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嘉言自然不会知道江逸心里在想什么, 见他面色有些不对也只以为江逸是才知道这件事感到惊讶。

  此次兵马指挥司的人来得正好,一番解释后,大家皆大欢喜。

  高飞虎带着被抓住的几个贼人和被拐的那三个小女孩回去复命, 而韩嘉言也可以带着侍卫继续前往瞿县。

  临行之前,江逸与韩嘉言道别, 在知道他这次办完事很快就会回京城后, 便与他相约下回在京城再见。

  “韩大哥, 我家就在安平街的庆国公府, 若你回了京便让仆人来我家知会一声。你初来京城, 到时我一定带你好好逛逛。”

  韩嘉言颔首笑道:“我定记得。”

  站在江逸身后的黄柏小声提醒他, “少爷,您明日就要去国子监了。”

  江逸还真的差点就忘了, 他还没放过这么短的假。

  他皮笑肉不笑地对黄柏说:“黄柏你记性真好。”

  无辜的黄柏缩着脖子低下头,在心里嘀咕, 少爷不喜欢他多话就直说嘛, 这阴阳怪气的他万一听不明白呢。

  江逸回头跟韩嘉言说:“不过我现在在国子监上学,每月只有朔望两日有学假, 要是让人来送信便这两日来。”

  “无妨,等你学假之时就好,我在京里应还会再待月余。”韩嘉言耐心答道。

  一旁的孟泰见到此情此景,心中不免感到欣慰。

  自夫人离开后,世子对王爷难免有怨言,平日父子之间常有关系紧张之事却无人敢相劝,在府里世子对庶弟们亦是漠然置之。

  而在南地, 因着定南王世子这层身份, 极少有人能真的把世子当做朋友看待,自小一起的侍卫伴读也不敢稍有逾矩。

  这次难得遇到一个这么活泼的郎君, 让进京后一直心事重重的世子心情舒畅了不少,因着这点,孟泰在心里对江逸抱着几分感激之情。

  “好了,逸哥儿你再这样下去,可就要耽误韩世子了。”见江逸还想要交代更多,辛静姝出言打断了他。

  待韩嘉言走远后,辛静姝瞧江逸似乎还有些依依不舍,打趣道:“上回夫君出远门,也没瞧见逸哥儿你有这么不舍。这要是有机会,你是不是想换个大哥了。”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嫂嫂怎么还拿这话逗我?”

  他倒是想换,那也要能换才行呀!这哥哥又不是街上买的大萝卜,看着不水灵就能想换就换。

  这事结束后,江逸和辛静姝及辛夫人也没有再多做停留,简单在寺里用过斋膳,午后便回了府。

  回去后到了长公主院里回话时自然又是好一顿解释,好不容易哄好了母亲让她相信自己确实什么伤都没有,江逸才敢把定南王世子的事情说出来。

  “虽然母亲说着定南王府的不是什么好人,可我见韩大哥人就很好,与我素不相识就愿意救我,一听说那些小姑娘有难也马上派人去救。”江逸拼命在母亲面前说韩嘉言的好话,生怕母亲不同意自己去定南王府的人交往。

  “定南王是定南王,他儿子是他儿子,自然会不一样。”谁知长公主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她对韩嘉言一点也没有偏见,毫不迁怒。

  江逸这下不担心了,欢欢喜喜地回了长乐院。

  没想到母亲这思想还挺先进,讨厌就只讨厌一个人。不过方才好像忘问了,这定南王是怎么就惹得母亲如此厌恶呢?

  ******

  次日回到国子学,江逸一扫前日下学时的颓废,看上去神采飞扬。

  尤其是江逸坐在讲堂中时,他一边听一边不停往窗外看,面带笑容,像是期盼着什么出现一样。

  这引起了陈熙和章季青的注意,两人猜测,这是学假时遇到了什么事?看他这笑容,还是一件好事。

  趁着助教布置完作业不再四处走动的功夫,陈熙悄悄戳了戳江逸的手臂,小声问道:“今儿你到底怎么了?一回来就精神亢奋,一整个早上看了外面不下十回。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大事要发生吗?”

  江逸神神秘秘地说:“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切,故弄什么玄虚!”陈熙不以为然。

  两人说完没多久,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锣鼓声。

  不止他俩听到了,其学子也都听到了,大家都骚动起来,连助教都站起身来朝门外望去,所有人都在找这是发生了什么。

  “这是附近谁家娶亲吗?”众人纷纷猜测。

  听了一会儿就发现,这声音好像不在国子监内,是因为广业堂一斋的讲堂在靠近围墙的一侧,所以听得到,但很快就慢慢远了些。

  只有江逸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自言自语道:“还挺准时的。”

  陈熙问他怎么回事,他又懊恼道:“哎呀,忘记找个画师来记录下这一刻了。”

  复又问陈熙:“熙哥儿你丹青如何?”

