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烧灯续昼>第71章

  此时,人头攒动的楼国使团中突然又站出一人来,颤着手指向嵇阙,咬牙怒道:“嵇阙,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当日分明是你要我们绑琅安公主为人质逼迫南虞皇室达成你的目的,如今竟要毁诺,还假惺惺地充好人,我真是替你不齿!”

  嵇阙闻言缓缓转过头,以奇妙的眼神看着那说话的使臣。

  众人哗然,纷纷交头接耳地小声道:“是安澜君?不会吧?”

  “我听说就是因为他强行要皇上出兵才挨罚的,若真如他们所说,那他为何还要在朝会上说那些惹皇上不痛快啊?”

  “会不会是怕楼国人将他内应身份广而告之?”

  “可那楼国使臣方才不是指证他了吗?”

  “啧,那不是他自己要站出来同那费如许说话的吗?若不是他自个儿非要出这个风头,说不定我们还看不到他的诡计暴露呢!”

  众人的窃窃私语皆落入斛阳耳中,他虽没有周燮那样易怒冲动,但听见这些全然莫须有的质疑还是情不自禁地握紧拳头。

  分明是那楼国使臣栽赃陷害,身为南虞朝臣竟不由分说先拐着弯子要给安澜君定罪,根本就是蓄谋已久!

  嵇阙看上去依旧心平气和,倒不如说这种程度的构陷对他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实在没什么可大惊小怪。

  他朝那楼国使臣招了招手,示意道:“这位兄台?”

  楼国使臣用颇为不信任的眼神看他。嵇阙笑眯眯地道:“能烦请您往中间移两步,到前面的擂台上来跟我正大光明地交流吗?”

  使臣轻哼一声,竟当真高昂着下巴走下楼阁,来到嵇阙面前,傲慢地道:“嵇阙,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此言一出,就连某些保持中立的麒麟卫也朝他投去了不满的眼神。

  白羽咕哝道:“这群楼国人,当真是小国眼界,搅乱了择婿大典的秩序不说,还将北燕的公主绑架在高台上动弹不得,如此趾高气昂,不会真以为将安澜君也牵扯进来自己就能全身而退吧?”

  苏晏林眼神没有挪动一分,只轻声道:“注意动向,若有异动,立刻击杀。”

  白羽认命地叹了口气,将弓箭架了起来:“是是是,苏大人。”

  擂台上,嵇阙抄着手问道:“我只问阁下一句话,我究竟要达成什么样的目的,才需要我拿北燕公主的性命作要挟,事成之后还让楼国将公主带回去当人质。这样做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楼国使臣油滑地回答:“我怎会知道你这一表人才的外表下安的是什么心?兴许是你因南虞皇帝不要你娶公主而心生恨意,得不到便要毁掉,亦或者你执意出兵,想借我们的手将公主除掉,让北燕无法同朔郯结盟说不定!”

  阮风疾嗤笑了一声。说这使臣蠢,他倒是懂得当着北燕的陆阔和朔郯的喀维尔挑拨关系。然而,说他聪明,却也太过不自量力了些。

  “兴许?或者?”嵇阙重复了一遍,笑了一声,饶有兴味地看向他,一字一句地道,“阁下又是从何得知我在朝堂上的谏言?若是我亲口告知,言语间又为何会如此含糊不定?我是否也可以猜测,是有人许诺你好处,认定我不敢同他针锋相对,才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给我倒这样一盆脏水?”

  楼国使臣脸色一白:“胡说八道!”但肉眼可见地乱了阵脚。

  嵇阙道:“很好,既然你找不到我指示你等绑架公主的动机,又拿不出确切证据,我便只能当你在胡搅蛮缠,请负责维安的禁军都尉将你拿下了。”

  商恪眼看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又要再度溜走,一咬牙,高喊道:“等等!此事颇为可疑,倘若安澜君当真做了此事,那便是叛国,若是安澜君拿不出否认其说法的证据,此事便有待商榷!”

  证据?阮风疾翻了翻眼睛,子虚乌有的事情,又如何提供证据说自己没做?

