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花魁他是病美人>第14章 胡烈

  胡烈从不敢告诉任何人,他是个贪生怕死的懦夫。

  十二年前,他便应该是个死人,但是他逃了。

  军营里突发怪病,所有将士或轻或重出现症状,轻者周身发凉、骨头发痒,精神恍惚,重者出现幻觉,甚至神智不清的攻击身边的人。

  一开始他并未将身体的不适放在心里,直到他偷听到中郎将下令抓捕运粮官,他这才知道粮草出了问题。

  后来武泉战败,退守云中,他们要面对的,除了匈奴的弯刀、名为驰援实为屠戮的雁门守军,还有素日的伙伴和将士。

  遍地鲜血残肢,空气都是浓重散不尽的血腥气,他匍匐在血水里,能感受到身体因为不断流血而产生的哀嚎:他不想死。这一刻,活的本能战胜了一切。

  战后要打扫战场,恍惚中他发现,有身披黑衣的人混在雁门守军中。他们不搜刮战利品、不补刀伤员,只用一个小瓷瓶试探还存活的人。很快,他们来到自己身旁。

  闻到那股味道时,身体里泛起的诡异的满足感让他意识到对方是什么人,在粮草里掺杂毒药的就是他们。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死死拽住那人的手腕,失了神一般盯着那冒烟的瓷瓶。

  他被带到了一间民房,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送来药。在他神智恍惚的时候,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清醒时他咒怨自己,每每存了死志,又无法下手。

  就这样,他与世隔绝过了两个月,他知道了这个组织是大乘教,有前朝余孽参与,但他已经离不开了,也离不开那药。

  于是他放任自己,直到听说韩大将军叛国,韩氏、江氏满门抄斩。他知道,这是晋阳王做的,联合大乘教一起。

  天地无为也而无不为也,自己如何面对三万北征军冤魂!?这副身体已然堕落,火光既燃,身躯亦可舍。

  他表现的越发依赖底也伽,从俘虏到渐渐取得信任,离开了民房,加入了大乘教。

  十年里,他咬着牙,忍着蚀骨的疼痛酸麻,在泛瘾时以头抢地,甚至啃咬血肉,一点点减量直至断药。

  他看着人们被蛊惑,加入了这个无底深渊,却无能为力。他一路向上爬,终于接触到了卫札,他是卫骐与大乘教联系的唯一中间人。卫骐——就是那个逃跑的运粮官。

  计划很简单,以他的位置,随便传个不重要的消息是足够的。熏香、茶水、饭菜……总有一样能用上,多接触几次,宣扬一下大乘教秘药的神奇之处,他便入了套。

  两年过去,他不断送药给卫札,与他的交情越发深厚,就在他想逼问真相、寻找证据,或者……杀了他时,一个白衣人闯了进来。

  再次醒来是在密室里,但是他知道,卫札死了,那个白衣人杀的。

  另他没想到的是,他居然是大将军之子。虽不知道他如何活下来的,但看着他淡漠无情的眼睛,胡烈突觉有些哀痛。

  他大略讲述了一下自己这些年的过往,也省略了一些事情,他不敢说。然后他听见韩江清说要送他出城,他拒绝了。他苟活这么多年,如今见到大将军遗孤,誓要把命还给他。

  而且,大乘教最近异动频繁,这京城定有事发生,以他的身份,重新回到大乘教获取信息更容易。

  所以,他回到了知道的某个据点,不出所料,人去楼空。在他晃悠到第二个、第三个时,终于有人出来见他了。

  没有辩驳的余地,他被拷了起来。自己倒没什么关系,不知道一直暗自跟着他的江饶怎么样了,希望少受些伤。

  包扎好伤口,服了药后,江饶便沉沉睡去,阿赛收拾了带血的东西,又擦净四周的血迹。

  韩江清留下阿赛照顾他,自己则放下袖子掩好手腕,面色平静的走出。阿赛暗自观察,有些辨不出来他的情绪。

  “公子,我们怎么救人?”

  出了暗室,韩江清走到桌案前铺纸研墨,镇定淡然。

  “百户巷鱼龙混杂,他们藏在里面暂时不会出来。我曾与他谈过此事,他已为此做好准备。”

  韩江清写下最后一笔平静说道,放下笔端然坐好,等待墨痕阴干。阿赛偏头瞧了眼信件,带着火中莲的标志。

  京兆尹府衙

  烛火如昼,众捕快忙碌的往来,已近花甲的京兆尹刘大人端着茶,与身旁的岳明归谈论着此次刺杀案件。

  皇帝知道此事龙颜震怒,刺杀皇子使臣事情重大。遂命京兆尹查案,安平王同北军玄甲营协同调查。奉了皇命的岳明归便一同来到了府衙。

  就在二人翻阅卷宗讨论案情时,一道黑影从前厅房顶飘忽闪过。岳明归警觉的抬头望去,只见瓦兽屋脊上,一抹黑影隐于青黑间。

  流云蔽月,一切光影被黑暗吞噬,模糊了界限。

  不等他起身,一抹利光带着劲风直奔面门而来,岳明归脚步半退,迅速闪身躲避,锋芒擦着鼻尖直入木桌三寸。

  “来人!房梁上!”

