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烧灯续昼>第137章

  “说到皇粮……”提到这个话题,阮风疾眉眼中恢复了几分自得,叹道,“相比往年,今年分给西境的军饷当真是丰厚太多,不用再勒紧裤腰带想尽办法搞钱搞粮了。”

  刘文山尚在户部时,西境每年的军粮几乎就没有凑齐的时候,往往都是下放一半儿又放出话来说让邠州往东侧的黔州粮仓借粮,往后再另行补上。然而,黔州粮仓除去本应分发给黔州百姓以及储备军的军饷,剩下那点儿根本不足以支撑西境军的消耗,阮风疾和阮隋无奈之下便开始自行垦荒种地,竟当真在鸪城外水土相对没那么干涸的土地上种出了些大豆小麦。

  前些年,阮隋和阮风疾还会上书请旨让户部将前些年所亏欠的粮重新下放,但十封里头有九封都好似沉入湖底毫无回音。

  无奈下,阮风疾曾在某年回都述职时同嵇晔提到此事。嵇晔虽对西境颇有微词,但还不至于小气至此,当即便下令刘文山为邠州放粮补饷。

  然而,当阮风疾很快发现,所谓的“另行填补”不过是拆东墙补西墙后,便果断停止管葳陵要粮,随后勒紧裤腰带硬着头皮自行解决叱风营和鹧鸪营这么多口军户吃饭的问题。除了自行垦荒,军粮离不得商户,就在安澜君回邠州前,阮风疾还亲自前去同邠州第一大富商琳城付家商议,可谓靠一己之力打破了所谓官民两清的屁话。

  只要朝廷一日不将合该送到的军器军饷下放,这种暗中“勾连”的关系便一日断不清。

  “欸,听说付家之前还曾经想把女儿嫁进阮家门,这事儿到底是不是真的啊?”周燮见当事人就在自己面前,一时没忍住问道。

  嵇阙挑起一边眉毛看向阮风疾,阮风疾动作瑟缩了下,无奈地:“你看我做什么!就算我有心想娶,人家姑娘也未必想嫁啊!”

  这倒不假。阮风疾如今三十好几,若是说在此之前从未议过亲那才是天方夜谭。早在他及冠时,罗月眉便做主替他择了门上好亲事。

  那时阮风疾年少气盛,眼高于顶,压根不把成亲当回事,只一门心思钻研武学,罗月眉担忧若是找个武将家的姑娘同他一处,定会天天打架闹得家宅不宁,因此还特意回了趟她的母家,清川罗氏。清川位于邠州以北,潭州境内,在拜访她手帕交时碰上了齐氏小女,性情温婉又不失坚韧。罗月眉喜欢得紧,当即便同齐氏交换了生辰八字,自此阮风疾同那齐氏的婚约便算是定下了。

  然而好景不长,齐氏女先天不足有咳疾,大婚三天前竟死于绣嫁衣的妆奁前,殷红的血同鲜红的嫁衣洇在一处,若不是丫鬟进来时发现她双眸紧闭面色如白纸一般,竟当真以为她只是缝得太累才在榻边睡去。

  阮风疾尚未成亲便做了鳏夫,寻觅亲事就此搁下,大约在几年过后,嵇晔有心替他做主为他择一门亲事,是当今秦皇后的侄女,正儿八经的千金小姐。就这样的身份,哪怕是皇子也是嫁得的,阮氏没有推拒的理由,只得应下。

  然而,千金小姐在此之前便有一青梅竹马,二人相恋甚笃,从秦皇后口中听到消息的秦大小姐绝食相逼非竹马不嫁,甚至差点闹到宫里头去,阮风疾觉着实在没有必要当那个强扭瓜的冤大头,便寻了个由头将婚事推了,也算是给了嵇晔一个台阶下。

  正因如此,他倒是从国舅和皇后那处讨了份人情,只不过阮风疾不常往葳陵去,也没什么用得着国舅一家的地方,平日里相安无事,也只有在逢年过节时通两封书信,备些薄礼罢了。

  如此这般,连续两任亲家均没结成,渐渐地,关于平西将军的传闻越传越离谱,媒婆嘴里的他怕是比安澜君还要天煞孤星两三分。琳城付家的姑娘不愿意嫁来,也在情理之中。

  “付家姑娘后来嫁给我堂兄,也算是同阮氏结了亲,日后为我们行方便也是理所应当的事。”阮风疾没好气地道。

  周燮道:“有后路是好事啊!不过如今情况不是已经好转不少了吗?”

  他看向嵇阙寻求认同,嵇阙点了点头,评价道:“魏言慎不错。

  “在朝中虽有质疑之声,但似乎一直不为所动,稳扎稳打,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他早年间在老梁那儿还碰过壁,但今年拨给他们的经费可是一分都没少。”

  阮风疾嚯了一声,正拊掌称赞要说些什么,却突然看见嵇阙停住了脚步,眼神霎那间如无波无澜的海面荡出一片涟漪,他顺着嵇阙的目光往前瞅,只见骆长寄垂首站在营帐前的草地上,一袭青色长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额际碎发低垂,出神地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在此时,阮风疾突然想起他远隔几年再次同嵇阙在抚川重逢的时候。他对自己这个师弟再了解不过,天生便是个重情的人,否则也不会自甘困于葳陵长达五年之久。但在葳陵这样长的时间,嵇阙自己便罢了,兴许是不想耽误姑娘家,可嵇晔为何也从未替他指一门亲事?

