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街当然不是江逸的目的, 报官才是他的目的。

  他在找客栈的时候百般挑剔并不是真的嫌弃那些房间不好,换来换去其实是为了弄清楚府衙的位置。

  现在选择这个悦来客栈,也是因为它离衙门很近, 从他之前的观察来看,不超过两条街的距离。

  如果在客栈中发生了什么, 很容易引起官府的注意, 街面上巡逻的人也能第一时间赶过来。

  虽然这次出门跟着他的护卫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但自从江逸在马车上试探了几次, 发现他们更紧张他的安危后, 心态就开始发生转变, 一点都不拿他们当外人,有什么事都是随时吩咐, 一副不用白不用的态度。

  这个爹江逸是一点不认,但仆人他是照单全收。对于他这种做法, 韩谟也是毫无办法。

  江逸心里有小算盘, 临走之前还瞄了一眼非要当他爹的那位大叔,然后就看到大红又在跟大叔不知道在密谋些什么。

  他撇撇嘴, 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还能拖多久,希望哥哥快点找来。

  他心里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出了客栈。

  一走出客栈门口,江逸就摆出一副鼻孔朝天看谁都不顺眼的姿态。他带着两个护卫在街上就差横着走了,真是生怕别人没发现他的嚣张。

  “小白,去城里最大的成衣店铺!”江逸大手一挥,继续大摇大摆地指使这些护卫。

  又一个痛失姓名的护卫认命地指着相反的方向提醒他:“少爷, 要走这边才是。”

  指完路的小白与阿长对视一眼, 两人都分别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可奈何。

  这名被叫做小白的护卫事先已打听过,城里最大的成衣铺子朱记布庄就在转过两个路口的街上, 离客栈不过半柱香的脚程。

  即便江逸坚持不坐马车非要走路,也不至于累到这位少爷。

  江逸顺着他指着方向走去,他不坐马车自然有他的道理。有时候衙门的人是有可能主动找上门来的,这是他在任城时得到的经验。

  按照他的计划,待会儿走在路上,见到有那看起来同样不好惹还容易炸毛的公子哥,他便借机挑衅闹出一点动静来。

  没错,他这次出来就是专门来搞事的。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嚣张的态度太过明显,一路走来大家都避让着他。直到进了朱记布庄都没有遇到什么看他不顺眼的人上来找麻烦。

  江逸觉得很失望。要是在京城,他那会儿在路上看到这么一个走起路来都不可一世的人,早就上前去教训了。看来这宣城的人奉行明哲保身,并不喜欢多管闲事。

  既然来了,他也就顺便完成一下这次出行名义上的目的。

  这家布庄看起来很大,里面各种布料按照种类、颜色和质地分类摆放在货架上,方便顾客挑选。

  留着山羊胡的掌柜热情地招呼了他。

  江逸从没有出来买过成衣,这才知道哪怕是这些成衣铺子也讲究量体裁衣,需要由裁缝测量后才给顾客制作成衣,并不像现代那样有缝制好的成套衣服贩卖。

  掌柜见江逸衣着不凡,虽然奇怪他这种人家的少爷怎么还会出来买衣服,但还是按照他的要求帮助挑选布料。

  “这位公子,您看这织线又细又密,还这么轻薄透光,摸上去柔软光滑,颜色也是透亮纯正,虽说比不上公子您身上价值连城的蜀锦,但也是一等一的好料子,正适合这种天气穿着。”

  掌柜亲自出马,拿出了店里最好的布料卖力解说。江逸哪懂这些,心思也不在这上面,不过是顺着他的话频频点头,看起来很满意。

  “这衣服要做多久?”他关心的还是这一点。

  “公子您若是着急要,小店有熟练的绣娘,她们连夜赶工,您要的这几套衣服明日便可做好。”

  掌柜知道,若不是有什么特殊原因江逸这种富家少爷肯定不会来外面店铺买成衣,连忙表示自己这的绣娘做得又快又好,绝不耽误他时间。

  江逸听后皱了皱眉,这么快非常不符合他的需求。

  他故作高傲地说:“这样赶工能做好吗?小爷可不穿什么瑕疵品。”