  岳明归厉声呵到,四周捕快迅速围追,随那黑影向着远方行去。岳明归转身去看那飞镖,却见镖身上绑着折叠的纸条,上以隶书书写三字:

  “百户巷。”

  纸条下方画一朵火中莲,妖冶黑暗。

  岳明归垂下眼帘掩住眸中神思,转身看着撑着桌子站起难掩惊骇的京兆尹,忽地粲然一笑:

  “刚要打瞌睡便有人送枕头。”

  百户巷

  作为京城里的贫民窟,百户巷里污水横流,两旁土房拥挤,纵横交错,遍地泥泞,各种腌臜之物发酵出恶臭,房屋里男女喊叫、小孩啼哭,各种声音交杂在一起。

  陋巷某个角落的屋子暗着烛火,隐有风吹过,燃着烛花的火焰便是一晃,屋子里没人。

  顺着那风的方向,穿过一条暗道,蜿蜒几转便来到了一处厅堂,几位蒙面人聚集在一起,桌子上堆满了纸张,有的作图有的写字,里面木桩上还绑着个瘦削的男子。

  那人脖颈弯出一道弧,头无力的垂在胸前。嘴角不住滴落殷红的鲜血,脸上沾满泪水。身前却无太多伤痕,只是被绑缚的身体偶尔颤动一下,他已经陷入最深的幻境中了。

  “右协侍法令:背叛我佛者,失念绝識,永坠无间。

  他虽然杀了叛徒卫札,可逃离亦是背叛,我提议:立即处死,然后转移。”

  一个打着赤膊、肌肉密集的壮汉粗声粗气的说到,面巾上方露出来的眉毛断了一截,染成了黄色。

  “欸,黄眉,你急什么。

  放心,跟踪的毛头小子中了左协侍给我的毒,早死在哪个水沟里了。况且这里人多地形复杂,是目前最适合的地方了。”

  另一个用发簪随意绾了个发髻,腰侧挂着几个不发声铜铃的黑衣女子缓缓踱着步子,来到至胡烈身前,一边上下端详着他,一边随意道,目光落在他露在外面皮肤的刀疤上。

  “青灵,怎么,看上他了?”

  黄眉目光粘在那女子身上,一挑眉粗声道,末了还不怀好意的笑了出来。

  “滚吧你,老娘就是想看看,当年三战匈奴的北征军是什么样子,以前都戴着面具瞧不清脸。”

  屋里顿时响起一片哄笑声。

  “行了,左协侍有令,留他一命,焚城后带回幽州处置。”

  名叫“青灵”的女子转过身来,看着哄笑的一众男人,沉下脸来拿出枚令牌,没了笑模样,气氛顿时严肃起来。

  “左协侍?你可真是好大的福气,难怪来的突然,上位这么快。”

  黄眉沉默着,身边一精瘦尖嘴猴腮的矮个男人先挥舞着手臂,阴阳怪气发了话。

  平日教中事务都由右协侍打理,左协侍神龙见尾不见首,时间久了,底下众人对他便有些意见。

  而青灵是最近两日突然出现的,虽地位高,但难以服众。平日里伪装的和气,到了现在便有了突破口。

  青灵见状也不恼,反倒笑的越发开心,一步一顿,慢慢悠悠走到了那人身边,食指拇指捏在下颌处,偏头似是在端详一个没有生命力的物件,眼底没有半点情绪。

  “那这位鹅行鸭步的,有没有觉得腹部疼痛,心腑燥热啊?”

  话音刚落,那猴相男子就面色煞白捂着肚子痛苦不堪的倒下了,嘴里不住呻吟着。身边原本围拢的几人瞬间做鸟兽散,退开了好几步远。

  “你,下毒……毒妇……”

  猴相男子缩成一团,痉挛着手指向青灵,骤然垂落下去,人也没了呼吸。

  四周的人脸色难看的很,忌惮又畏惧的看着青灵不敢说话,随后最先打破寂静的还是蹲下身看着他尸身感慨的青灵:

  “既然不想要这条命,那送你下去也算是功德一件。”

  说罢,她拍了拍手站起身来,惊讶的看着警惕的一圈人。

  “怎么,各位莫怕,我只是随性惯了,倒也不差诸位这点微末好处。”

  由于忌惮她不知何时下毒,以黄眉为首的几人立刻屈服摆出笑脸来:

  “这是说的什么话,您既然拿着令牌,那就有如左协侍亲临,我等刚刚冒犯了。”

  “那我之前所说,还有异议?”

  众人立刻摇头,齐齐坐了回去,继续自己手里的活。

  正要转身时,外面传来动静,是什么东西落入院中,还有外面喧杂的吵嚷:

  “抓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