  谈壑缓缓走到嵇阙身侧,冷声道:“我记得安澜君如今并不掌王都城防,想请我禁军的人,未免有些越俎代庖了吧。”

  嵇阙颔首:“大统领说得没错。我确实不兼任城防,但我若是没记错,今日当值的应当是禁军副统领江若寒江大人吧?大统领今日怎得有雅兴出来了?”

  谈壑横眉冷对:“嵇衍之,你休要顾左右而言他!若你当真有叛国嫌疑,就算你是安澜君,本统领照样将你逮捕归案!”

  嵇阙闻言,大笑三声。他身姿挺立,头颅高仰,谈壑瞧着他,竟像是终于褪去了葳陵五年内萎靡不振麻木不仁的那层皮,颇有些从前不可一世的味道了。

  他扬起眉道:“且不论本君尚未被定罪,要论真正能惩处本君的人,那也该是当今皇上,大统领若想逮捕本君,怕是有些僭越了吧?”

  众臣皆知安澜君嵇阙近年来脾气极为和蔼,甚至有些要往市井之人靠拢的地步。如今竟在谈壑面前自称本君,仿佛向在同谈壑以及在座诸位宣告,哪怕他如何落魄没有实权,也是本朝唯一一位授予“君”爵号的王爵,又怎能容他人在他头上肆意践踏栽赃?

  吕谌似是看不惯他这副做派。安澜君做小伏低这些年,他早就习惯了能指着他鼻子痛骂对方也不敢还嘴的日子,于是老练地插起腰来骂道:

  “嵇阙,你时至今日竟还如此狂妄,人证既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人证?”嵇阙很不像他地嗤笑了一声,“吕尚书,不好意思,一个来自他国的无名之辈,既不能当作人证,也无权指控我!”

  谈壑冷声道:“事到如今还在嘴硬,吕尚书何必再跟他废话,立刻将他扣下候审!”

  谈壑身边的禁军立时响应,手握红缨杆枪,眼疾手快地将枪尖一侧对准嵇阙将他团团围在擂台中间一步一步地逼近。

  嵇阙好整以暇地站着,以阮风疾的视角,他似乎微微皱眉正飞速思考着接下来的对策,但他的思考和前进的禁军都因一声响彻楼阁的高喊停滞了片刻。

  “住手!”

  这是一道清澈有余,威严不足的女声。众人皆一愣,不约而同地朝发声的方向看去,而那出声的女人,竟是此刻被费如许恶狠狠地勒在怀中动弹不得的琅安公主!

  禁军停顿片刻后齐刷刷看向谈壑,希求从他身上获得进一步的指示。费如许威胁地将短刀靠得离她脖颈更近了些,近到她再往前半步就会被抹断脖子血流身亡。

  但即便如此,臻宁屏住呼吸,将身体重心靠后,让自己不至于因为说话时喉头攒动而割伤自己。

  她闭了闭眼,又环视了一遍承恩楼上下的众人,无数张面孔神情各异,让她不由得想起了她回宫前在自己生活了十二年的小镇中,同那些自己相识多年的街坊邻居们告别的场景。

  臻宁并不是从走进金碧辉煌的宫殿那一刻便决心要当公主的。

  恰恰相反,她拼死反抗过,咬牙挣命过,所有不符合她如今这张端庄清丽的面容的事情她全都做过。

  将王府中各色珍宝砸得稀巴烂,持剑横于他人颈项以威胁翕亲王,甚至花过几天几夜的时间细细思索过,怎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她亲生父亲的药中下毒以报他抛妻弃女之仇。

  她将自己作得近乎只剩最后一口气,躺在床上奄奄一息险些过身时,她才终于意识到,她拧不过这如天罚一般将她捆绑的皇权。

  姜照言曾在臻宁卧在病床上时前来探望,那时臻宁白着一张脸,颤声问她:

  “到底如何,才算是公主?”