  当他这样问起时,嵇阙饮了口佳酿,用几乎是轻描淡写的口吻道:“他太纠结。”

  嵇晔在嵇阙眼里并不属于所谓昏君的行列,他也从不将自己的困顿和囚禁尽数归于对方身上。当他要给予嵇晔一个评价时,竟用了如此客观而毫无怨怼的两个字。

  “他太纠结。

  “他一方面怜悯我无人相伴,另一方面又怕我借着亲家的势力再度崛起,却也不肯将小门户的女子指我为亲,认定这样愧对先帝,因此若非迫不得已,都不会主动提及。”

  如今的嵇晔年近不惑,但他好像从未真正走出被权臣和四方武将所笼络而成的那座皇城。他被双方势力拉扯得喘不过气,却又始终硬挺着不肯低头,不肯承认无法周旋双方势力是因为他不够当机立断,也不能承认。

  这世间,本就没有能力不足的天子,只有不够尽心的臣民。

  哪怕这条铁律有人不认可,可它就这样斩钉截铁地存在着。

  阮风疾还没立刻反应过来,嵇阙便敲了敲他的肩膀道:“不说了,有人等我呢。”

  “谁啊?你不是已经审完了?”阮风疾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但师弟已然毫不留恋地走开,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他呆了呆,若有所悟,大声道:“你小子先带人家去吃晚饭!别□□熏心什么都忘了!”

  嵇阙的平稳步伐有一丝趔趄,阮风疾还是不放心,对周燮道:“你记得让人送饭过去啊,嵇衍之自己饿着没关系,可别让小念陪着一起。”

  周燮抽了抽嘴角,心想他可不敢打搅那两位的独处时分,双手抱胸眼睛往偏处一斜,指着不远处岔开话题:“阮将军,您看,那不是游神医吗?”

  明明营帐就在自己身旁,阮风疾连披甲都没来得及换下,就赶紧朝正低头凝视土地缝里头开出的小黄花的游清渠跑去。还有几步远时游清渠大概听到了他轻微的喘息声,抬起头来朝他笑了笑。

  阮风疾问他:“渠哥你不是在府里头么?怎么跑到营地来了?”

  游清渠老谋深算地背起手,挑眉看向他:“怎么?我还来不得了?”

  阮风疾赶紧道:“那倒不是这个——”

  “逗你的。”游清渠见他慌里慌张的样子似乎觉得格外有趣,噗嗤笑出来,这才正经解释道,“罗将军请我们到营地来,说之前太忙,都没来得及请我们一起吃顿饭,今日特地打了个烤全羊,把老樊还有丽娘他们全叫上,预计明天能吃上。”

  阮风疾松了口气,忙道:“那好,哥,你看现在——”

  “行啦,带我去找下今晚歇息的帐子吧。”游清渠拉住他一边衣袖,强行将他拽走,随后意味深长地看向他们身侧,“现在就别耽搁人家小情人叙话了。”

  骆长寄正兀自出神,突然感觉后颈微痒,是熟悉的清浅的呼吸,骆长寄迅速回头,入目的赫然是安澜君那张美人面。

  虽说分别并没有几天,但大约是他心中郁结,急需着有人能替他纾解一二,他几乎是被引诱着将嘴唇送上去。

  嵇阙见他如此主动,不禁挑眉,故意逗他,任他在自己嘴唇上啃咬都不予回应,骆长寄亲了半天发现对方没有半点回应,于是抬起脖子看向他,眼神中带有几分无师自通的嗔怪。

  嵇阙不紧不慢,轻声道:“这是谁家的小郎君,怎么一碰见我便动手动脚的。”

  一听他这话,骆长寄就知道他在玩什么戏码,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唇瓣便被对方用手指摁了两下,那登徒子还若有所思地评价:“嘴唇倒是很软。”

  手慢慢滑落,在腰际轻柔慢捻片刻,眼睛微弯,淌出温柔乡浸洇流转的风流,暧昧得让人不敢直视。

  骆长寄受不了地别开眼,他有时候真想不明白,分明嵇阙早就交代过他在此之前根本没那个功夫想男女之事,可每当拿捏自己的时候却总是驾轻就熟。无论是眼波流转,还是无辜撒娇,不管玩儿什么把戏,骆长寄好像都能被迷得神魂颠倒。

  不过说到底,安澜君嵇衍之倘若当真想玩儿风月场上的伎俩,倒也是手到擒来,不靠别的,光靠那双勾人眼就足够让人沉醉了。

  别人不提,骆长寄本人是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暴露出自己的不知所措。

  嵇阙见他红着脸不开腔,不由扑哧笑出声,很自然地捏出纡尊降贵的嗓音给他找了个台阶下:“但是呢,小郎君长得这么俊俏,我倒也不是不能开这个特例。”

  他贴得离骆长寄极近,偏着头透出种天真来,还将手指从骆长寄的喉结上慢慢往下滑,更是要命。骆长寄终于是被勾的受不了了,几乎是毫无章法地扑进他怀里索要亲吻。

  嵇阙倒是很替他考虑,没立刻再亲上来,而是将他一路带回自己的营帐,帐子一放二人便立刻又如胶似漆地吻到一处,骆长寄晕晕乎乎,衣衫什么时候被解开都想不起来。

  骆长寄平日里便格外配合,此次像是刻意要讨美人欢心,要什么给什么,自己撑不住也不喊累,美人听着耳畔的低吟,心中自然也是满意的。

  曾几何时还头疼过这小崽子的难哄,如今竟茅塞顿开,小念对他的脸可以说是毫无抵抗力,稍微使点美人计就要什么给什么,分明好哄的要命。

  作者有话要说:

  阮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午夜时分醒来是不是听到了啥不好意思说,你跟我说,我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