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嘉言的到来让事情变得简单了点。

  只见他不知道跟马车里的袁文良说了些什么, 对方就老老实实地退回了巷尾。

  江逸路过他马车旁时见到他一脸憋屈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忍不住得意地扬起了嘴角,对着对方摇头晃脑挑衅完才让车夫加快速度。

  他一回头就看到韩嘉言骑在马上含笑看着他,有点不好意思刚才幼稚的样子被子斐哥哥见到。

  忙转移话题问道:“子斐哥哥, 你怎么过来了?”

  “本想过去庆国公府接你的,没想到你这么早出门了, 恰好就在这碰上了。”韩嘉言笑着回答。

  他自然不能告诉江逸是担心江慎拦着不让他过来, 所以才打算亲自上门去接。

  “方才那人就是在国子监害你的人吗?”韩嘉言来京的时间不长, 对京里这些世家不算熟悉, 但他上回带着江逸骑马时听他说过一嘴学里的事, 结合方才见到的马车标记, 大概猜出了两人之间的恩怨。

  江逸一说起这个事就很气愤,“就是他!明明是自己摔倒砸了腿还赖我头上。这也就罢了, 还在皇帝舅舅面前告我的状,把伤势说得那么严重, 害我差点就挨了一顿板子。我见他这不是已经可以下地了嘛, 哪有他家人号称的那么重的伤!”

  “嗯,知道了。”韩嘉言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

  知道什么了?江逸一头雾水, 没听出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过抱怨够了之后就问起今日定南王府有什么好玩的,“子斐哥哥,今日有什么好戏看,是不是最近又有什么流行的戏本子了?”

  京里的娱乐活动不少,最受欢迎的一项就是听戏,不过一般一出戏演了一段时间听得人就慢慢少了,为了抢占市场各家戏班子多请文人墨客写戏, 还有些干脆拿着那流行的话本排起了戏。一出戏从本子演员到布景都需要花很长时间打磨, 所以新戏的迭代是比较慢的。

  但每回只要一家有新戏,就会带起一股井喷的热潮。江逸以前也没少到处去看戏, 可自从上了国子监,这种娱乐活动就几乎与他无缘了,因此对京城现在流行什么,有什么新戏一概不知。

  “是听说最近有了新戏,我甚少听这些,不过听你府里的下人说你喜欢听,所以今日才想到邀你一起。”

  韩嘉言一方面的确是听孟泰说起打听到的江逸的喜好,另一方面也因为江慎这段时间的刻意阻拦,存着一点故意与他作对的心思。

  这第二个原因他是肯定不会跟江逸说的。

  江逸对韩嘉言简直不能更满意了,“子斐哥哥,你比我哥可好太多了。你都不知道我哥昨日说了什么,我才从国子监回来他就说要给我布置功课,连口气都不给喘,奴隶主都没他这么没人性!”

  “既然如此,那等我回南地,你不如跟我一起回去可好?”韩嘉言半开玩笑地说道。

  不说江逸听到这话是什么反应,他身边跟了最久的仆人孟泰听了后不由心惊胆战。

  他家世子爷是那种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之人,对于与其投缘,相处愉快的江逸,从他这段时间的行为就能看出,他一点都不吝啬对江逸好,他很担心世子爷说这话是真的想把江小郎君拐跑。

  “等我大些可好?我现在还在上学,母亲肯定舍不得我,待我再大点就可以像我哥当年一样去游学,那时我就去南地找子斐哥哥,如何?”

  看着江逸认真与他探讨去定南王府的可能性,韩嘉言听后大笑,“好的,待你想去玩了就写信给我,我派人来接你。”

  ******

  到了定南王府管家已经恭候多时,待几人进了府后,管家便向世子爷禀告戏台已经准备妥当,询问要点哪出戏,何时开场。

  韩嘉言看向江逸交代管家道:“一切听小少爷的吩咐。”

  带不带姓称呼亲密程度完全不一样,这句话明显就是让管家把江逸当做自家小少爷看待。

  江逸也很随意地答道:“我都没有关系,子斐哥哥你想要听哪出戏?”