  姜照言沉吟片刻后回答:“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这八个字给了她当头一棒,将她从莫须有的幻梦中唤醒。她摆不脱自己的命运,那至少应该利用自己如今这高人一等的身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她由阿娘独自带大,但她的世界里并不是只有阿娘。

  在街边晃晃悠悠地架着扁担卖叮叮糖,每逢她走过都要笑眯眯地塞给她一块的苗爷爷,阿娘病时端着自家做的热腾腾的浓汤前来拜访,还顺便将她积攒多日的衣服洗干净了的李大婶,还有仰慕着她阿娘多年却又从不敢随意靠近,只敢自己主动同他讲话时才偷偷看她阿娘一眼的吴叔……

  他们是乱世之中最微不足道容易被忽略的沙砾,于当权者而言不过是写在文书中几个轻描淡写的墨字。一旦国破,他们的生命便只会有如掌心沙砾一般流走,江山易主,又有谁会记得他们的名姓,又有谁会为他们建坟茔,在清明雨时为他们献上一朵微不足道的花?

  臻宁的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滑下,声音却镇定而响亮,仿佛她早已在无人的夜晚将这些话思考过千次万次:

  “南虞内国的纷争,本宫无意参与,本宫封号琅安,生死荣辱皆与阆京紧紧捆绑在一处。本宫的荣辱便是北燕的荣辱,因此,为了北燕土地免遭铁蹄践踏,王族理应一马当先,琅安并无怨言!”

  她含泪看向擂台边方才还耀武扬威的楼国使臣,高声道:“然而,楼虢大军已然逼临我境边界,磨刀霍霍指向的正是我北燕百姓。若是我的存在令北燕和南虞陷于内斗,屈服于楼虢之淫威不能擅自出兵,那琅安百死难赎,是千古的罪人。琅安虽是一介女子,却不能这样置王族体面于不顾。”

  她双手合掌微微颤抖,以僵硬的姿势望向北燕的方向,每句话都掷地有声:

  “琅安是北燕的女儿,北燕的君主要我嫁谁,便是执意同谁达成秦晋之好的盟约,一旦婚约达成,十年内,其铁蹄不得踏入北燕半步!”

  她将目光转向擂台边自事发后便一直不言语的喀维尔,冷静地道:

  “朔郯大西王的三王子殿下,方才既然是你在比武招亲中胜出,按照规矩,我便应当嫁与你。”

  喀维尔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半晌后应道:“好!”

  臻宁道:“即是如此,朔郯倘若协助楼虢二国攻打北燕,便等同于毁诺。三王子是大西王亲口承认的最合适的继承人,想必不会是那种背信弃义之人吧?”

  不顾身边侍从的拉扯,喀维尔沉声道:“我草原男儿,向来说一不二!”

  臻宁闭眼,冷漠地侧头对费如许道:“费公子,请你们想清楚,楼国是否真的打算,同时与北燕和朔郯敌对?”

  费如许此时的脸色已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他将目光投向使臣团,而领头的人朝他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他心凉了半截,横在臻宁脖颈间的短刀也缓缓撤离,臻宁得以动弹,喘了一口气,春盏立时飞奔上前扶住她的身体:“公主!”

  臻宁的眼睛环顾了一圈,最后同默不作声的苏晏林对上了视线。半晌后,她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般,朝他温和地弯了弯眼睛。

  姜照言可怜她丧母后又强行被翕亲王进献和亲,特意找来了从前有过交情的漱锋阁阁主骆长寄一路护送她去南虞,就是为了能在众人面前上演一场瞒天过海的大计帮助她得以逃婚。

  原本的计划中,她应当在被挟持后宁死不从地从城楼上一跃而下,城楼下早已有准备好的一具尸体等在那里,而骆长寄会接住她替她换上假脸混入人群,从此天高水远,她来去自由。

  可这一份自由,在她日夜不眠的深思熟虑后,还是放弃了。

  以百姓生灵为代价换来的自由,她宁愿不要。

  因臻宁的一番话而立时喧哗的承恩楼此时如一锅烧开了的水般沸腾起来,一位禁军校尉低声问:“大统领,我们还抓吗?”

  谈壑咬咬牙,如今众臣想必有不少都被臻宁方才那番声泪俱下的言论给打动,也不认为此时应当擒拿安澜君,然而于他而言,此时若将嵇阙放过,往后便不再有机会。

  对方已经知晓了自己在此前的军器一案中的作用,却始终按下不表。若是不先一步将嵇阙除掉,往后只会后患无穷!

  思及至此,他道:“不要管,上!”