  掌柜立刻解释:“公子您放心,整个宣城没有哪家裁缝铺的绣娘有我们朱记的好,就连城中大户也有瞧中我家绣娘手艺专门来定制的。”

  江逸的本意是让他多做点时间,这样自己不是就可以借口多留两天,谁知掌柜一直夸他家绣娘技艺精湛速度飞快,恨不能现在就开工赶制,今天就交货。

  “那好吧,也不用这么急,明日做好就行。”江逸只好如此答复。

  选好了布料和款式,接着就是去里间叫裁缝量尺寸,两个护卫非要跟着进去,惹得江逸又是一阵不悦。

  江逸抬手让裁缝拿着尺子测量,忽然听到外面有人说话。

  “朱掌柜,我家公子的衣服可做好了?”

  听上去是一个爽利的姑娘,江逸猜应该是哪个大户人家的丫鬟。普通人家不会到外面去做衣服,有钱人家也不会让小姐出来抛头露面。

  “姑娘别急,陈公子要的东西我们怎么敢怠慢,王绣娘做了快半个月才做好,我这就让人去取。”

  说话的是掌柜的,他随后就叫了一个伙计去里间取衣服。

  “若不是公子看中王绣娘的绣工,哪有你们做这生意的机会,我可要仔细瞧瞧,别被你们糊弄了。”丫鬟的语气不甚高兴,听起来对绣娘不怎么看得上。

  “再多给小的们几个胆子也不敢呀。”掌柜连忙陪笑。

  等江逸量完尺寸出来,正好看到这位姑娘让人把衣服挂在架子上仔细检查。

  这件衣服往那一放,就像一件高定礼服突然出现在成衣店铺里,即使不怎么识货的人也能一眼看出其中的区别。

  江逸小声问伙计,“这衣服是谁做的?”

  伙计脸上掩盖不住的骄傲,“这是我们朱记的王绣娘做的。”

  然后就滔滔不绝地说起王绣娘的事迹。

  这位王绣娘是个寡妇,并非宣城本地人,前些年家中遭难,来这投奔亲戚。长居亲戚家日子过得自然不好,但好在她有一门家传手艺,一手绣工巧夺天工,也能帮着添补一二,才不至于住得长久惹人白眼。

  不过她这亲戚并不是什么好的,听信了那牙婆的话,竟想着把她一百两卖给路过的商人做妾。

  这朱记布庄的朱家专做布料生意,朱夫人见王绣娘绣工精湛,起了惜才之心,便收留了她让她在布庄里做事。

  王绣娘为了报答朱夫人,拿出了家传绣法,替朱记打响了名声,朱记也生意大好。

  很多大户人家看中了王绣娘的手艺想让她去府里做事,哪怕价钱再高,王绣娘也没有动心。

  “所以现在不少贵人来我们布庄都指定王绣娘来绣。这陈家在宣城那是一等一的大户人家,就连他家的几个公子,若有那重要的节日也是在我们布庄做的衣服。”伙计说起来一脸的与有荣焉的。

  江逸听了眼睛一亮。

  他说的那些王绣娘绣工如何如何好的话江逸倒没有放在心上。他在宫中也好,国公府也好,从来用的都是好东西,也没有什么虚荣攀比之心,但这衣服却正好有用。

  “这位姑娘,不知你家公子与我身形相差大不大?”

