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昔竹尚未明白他的用意，直到息影石打开，映出一室灯火，熟悉的景象里，他看到各个角度的灯火，比他曾经看到的还要精彩。
那些灯火照在暗下来的内殿，衬得满故留越发出尘，他坐在他旁边，微低着头，眉眼清泠，无甚悲喜。
暮昔竹心底微揪，视线未来得及收回，与正好抬眼的满故留对视，那点清泠瞬间融化，漾出一道道欢喜。
“喜不喜欢啊，小徒弟？”
他捣蒜似的点头，面上是无法形容说不上来的喜悦之色。
暮昔竹停顿住，像是做了很大的勇气说道，“喜欢夜景，也喜欢跟师尊一起赏夜景。”
满故留眼底笑意几欲溢出，手上的动作到底没忍住，又抬起来捏捏他的小耳朵，“为师也很喜欢。”
他耳朵红透，却不知道躲，就任由满故留捏的起劲，声音软的不像样，“师尊，过几日等我养好伤，就可以继续上课了。”
“嗯。”了一声后，满故留又觉得好笑，点点他的脑袋，“你这小家伙急什么，养好身体最重要。”
暮昔竹把自己的脑袋从满故留手上拿开，看着他一字一顿坚定的说道，“我想多学一些东西，这样就可以保护别人了。”
其实还有半句话他没说，他想保护师尊，即便暮昔竹知道，师尊并不需要他的保护，但他还是想保护师尊。
满故留看着他的眼神，面上淡淡点头，心底清楚自己不能再胡来教他“有情道”了。
小家伙不是安于现状的人，他渴望强大渴望保护弱小，那他自然不能拖后腿。
在满故留特意派人精心的照料下，暮昔竹的伤比诡滞好的快得多，歇够了半个月，终于可以上课，暮昔竹一大早就迫不及待的去了平日授课的地方。
不曾想，得到了令他无解的消息，有情道结课，今日上完课，就需要他实践七日，再进行下一门课程。
“……？”
暮昔竹百思不得其解，对于最后一天的课程也是听得一知半解。
原本他还想着课后让师尊再讲讲，结果课刚结束，师尊似乎收到了什么传音，就连忙离开了九重天。
他伸出去的手顿在半空缩了缩，没趣的放了下去。
好吧，那就……去找诡滞！
暮昔竹想起自己的心思，是被诡滞一顿点拨，正好有些事情，两只小妖兽问不过来，师尊那边，他又不敢。
想到这里，暮昔竹已经往诡滞休息的宫殿走去了。
近段日子里，诡滞大部分时间都是睡着的，暮昔竹就怕自己去的时候，正是他睡着的时候。
不过还好，他去时，诡滞正在院子里坐着晒太阳，喝着茶吹着风吃着水果，惬意的不得了。
诡滞眼尖看到他，忙起来打招呼，“妖君中午好呀，有什么事来找我吗？”
他也是客套客套，却没想暮昔竹不是那种客套的人，“确实是有事找你。”
“……”
这跟我的剧本不一样。
听完暮昔竹的问题，诡滞严肃的咬了一口手里的桃，煞有其事道，“所以呢？”
所以妖君您想表达什么啊！他又不是神算子，怎么猜得出来别人的心思。
“什么叫做择优而取，字面意思我能懂，有……在感情里面是什么？”
诡滞将暮昔竹的话思考片刻，思绪更乱，听妖君前面的话，明显是追人的套路，怎么最后一点，像是……放弃了？
“可能这个意思是，如果遇到了更好的人，就会放弃之前的人。”
暮昔竹闻言，耳朵炸了一下，竖的高高的，遇到更好的就放弃？
这种言论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诡滞则是越想越觉得自己说的有道理，索性懒散靠在椅子上，玩笑道，“妖君难道没听过一句话吗？”
暮昔竹动动耳朵，示意他说。
“爱情这玩意儿，就是随机应变。”
说完，诡滞又啃了一口桃，嘎嘣脆的口齿生津。
暮昔竹侧身望他，思索那句话。
随机应变的前提是做足了准备，才能应对变化。
他现在已经明白自己的心思，却并没有做什么。四界之中有那么多能人，万一有人心悦师尊，甚至做出行动，扰的师尊有意，他该找谁说理。
