的，你的奖励可以留着，以后用。”
暮昔竹以为他在安慰他的情绪，听到后一句，霎时笑开，松开满故留手退了半步，说起来，他还是很幸运的。
满故留乍然被松开手，心里冒出恍然若失的情绪，手顿在半空良久，恋恋不舍的收回到身侧。
他们还在八重天。
说完话后，两人正好经过一处宫殿，殿名很特别，叫做九曲廊，牌匾不是仙界历来的红色，而是纯墨色，“曲”字下面勾勒出一道弯曲的银河。
满故留注意到暮昔竹的视线，当下便解释道，“这是仙界难得的天才，比你大两千岁，据说殿名是他当初下凡历劫遇到的人，他飞升回来，然后改了这个名字，他老爱到处跑，上次我见他，还是两千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