  嵇阙偏过头,微笑着道:“抱歉,大统领,恐怕现在上,有些晚了。”

  谈壑没反应过来,怒目道:“你说甚——”

  下一刻,一道兵戈相冲发出的铮鸣声响彻云霄,谈壑猛地回头,只见一群身着银色软甲,手指整齐划一的雪亮长刀的士兵已将他们团团包围。

  谈壑惊惶之中,不可置信地道:“……叱风营?!”

  嵇阙凌空而起,足尖轻点,轻松地跃身于一匹骏马之上,朝阮风疾递了个眼神,拍了拍马身,铿锵有力地:“走!”

  吕谌目瞪口呆,谈壑声嘶力竭地大吼:“还愣着干什么?!拦住他们!”

  承恩楼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吓得高声尖叫,毫无秩序风度地要朝两方阶梯的方向跑。商恪见状也跌跌撞撞地往楼梯的方向飞奔,一边跑一边对自己的随从狠声道:

  “他们要出城,之前雇的人呢?让他们立刻去城门口,快!”

  臻宁扶着一旁的圆柱,努力不被来来往往的人群撞出栏杆,突然她的胳膊被人粗暴地拽起,她抬眼一看,正对上了苏晏林沉沉的双眼。

  他偏头对春盏道:“扶好你们公主,等人流少些,从右侧的楼梯下去,会有人来接应你们。”

  臻宁拼命点头,又问他:“苏公子,骆先生他在城门口,你——”

  苏晏林转过身,喉头微动,简洁道:“我现在去同他会合。”

  官道上,马蹄声伴随滚滚尘烟纷至沓来,伴随在嵇阙身边的都是此次跟随阮风疾进王都的叱风营嫡系旧部,同嵇阙一道作战多年,只是这次他们的刀口迫不得已对向了王成德守卫者,禁军。

  长刀划破血气,禁军的红缨枪亦是直朝要害而来,战况一时陷入僵局,嵇阙带领着从前的旧部,竟从中破出了条道路,一路飞驰来到了长天门前。

  商恪走小道,又并无禁军追赶,先一步带着他雇佣的弓箭手蹲守在了长天门两侧的钟鼓楼上。他焦躁地一遍又一遍地舔着下唇,几乎无意识地重复着:“人呢,人呢,人呢——”

  就在这时,嵇阙身骑骏马,身影有如一只沉眠已久终于醒来的雄狮,正不顾一切地往长天门的方向疾奔而来!

  商恪目眦欲裂地指着他的方向,近乎忘形地对身边的弓箭手道:“放箭!给我放箭!”

  长箭有如瓢泼大雨,以离弦之势直直地朝嵇阙的方向追去,商恪大喜过望伸出半截舌头,仰天长笑:

  “狗老天!我商家蛰伏多年,终于有了今天,嵇阙啊嵇阙,就是天神降世,今日也救不了你!”

  站在他身边的弓箭手全神贯注,一批箭射完了正要回身取箭,他回头的瞬间,只见一把长剑横扫而来!

  他还未来得及闪身躲避那锋锐的剑刃,便见一白衫青年从天而降,身姿穿梭在无数根长箭之中,有如一只轻盈的雨燕。

  而下一刻,他陡然出剑,弓箭手未能反应过来时,便被一片殷红而滚烫的鲜血飞溅了满脸,一滴血落进了他嘴中,入口甜腥。

  商恪的头颅有如一只废弃的玩意儿从高楼坠下,在地上砸了个稀巴烂,伸在外面的舌头仍在,就连嘴角都依旧上扬。

  下一刻,那弓箭手眼神呆滞,嘴张开呕出了一口血来。

  那柄长剑已擦过了他的咽喉。

  骆长寄持剑而来,对那一张张陌生的脸孔不闻不问,直到钟鼓楼上横尸遍地,无一活口后,他才漫不经心地用胳膊擦了擦脸颊上溅上的血。

  他从钟鼓楼上跃下,差点踩在了商恪摔烂了的头颅上。他嫌弃地将袍子提起,上马疾驰而过,跑了几步,正正对上了谈壑的那张因气愤难平而扭曲的脸。

  谈壑看着突然冒出头的白衫青年,总觉得哪里眼熟,道:“你是什么人?敢横在禁军面前,不要命了吗?!”