  陈熙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拿手去试他的额头,“这也没发烧呀,怎么还讲起胡话来了?”

  “你才讲胡话呢!”江逸一把推开他的手,拍了拍前排坐着的章季青,问道:“季青,你知道咱们学里谁最擅长丹青?”

  “要说擅长丹青,那自然是纪司业了,司业最擅人物花鸟图,等升到了诚心和修道堂的时候还能得纪司业亲自教授呢。”

  章季青不愧是留级生,知道的就是多。

  “那可惜了,总不能让司业替我去画。”

  “你到底弄了什么来?”陈熙这下也明白这动静是江逸弄出来的。

  ******

  此时的国子监外,由西城兵马司副指挥使高飞虎带队,一行人有的拿着锣鼓敲打,有的抬着牌匾,还有的举着锦旗,仔细一看都是穿着兵马司官差制服的差吏,一路向集贤门行去。

  因为他们的阵仗,跟在后面看热闹的百姓越来越多,导致队伍越发庞大。而这些人也并不驱赶,只派了两人维护秩序。

  浩浩荡荡一行人往国子监而来,以至于快到国子监门口时,里面的人看这架势目瞪口呆。

  差点以为这光天化日之下京畿重地还有人要来国子监闹事。

  直到看见领头穿着官服的高飞虎,这才安下心,接着便迎了上去询问。

  在知道是西城兵马指挥司的人之后,守门之人忙去国子监里面禀报。

  因祭酒今日有事不在,跟着守门的人一起出来的是司业纪连云。

  纪连云一走到门口就见到高飞虎以及周围一群睁大眼睛兴致勃勃看着他们的百姓。

  他与高飞虎见面寒暄了几句,因觉着在这大门口讲话也不像样,再说还有那许多围观的人,便提议进去说话。

  谁知高飞虎并没有挪步的打算,甚至不等纪连云再次说请,就着急把今日的来意和盘托出。

  纪连云听完思考了一下,一时有点不太相信,重复道:“高大人的意思是,昨日兵马指挥司接到报案走失了几名孩童,然后就在东郊的红螺寺碰到了救下这几名孩童,并抓住歹人的江逸,所以今日特来国子监表示感谢?”

  他有此疑虑不是因为看轻江逸,而是觉得就算感谢也应该是登国公府的门感谢才对,怎么会跑到国子监来了?

  “是的,纪大人,若不是江小郎君有勇有谋,机智过人,那贼人很有可能就被逃脱了,并不只是京城这几户人家会亲子离散,那些人逃窜到他处,还会继续作案,那时又不知要有多少人受害了。”高飞虎对着纪连云大声说道。

  他的声音甚至有点过分大声了,纪连云感觉这话不是说给他听的,而是说给在场的百姓听的。

  果不其然,围观的众人听说后就开始窃窃私语。

  “原来是国子监的小郎君抓住了那拍花子的贼人,昨儿听说有人在巷子里被拐了,吓得我今天都不敢带我家小娃去街市,就怕走散被拐了去。这江小郎君抓住了贼人可真是为民除害了!”

  说话的是一个穿这蓝色花布衣裳的年轻妇女,她家里孩子还小,最怕这些拐子,听了高飞虎的话后连声夸赞江逸。

  “谁说不是呢,这些贼人走街串巷,趁着大人一个不注意就把小孩拐了去,等报了案他们早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哪还找得回来。”人群中有人附和。

  还有人说起后果,引起一片讨伐声。 “听说有那凶狠的,不光女娃子被卖去那腌臜之地,男娃子也会被打断手脚去乞讨,再见时更是连家人都认不出来。”

  “那这江小郎君可真是救了好些人家!”

  “看来国子监的学子们不仅才学过人,这品行及勇猛也是一等一,不愧是国子监的学习子,住在这旁边,我们都觉得安心多了。”

  这人一听就知道是附近的居民。

  “是呀,听说被拐走的就有国子监附近的一户人家的孩子,多亏了有江小郎君。”他提起这些后,众人皆是点头称是。

  还有人教导同样挤在人群中看热闹的自家孩子,说:“你瞧瞧国子监的学子们,你要以这位江郎君为榜样,在私塾读书时也要努力上进,争取有朝一日能考进国子监太学,成为有勇有谋的国子监学子。”

  纪连云不小心听到这位家长教导的话,差点要出言劝阻。

  以谁为榜样都好,可千万别以这位郎君为榜样呀,否则这孩子怕是就没有读书的前程了。

  因为有很多附近的居民平日里也见过纪连云,还有些人替国子监膳堂帮过工或运过米粮菜果,于是有人大着胆子朝纪连云喊道:”纪大人,可否请见义勇为的江小郎君出来让我们也见一见?也替被解救的孩子和附近的百姓向这位郎君道谢。”

  这话一出,围观之人纷纷出言附和,“就是就是,让我们一起谢谢这位郎君!”