暮昔竹原本做好了维持师徒关系的打算，不去向师尊说明心思，但经由诡滞提说，他觉得自己做不到。
或许，暮昔竹晃了晃他的尾巴，在身后点出一道弧度，他得做点什么，主动出击。
七重天。
满故留急匆匆赶到七重天，不为别的，只因为英招醒了，他昏迷近一月，刚醒来毫无神智，不叫任何人近身，谁上前就会被他卷袖挥飞。
七重天好几个侍女都被打伤，但七重天管事又不敢罚英招，毕竟谁都知道仙尊对这位的态度不明，于是，只能急忙向满故留发去紧急传音。
他赶到时，英招以人形而坐，披头散发背对着众人，背后鸟翼未收，羽毛杂乱无序，被子在腰下围了一堆，孤寂的与屋里众人泾渭分明。
一瞬间，满故留那点烦乱便散了，他伸手屏退屋里的人，缓缓的走到床前，看着背对他的人静默良久。
“英招……”
他唤了一声，想说些什么，又停住。
背对他的人身形微动，显然不介意他的沉默，而是换了个姿势坐着，声音嘶哑道，“君影，我梦到他了，确切的说，是我们。”
闻言，满故留僵硬在原地，无措至极。
“他趴在地上，对我伸手，你站在他身后，双目赤红。大荒的最后一道光线消失时，我看着你把剑送进他肩胛上，他愣了一下艰难偏头看剑，又不敢置信的回头看你，而你依旧神智迷乱癫若疯魔。”
“我这辈子都没有跑的那样快过，却怎么都迟了一步。我才刚把他的手攥住，他已经了无生息的倒在了我怀里。”
英招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像是古旧的风箱卖力的鼓动，又因为年老失修难听的可怜，他转过身，满故留适才看到他满脸灰败眸底血红。
那些画面像是梦魇一样纠缠着他，往来几万年的夜里，从未停过。
满故留呆愣无话，不知道自己这些年怎么好意思跟英招置气，明明从头到尾做错的人是他，夜里气短梦回的人却是他。
他敛下性子，声音轻轻的，不敢打破一室的安静，重复了一遍在地戊坛的话，“英招，这么多年了，你忘了他行不行？”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几万年来我和你斗死斗活，你去找过他，我也找过，可就是不见人影，你就，放下他，放过自己行不行。
英招没吭声，抬眼注视着他，好一会儿后，他说，“那只小妖怪活着出来了？”
满故留点头不语，英招摇摇头笑了一下，笑意有些苦涩，“行。”
我说过，那只小妖怪活着出来，就忘了他，君影，我从不骗你。
满故留惊了一下，转而露出更加真切的笑，急急道，“那你跟我去九重天养伤吧，养好伤后，四界里的人，只要你能看得上，我都能给你弄来。”
话到后来，他像是土匪一样，颇为粗暴的不讲理，半点不像世人口中的冷情上神，但正是英招熟悉的样子。
英招许久不见他这样，终是露出些生机的神色，张了张干裂的唇，定定道了句“好。”
仙尊从七重天回来，带回一个男子，正是与他打擂数万年的英招。
这个消息像是一块大石头投进了安静无波的池塘里一样，激起无数水花。
往常沉默寡言的侍女们，竟然三个一堆五个一群的窃窃私语了起来。
“仙尊居然还特意给英招大人安排了一处宫殿，听清楚，是特意！”
“我知道，想不到化成人形的英招大人，样貌竟是这般出彩。”
“该不会是欢喜冤家的戏码吧，天呐，这种我太爱了！”
“救命，好甜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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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攻是没有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