  “你看着喜欢就可,今日以你为主。”韩嘉言笑道。

  虽然此前已经见过江逸,但管家那时还只是把江逸当做客人看待。没料到几日不见,这位小少爷对世子的称呼都变了,世子爷态度也有了不同。

  知道世子爷对这位江小少爷的转变后,管家态度更加恭敬,并在心里想着待会儿一定要再好好嘱咐一遍府里的丫鬟下人们,让他们精心点伺候。

  定南王府的下人们一年到头难得见到主子,虽然这样活计轻松,但一般就很难得到赏赐,比起其他府里的下人们,手里银钱便少了点。

  这次好不容易主子来了京,本以为可以在主子面前露露脸得一二赏赐,可世子爷平日里不喜他们这些人伺候,都是用的从南地带来的人。

  这回江逸来了府里,又有管家的交代,这些京城的下人们铆足了劲要好好表现,所以伺候起来更加用心。

  因此江逸便得了益,在定南王府被伺候得那叫一个惬意。

  京城虽已进入了深秋,但王府还里有不少从南地运来的新鲜水果,这个年代别的享受还可以弥补,就是各种时令蔬菜水果比较缺乏。

  他在庆国公府的时候尚感觉不到,但是上了国子监之后才发现,平常人家一到秋冬就很少能吃到新鲜的蔬菜水果了,有时哪怕有钱在外面也买不到。

  特别是那些反季节的蔬菜水果几乎不会上市,为数不多的供货渠道全部被京城各官宦世家垄断,国子监的膳堂哪里能买得到。

  在国子监的生活既没有国公府奢侈,又没有现代的便利,对江逸来说已经算得上是苦日子了。

  这回来了定南王府倒是让他好好享受了一番。

  江逸与韩嘉言坐在戏台下的太师椅上,两边用屏风挡着风,江逸的椅子上还铺上了厚厚的软垫。

  他一边吃着碗里由丫鬟剥出来红艳透亮颗颗饱满的石榴籽,一边看着戏台上的表演哈哈大笑。

  定南王府的主子虽少在京城活动,但王府的排场在,请戏班子自然要请那最当红的。

  这出戏是延喜班新排的一出滑稽戏,延喜班本就是京城数一数二的戏班子,因为这出新戏,近期在京城更是大受欢迎。

  台上涂着花脸的丑角的表演妙趣横生,逗得江逸笑个不停。

  韩嘉言看得克制些,只是偶尔露出笑容。他见江逸这么高兴,指着台上的演员对一旁的管家说道:“赏银百两。”

  管家立刻唱道,“世子爷赏白银百两——”

  江逸这下有点不好意思,来府里吃吃喝喝还连带花这么多钱,他想了想小声问旁边的吉安,“你身上带了多少银票?”

  吉安立刻就明白了江逸的意思,苦着脸说:“少爷,就带了几十两。”

  江逸逛街一般都是挂国公府或者挂世子爷的帐,用不了多少银钱,所以两个小厮跟着江逸出门,一般就带点碎银子再加几十两银票。再者今日来定南王府,他想着哪花得了什么钱,也就没有问少爷。

  两人说话的声音虽小,韩嘉言还是听到了。

  他虽然不热衷于那些吃喝玩乐的行为,但也知道看戏时台下之人争相打赏是常事。

  “逸哥儿看着开心就好,赏银就由子斐哥哥代你出了。”

  又对着管家道:“小少爷也赏银百两。”

  管家立刻心领神会,大声唱道:“江小少爷赏白银百两——”

  延喜班的众人在后台听到管家的声音后脸上全是喜色。一下子得这么多赏银,就是班主开了这么多年的戏班子也不多见。

  来这些权贵人家家里唱戏虽说赏银多,但是风险也大,要是一个不小心得罪了贵人,整个戏班子都有可能瞬间瓦解云散,吃牢狱之灾都有可能。

  这回听戏的贵人像是心情不错,大家也能放下心里的大石头,安心唱戏。

  江逸听管家唱完声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对韩嘉言说:“子斐哥哥破费了。”

  韩嘉言被逗笑了,“你子斐哥哥这点银子还是有的。”

  两人听完戏,韩嘉言又领着江逸在府里用了午膳。

  不用说,这午膳也是请的京城最好的酒楼的大厨做的,管家知道世子爷要请客,还找了两家分别擅长不同菜系的大厨。

  虽只有两个人,热菜就有十几个。韩嘉言不停让下人给他布菜,江逸嘴就没停过。

  这次去定南王府,不光是看戏,回来的时候管家更是在韩嘉言的吩咐下给他装了好大一车东西,不少从南地用冰块保存着运来的新鲜水果,还有韩嘉言派人搜罗的一些给他玩的小玩意儿。

  “不是之前就送了好些到府里,怎么还给我带这么多。”江逸对于吃饱喝足,看完戏还大包小包往家里拿有点不好意思。

  这些东西虽然看起来不起眼,但好多不是从海运来的,就是从路途遥远的南地来的,在交通不便的古代,光是运费就不少了。这份心他目前还真没有什么能回馈的,所以才会有些过意不去。