  百姓们这么热情,纪连云有点不好拒绝。若是在那些官府衙门前,百姓不会这么大胆。

  但国子监是天下学子们求学的圣地,也是百姓心中向往之地,不能随意斥退他们。

  再者,百姓们要求的是请江逸出来让他们道谢,是出于善良本心,他也不好就这样拒绝。

  就在他左右为难之时,高飞虎又推波助澜了一把。

  “我昨日回去禀报指挥使大人后,大人称正是有国子监诸位大人的悉心教导,才能教出江小郎君这样智勇兼备,疾恶好善的仁义君子。”

  然后指着门外这些人抬着的东西说:“大人特命我今日送来这牌匾与锦旗,以示感谢。纪大人不若把江小郎君请出来,让我等将这锦旗赠与他,也可以一起让百姓们见一见这位郎君。另这牌匾是赠与国子监诸位的,纪大人代为接受可好?”

  就这样,在围观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说中,纪连云不得不命人去广业堂寻江逸出来。

  等待期间,纪连云看向高飞虎,低声问道:“高大人,我猜这赠送牌匾锦旗应不是兵马司指挥使大人的主意吧?”

  高飞虎嘿嘿一笑,打了个马虎眼:“在下只是听命行事,纪大人说的我也不知是不是。”

  纪连云听他这么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但也没有再追问。

  虽知道纪连云不信,但对方不再问,他也舒了一口气。

  这个主意还能是谁出的,当然是江逸本人咯!

  高飞虎想起昨日他不过是借机夸了江逸几句,说是因为有他与定南王世子相助才能这么快将贼人缉拿归案,解救这几个孩子。

  也明说自己回去后会告知指挥使大人和这几个小娘子的家人,让其家人登门道谢。

  他专司京城街面的治安维护,巡逻缉捕盗贼的过程中见过不少此等案件,深知江逸等人的举手之劳对这三户人家意味着什么,所以再三向他们表示感激。

  谁知江逸听后眼睛一亮,临走前偷偷拉着他说是有个请求,请他不要让人上国公府道谢,而是把地点改为国子监。

  还言明要大张旗鼓,知道的人越多越好,甚至提出要做个感谢国子监的牌匾,以及一面绣字的暗红色绸缎制成的锦旗。

  更是说这做牌匾和锦旗的钱他自己出都行,只要按他的所说的送去就好。

  锦旗的制作样式和绣的字都帮忙想好了,上书,感谢国子监广业堂一斋学子江逸,见义勇为,为民解忧,落款守正街百姓。

  落款不落具体人名也是江逸要求的,他担心几个小女孩被拐引人非议,特地说明了来国子监感谢时不用那几户人家的人出面,锦旗上也不必注明。

  ******

  众人等了没多久就等来了春风满面的江逸。不光是他,广业堂一斋的学子们也全都来了,至于他们是真的想来还是被江逸拉着来欣赏他的英姿的,就不得而知了。

  但纪连云看众人的表情,猜测有部分人是主动要来的,课业的时候能出去看热闹,对某些人来说是求之不得,但另一部分人就不一定了。

  他完全想不到江逸是怎么忽悠助教同意所有人都过来的。

  原本派去的人找到助教,只说纪司业找江逸有事。但江逸岂能不知这是他安排的人来了,马上大声问来人是不是兵马司高大人找他。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学堂里的人自然感到疑惑。

  这时江逸漫不经心地说道:“昨日不过是举手之劳,与人一起救助了几名孩童,没想到高大人还这么客气,非要到国子监来感谢,这种小事还如此大肆宣扬,实在惭愧。”

  江逸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只有陈熙在一旁低着头笑个不停。

  他还不知道江逸是什么样的人吗,这话也就说给助教听听了,这多半就是他自己弄来的人,要真是觉得不足挂齿,怎么会有这么一出。

  瞧他说得这么正经,怕是连他自己都要信了吧。

  江逸慷慨激昂的时候见到好友一个劲拆他的台,悄悄用脚踢了他两下,“别笑了,再笑就不礼貌了!”

