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季节的梅林无甚景色,只有光秃秃的梅树伫立在园中,除了偶尔有附近几个院子的学子穿过这座林子,来此处的人并不多。

  江逸带着他们穿过月亮门,来到一处偏僻的夹道,果然看见一棵高大的槐树。这槐树生得粗壮,有一个树枝正好横着生长到了院墙边。

  “就是这了。”江逸指着那槐树朝两人眨眼。

  “不过…谁先上好呢?”他说这话时眼睛不停地看向章季青,意思再明显不过。

  谁叫他长得最高,还是武将世家出身,这种打头阵的事怎么看起来都非他莫属。

  陈熙与江逸才认识不久却默契十足,立刻明白了江逸的意思,也同样看着章季青微笑说道:“要不章公子您先替我们探探路?”

  章季青也有自知之明,他主动要求加入的,多出点力也应该,于是欣然同意。

  只见章季青撩起身上的长袍,一个简单的助跑,三步并作两步蹬着老槐树的树干跳起来,手一伸抓住一根桠杈,随后一个翻身站到了树枝上。

  靠!太装了!

  这一整套行云流水的漂亮动作只得到江逸一个暗暗的吐槽。

  这是来我面前显摆的吗?这让我等下还怎么用最朴素的姿势爬树?!

  嫉妒让他面目扭曲,他酸溜溜地抬头对这树上的章季青说:“爬得真好,猴子都没你灵活,这树要是足够高你还不得上天呀。”

  身边的陈熙原本还面无表情地看着章季青表演,但听到江逸阴阳怪气的夸奖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章季青大概是没想到,自己简简单单上个树怎么就惹到了江逸。江逸这话乍一听没什么,仔细一想怎么就那么不对劲呢。

  “逸哥儿你先上?”陈熙扬起下巴指向面前的槐树,询问江逸。

  江逸点点头,他先把前面的衣服卷到腰间,然后走到树下抱着树干试了试。

  这时陈熙走了过来,伸手在他身后托举了一把,这让江逸轻松了不少,一个借力,很快够到了章季武的手,在他的帮助下沿着最低的那根树枝爬了上去。

  等他上去后便趴在树杈上朝陈熙伸出手:“熙哥儿过来,我拉你一把。”

  谁知陈熙挥挥手,拒绝了他的帮助。他的动作同章季青差不多,先是蹬着树干借力勾住树枝,然后利用臂力做了个引体向上的动作就爬了上来。

  江逸看到这一幕无言以对,人类进化没带他呗。

  原本以为大家都是国子监的文弱书生,现在发现文弱的只有他。

  虽然心里骂骂咧咧,但江逸还是没有耽误正事,指挥着另外两人赶紧跳到围墙上,虽说没什么人路过,但万一被发现了岂不功亏一篑。

  围墙的另一边是一个小巷,离地高度目测三四米的样子,先攀着墙边再贴墙跳下去应该不成问题。不过另外两人大概是知道了江逸的水平,非常自觉的先跳了下去然后等在墙下准备扶他。

  江逸落地的那一刹那,一个声音在三人身后响起:“你们在干什么?”

  他们回头一看,发现是巷子对面一户人家的门刚好打开,一个八九岁,穿着短款交领的小女孩站在门口目睹了三人爬墙的这一幕。

  她紧张地看着三人,神情戒备,似乎随时要大声叫唤起来。

  这个位置离国子监的后门并不远,平时巷子里还会有差役巡逻,要是被发现就不好了。

  江逸一看情况不对,连忙跑过去先捂住了对方的嘴。

  “我们不是贼人,我放开手你别叫人,行吗?”

  “唔唔……”小女孩连连点头。

  待江逸一放开手,小女孩生怕他们是什么拍花子的贼人,吓得赶紧往屋里跑去,顺便还关上了门。

  江逸无语,我长得难道这么像坏人吗?

  “还是赶紧走吧,等下不定后门有人出来。”陈熙指指巷子不远处的国子监后门,提醒江逸。

  江逸马上回过神来,左右观望了一番,朝两人挥手招呼:“快走快走。”

  只有章季青看着小女孩家门口,担心问道:“不会有问题吧?”

  要是这小女孩告诉了大人,或是通知了附近的巡逻营的就麻烦了。这要被逮住,绳愆厅的规矩不是摆设,罚起来可不会管是哪家的子弟。

  “能有什么问题,待会儿过了午膳时间还不回来才会有问题。”江逸拖着他赶紧往巷子另一头走去。

  ******

  国子监后门的巷子出来走了一段路就到了守正街。

  这守正街在国子监附近,平常就人来人往甚是热闹,尤其是到了饭点的时候,各家酒楼更是宾客盈门。

  三人穿着锦衣华袍,又个个都是长相出众,贵气十足。一走进酒楼就得了店小二的热情招待。

  “三位公子楼上雅间请。”一名褐色布衣的店小二招呼着他们往楼上去。

  江逸他们跟随小二上楼后来到楼梯口旁边的一间雅间内。

  上了菜陈熙才想起来,明明章季青只是顺了个路,怎么还蹭上了饭呢。

  不过看到号称要请客的江逸没说什么,他也不打算开口,左右不是他花钱,谁做东谁有话语权,自古都是这个道理。

  而一旁的江逸则根本没想起这个事,他一边夹了一口店小二介绍的招牌红烧狮子头品评,一边自来熟地跟章季青攀谈起来。

  “你是如何知道国子监膳堂难吃?你不是跟我们一样是今日才入学吗?”

  章季青夹菜的手顿了一下,回答道:“我并非今日入学的新生。”

  “咦,你不是广业堂的吗?我以为咱们五号院住的都是同一个堂的。”他立刻就把章季青的话理解为他们不是同一个年级的。

  章季青也不遮掩,坦坦荡荡解释道:“我跟你一样是广业堂的,只不过我是去年入学的。”

  “不对啊,去年入学的不该升入修道堂或诚心堂了吗?”江逸有点糊涂了。

  陈熙在旁听出了个大概,笑着同江逸说:“这还不容易理解吗?就是说他的积分不够升入修道或诚心堂呗。”

  国子监分春秋两季入学,每一堂的学时为一年半。所以虽同为初级班,会有三个入学阶段。

  但因为升入下一级别是按照月考积分计算的,半年就升到中级班的学霸也有,一年半升不到的下一级别的学渣也不少,这一群体尤其以那些勋贵子弟为重灾区。

  陈熙的话一针见血,虽然说的是事实,但章季青还是被他说的有点尴尬。

  不过他的尴尬马上就被江逸打破。

  “那可是太好了!”江逸喜出望外,“我正愁在国子监没有相熟的师兄,我们现在住在一个院子,有什么问题刚好可以请教。”

  在信息共享渠道极度缺乏的古代,又没有辅导员制度,江逸除了从陈熙嘴里听说了一点消息,对国子监真是一无所知。

  消息闭塞对一个致力于在国子监混日子的人来说那是相当不利。所以听说了章季青的事之后他只觉得这不是巧了,他就需要这么一个同伴。

  章季青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一下子愣住了。

  学堂里很多的人对他武将世家的出身瞧不上,特别是见他不学武科非要来国子监走科举路子,还每回都成绩垫底之后,嘲笑的声音就不断。

  所以他虽然上了一年多的学,但其实并没有什么朋友。

  看来这次他要交到新朋友了,章季青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