  骆长寄回身将还沾着商恪的血的长剑举了起来,剑锋指向谈壑的方向,朝他露出洁白的牙齿:

  “我什么也不是,就是安澜君座下不听指挥无视伦常的一条死咬不放的疯狗,谁来挑战他,都得先过我这一关,若是在我这儿过十招便败北的,没有资格站到他面前挑衅!”

  谈壑怔了怔,哼笑道:“毛头小子,自不量力!”

  骆长寄挥剑而上,带血珠的剑刃挥洒出凌云之势,谈壑拔刀抵挡,二人在马背上刀来剑往,而这时,崭新的马蹄声裹着周燮力竭声嘶的喊声从后方传来:

  “圣旨到,闲人回避!圣旨到,闲人回避!”

  他越过众人翻身下马,甚至来不及走阶梯,直接顺着城墙上的几块凸出的砖头飞速跨上了城楼,展开锦帛朗声读道:

  “昊天有命,王臣受之,楼虢二国无故增兵于边境,直逼北燕,我朝将士劝令撤兵,乃竟悍然不顾,伤及兵士,今日更于承恩楼上绑公主为质,实乃于我朝之大不敬,势难再予姑容。著安澜君嵇阙领军,厚集雄师,陆续进发,以拯燕民於涂炭,将此通谕知之,钦此!”1

  周燮话音刚落,谈壑愣神之际,骆长寄剑刃直冲而来,他躲闪不及,竟狼狈地被骆长寄从马背上撂下,而骆长寄在原地,笑盈盈地朝他咧着一排牙:“你看哪儿呢。”

  斛阳厉声对禁军小旗道:“让开!倘若耽搁战事,其后果并非你等能够承担!”

  禁军小旗们面面相觑,最终妥协地勒紧缰绳闪身一侧,为叱风营开道。

  叱风营的马匹有如风驰电掣一般涌出城门,好像一道道自天边划过的璀璨星子。谈壑精疲力竭地躺在骆长寄刀下,发出不甘的怒吼:“我操/他妈——”

  骆长寄从马背上跳下来,借着谈壑的衣袍将自己剑上沾的血擦干净,随后慢条斯理地看了他一眼,轻声说:“禁军大统领?”

  他哼笑一声,上马疾驰而去,最后那三个字响在谈壑耳边,清晰又讥嘲。

  “你也配。”

  谈壑躺在原地挣扎着起身,他原本干净的面孔上混杂着路边肮脏的泥水,袍子更是被骆长寄的剑上血污得无处见人。而骆长寄就在他一声声恨骂不绝中策马出了城门。

  城门十里外长亭幽幽,骆长寄能看见有一个人坐在马上时不时看向自己的方向,他知道对方一直在等着自己来。

  他驾着马一路朝嵇阙飞奔过去,嵇阙提前下马站在长亭外等着他,而骆长寄近乎是想都没想,就从马背上头朝下栽下来,刚刚好地摔进了嵇阙的怀抱。

  他将脑袋爱恋而不舍地在嵇阙的颈项旁蹭了蹭,随后将自己放在胸前许久的芙蓉石指环取出胡乱往嵇阙的手指上一套,热切地说道:

  “你走吧,走吧!五年前我没能帮你做的事,我现在做到了!”

  嵇阙盯着手上的指环看了许久,半晌笑了一声,又凝视着他道:“我们兵分两路,我赶赴前线,你跟苏晏林一道回春山外。等我到了北燕,定会传信与你。”

  他顿了顿,最终给予了骆长寄肯定的承诺:“等我来找你。”

  骆长寄还没反应过来,嵇阙就抵着她的额头靠向他的身体,在他眉心印了一个浅浅的吻,一触即退。随后他自然地松开了环在骆长寄腰间的手。

  下一刻,骆长寄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嵇阙跃身上马,回头朝自己笑着大喊了一声:“等着我啊!”

  他在骆长寄眼神能企及的最远处缩成一个窄小的人影,最终匿身于长亭外环绕的群峰之中。

  (第一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

  1:节选自《大清光绪皇帝宣战谕旨》,同历史无关

  第一卷终于完了!真的是很长的一卷啊。有很多想说的话,但最后都删掉了,还是留着完结的时候再说吧。

  btw,这章内容提要里真的让我想到走吧,走吧,人总要学会自己长大......哈哈哈有点洗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