  “好好,我不笑了。”陈熙这边刚停,章季青那边肩膀又开始抖动。

  罢了,江逸索性放弃,转而与其他学子说了起来。

  在一片到底什么事的询问声中,江逸才把昨日之事告诉大家,然后收获了一群人的赞叹。江逸在学里人缘不错,随后就有些好热闹的人提出要一起去。

  助教自然不同意,司业只让人叫江逸过去,其他人想偷懒的心他哪能不知。

  “王助教,子曰见义不为,无勇也。助教每日在学堂里教导我们这些道理,我正是受了助教的教导在当时才能及时地站出来。这次应该感谢的不仅仅是我,还有王助教您呀,我提议,我们大家请王助教一起过去,接受这份荣誉。”

  在他的呼吁和众人的起哄中,被捧得这么好高的王助教半推半就与他们一起离开了讲堂。

  连助教都去了,其他人还留着多少显得有些不合群了,于是就出现了纪连云看到的全班都来了的景象。

  陈熙在看到江逸做的这一切后,偷偷地跟他耳语道:“逸哥儿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这样张扬有何好处?”

  江逸悄声回答:“你可知我上回去宫里,被皇帝舅舅说了,这后半月在学里要是表现不好就要罚我板子。

  “你也知道,这我哪做得到!现在有了这件事,我这总该算是表现好了吧。学生不能一味只看月考等次,难道德行不重要吗?如果品德作为评判的一部分,那我这个月必然能得优等。”

  江逸搞这么多其实就是为了不挨景元帝的批评,不被他找借口体罚。

  “你想得很好,但最好先劝祭酒接受你这套说法。“陈熙对他说的这个并不看好,月考不行一切都白搭。

  要是江逸平时勤奋也行呀,他平时不学习,月考还不好,皇上真能因为这个就放过他?

  “那也要一步一步来,教育的改革哪能这么简单。”江逸野心挺大,为了自己在国子监的这几年好过点,他已经开始谋求改变制度了。

  ******

  到了集贤门,简单沟通过后,江逸立刻化身现场指挥,具体就跟现代的颁奖典礼差不多。

  他先是让高飞虎掀开写着育才有方的牌匾与纪司业和王助教一同面向百姓,接受百姓的目光洗礼和掌声祝贺,又让纪司业现场发挥,说了几句鼓励学子和百姓的话。

  自己则在最后接受了高飞虎颁给他的锦旗,并说了一些谦虚的客套话。

  在他事先跟高飞虎商量过的流程结束后,围观的百姓才随着兵马指挥司的差役一起离开。

  只留下一脸茫然刚刚发生了什么的纪连云和王助教,以及那群围着锦旗感到新鲜的一斋学子。

  “好了好了,你们看到没,这面锦旗写着广业堂一斋,这也是咱们一斋的集体荣誉。我决定把这面旗子挂在一斋讲堂的墙上,让每一个进来的人都能见到这是附近百姓对国子监学子的感谢。”

  江逸拿过锦旗,宣布这个决定后,立即得到了一众学子的欢呼支持。

  这群学子大多数都是官宦子弟,平日甚少接触到百姓,即使有,见到的也是对他们的畏惧和讨好。

  这还是头次感受到百姓如此真诚感激的目光。刚刚的百姓见到这么多穿学子服的人,哪里能准确地分辨出谁是江小郎君。

  他们只认为这些学子都是一样的好人,所以见到每个学子都带着发自内心的欣赏和感激。

  任何人都有被尊重的需求,这些纨绔子弟们第一次感受到了这种不因权势而带来的尊重,所以才会对江逸说的话这么支持。

  全程参与这一切的纪连云再次感叹,这江瑾和的弟弟真是个妙人。

  ******

  自我感觉有这次锦旗护身的江逸在接下来半个月的学习中仍然我行我素,像想偷懒时绝不委屈自己。

  唯有到了最后考试那两天,还算重视,拿出了当年大学临时抱佛脚的精神,突击复习了一整天。

  国子监的考试模拟科举考试,学子们要在试卷上写明堂斋、姓名、年龄、籍贯等,姓名等信息密封后由博士、助教、学正、学录等教官批阅,考核成绩经祭酒与司业审定后张榜公布等次。每次学业考核成绩优等可积1分,中等得0.5分,差等不得分。

  虽然突击复习了,但江逸对自己没有那么高的要求,运气好能得中等也就行,要是得了差等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不管考的结果如何,反正考完之后他就放飞自我接受了韩嘉言的邀请,跟着他韩大哥骑马郊游去了。

  于是辛辛苦苦出了大半个月公差,还没忘记带着大包小包礼物赶回来的江慎,得到的就是弟弟跟定南王世子出游的消息。

  哦,不仅如此,是暴击三连。

  “逸哥儿在国子监差点从马上摔下来?去东郊红螺寺遇到拐小孩的歹人?定南王世子带他骑马玩去了?”

  还好,没真摔下来。嗯,歹人也被抓住了。但出游是真的出游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