  “都是些小东西,也就图个新鲜,并不值什么。逸哥儿就不用替我心疼银钱了。”韩嘉言宽慰他。

  江逸挠挠头,只能道谢接受,“那我就谢谢子斐哥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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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国公府里,这回江逸不能再偷偷摸摸了,那么一大堆东西,怎么也不可能不引人注目。

  还有好些水果他一个人哪吃得完,特别会借花献佛的江逸拿着东西到处送,祖母院里,父母院里,还有叔叔婶婶的院子里,这样算起来每人也就没多少了。

  轮到送给飞鸿院的时候,江逸自知没听大哥的话,有些理亏,于是亲自带着东西上了门去。

  见着他哥就是一阵撒娇撒痴胡搅蛮缠,好说歹说才让江慎同意免了他的那两篇功课。

  江逸走后,辛静姝拿着他送来的水果对丈夫说:“夫君对逸哥儿这么不假辞色,难得逸哥儿还总是记着夫君的喜好,方才还跟菱红说,秋日干燥,这雪梨记得留着给夫君做秋梨膏。”

  江慎一到干燥的秋冬季节就容易嗓子不舒服,所以到了这时会尽量少说话,在别人眼里就更是惜字如金,也只有家中熟悉的人才会注意到他这个小毛病。

  “若不是见他还算有点良心,今日的功课哪这么容易免了。”江慎轻哼了一声,但还是勾起了唇角。

  辛静姝对着别扭的两兄弟只能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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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逸第二日又去了国子监,继续努力背书,拿着江诚的笔记琢磨。

  他还从没这么认真学习过,这份勤奋把自己都感动了。

  时不时与陈章两位好友感慨道:“这教官们怎么不评选一个最佳进步奖,或是最大转变奖?这我肯定能勇夺桂冠。”

  两好友对他的自卖自夸已经免疫,陈熙更是出言讽刺:“逸哥儿,你从进来开始到现在也就看了半个时辰的书,其中有一刻钟在夸自己。你还是先看完这几页再说吧。”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前排的同窗杜衡突然凑了过来对他们说:“你们知道吗?听说袁文良又摔断了腿!”

  “什么?”江逸大惊,“怎么可能,我昨日还见过他,腿好好的,活蹦乱跳一点事也没有,怎么会呢?”

  “就是昨日摔坏的!”杜衡父亲是太医院院判,家中又与承恩候府隔得不远,他的话听起来有几分可靠。

  “哈哈,那可是太好了,这就叫恶人有恶报。”江逸哈哈一笑,幸灾乐祸的心思昭然若揭。

  陈熙和章季青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你知道是怎么摔的吗?”陈熙问杜衡,他对这个比较关心。

  “我也是听说的,好像是他腿刚好,坐着马车去东市,路过走马街的时候马车突然出了事,然后翻了车把腿压断了。听说比上回还严重,这次是真的断了腿,皇后娘娘让太医院的张院使亲自去了承恩候府,说要是治不好就要治罪。”

  杜衡父亲就是太医,这种贵人受了伤拿太医出气的行为让他有一种物伤其类的悲哀,所以说起袁文良也是有几分生气。

  江逸一听,这不就是跟他在巷子里分开后发生的吗,心里更加觉得对方是活该了。

  "大夫治病只能尽其所能,哪有打包票能治好的,皇后娘娘也是,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江逸的话引起了杜衡的共鸣,他虽不敢这么说,但跟江逸想法是一样的。

  “好了,别提他了,提了都觉得晦气。”最后江逸一句话结束了此事的讨论。

  江逸本以为这件事就是听了一嘴八卦,怎么也想不到这个锅还能落到他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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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坤宁宫里,景元帝坐在宝座上,皇后则跪在下方。

  皇后跪着哭诉:“求皇上给臣妾哥哥做主,良儿是臣妾哥哥唯一的嫡子,这才刚好,只在巷口撞见了江五郎,良儿不过是与他争执了几句,两人一分开他就出了事。不是那他办还会是谁干的?”

  皇后以前都不会如此撕破脸直接向景元帝告状。可这回是真的生气,如果侄儿腿瘸了,以后就再也不能为官,这是事关前程的大事,她怎能不气。

  “朕自会查明此事,你先起来。”景元帝皱着眉,朝皇后抬了抬手,示意她起来。

  皇后身边的嬷嬷连忙把她扶起身。

  “皇上,定是您上回说要罚他,让他怀恨在心,这是赤裸裸的报复。”皇后起来后眼角还是红的。

  这回不仅仅是袁文良的母亲王氏,连袁仁安也觉得这事太过蹊跷。皇后听了兄嫂说了事情的经过后也很难不怀疑整件事情是江逸捣的鬼。

  “如果真的是他,朕定会给袁家一个公道。”景元帝这话是让袁家安心。

  随后他就派人宣了江慎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