  江逸走到挂着的衣服面前,欣赏那件华丽得恰到好处的锦袍,朝那名女子问道。

  女子果然不愧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见江逸容貌俊秀,举手投足怡然自得的气质不同凡响,也落落大方微微一蹲行了一礼。

  既是在布庄,她以为江逸问这话只是为了买衣服,也没想太多,抬头上下打量了江逸一眼,细声回答道:“这位公子瞧着与我家公子身形差不多,身量也是一样。”

  江逸看向挂着的衣服,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方才一看我就知道,这衣服我肯定也能穿。”

  女子还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尚未反应过来,就见江逸抬起手,手掌微微摆动,对身后的两名护卫说:“这套衣服就挺好,也省去时间做了,还不帮小爷拿下来。”

  众人才发现他这是想明抢呀,掌柜还把这心里话说了出来。

  “胡说什么,我又不是不付钱。”江逸瞪了掌柜一眼,又对愣住了的两护卫一抬下巴,“呐,怎么还站着不动,付钱啊,还真想抢呀。”

  “这位公子,这是陈公子定做的。您若想要,我让绣娘也给您做一套,您这样做小人实在为难。”掌柜生怕他们抢夺时损坏了衣物,连忙站到挂架前挡住。

  那名陈公子的丫鬟也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

  “少爷,这样不好吧?”阿长面露难色,不知该不该行动。出门前苏统领就交代过别惹事,他们这次的行动不宜张扬。

  两人见江逸一路上和和气气,最多也就是逞些口舌之快,编排王爷和他们这些侍卫,说话气人一点,哪想到他还有这一面。

  “不动是吧?那也行,我就坐在宣城等着,等绣娘再做好一套,反正我是不着急。”江逸哼了一声,威胁道。

  两人只好按他所说的去取衣服。就这两人的身手,掌柜轻而易举被他们拨开。

  江逸还站在后面不停地提醒:“小心我的衣服,别弄坏了。”

  那名陈府的丫鬟就更不知所措了,她还没见过这么明目张胆的人,只能站在后面一个劲重复道:“这是我家公子的。”

  江逸看着她和掌柜的动作都替他们着急。

  都这样了你光喊话有什么用,快回去报信呀,快让人去报官呀!

  他们显然没听到江逸的心声。

  大概是从未遇到这种情况,主家也没培训过应急预案,直到江逸要走了,还没人来拦着他们。也不是,是想拦但没有成功。

  “我说了是买不是抢,钱已经付了。你家公子若实在难以接受,我可以赔偿你们的损失,左右不过钱的事。我就住在悦来客栈,你尽管来找,我绝不推诿。”

  江逸生怕这些人找不到地方,赶紧自报家门,然后才大摇大摆地拿着东西离开。

  两个护卫看着被他留下的钱袋,一步两回头。小白小声对阿长说:“那可是五百两,这衣服再贵也要不了这么多,苏统领该不会让我们赔吧?”

  “你看我们像是能赔得起的吗?况且,现在是担心这个的时候吗?王爷让我们听小少爷的吩咐,所以事王爷不会怪罪我们吧?”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觉得这两样都很难说。

  “你们干什么呢!”江逸看两人还没跟上来,回头催促。

  再江逸的催促声中他们垮着脸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跟着他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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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府的客房中,江慎看起来有些疲惫。他连夜赶来金陵又审了一夜人,加上担心弟弟的安危,他已经两天没合过眼了。

  “世子爷,这些是您要的东西,有些东西与韩世子有关,没能查得很清楚。”红松将江慎交代调查的结果一一禀报。

  江慎看着他递来的东西,眉头越皱越紧,最后放下手里的东西说:“去书房。”

  那晚江慎一来韩府就连夜审了韩嘉言找出来的那名对外通风报信的王府叛徒,但此人的供词还是与之前一样。直到第二天早上,就在江慎抓住漏洞快要找出与他勾结之人的时候,他突然就招供了,却提出此事只能亲口对韩嘉言讲。

  江慎只好暂时离开了房间,可就在韩嘉言见过他之后,江慎就再也没能接近此人,因为韩嘉言特意派人阻拦了他。

  江慎心忧江逸的安危,要求共享得到的情报,但韩嘉言却只说了一句“逸哥儿现在是安全的”就不再透露任何信息。

  江逸的安危除了亲眼所见,他不能相信任何人。因为这次事件与韩嘉言有关,他的话他江慎更无法相信,。没有办法,他只好让人单独调查,带来的人不多,直到现在才查出来一点东西来。

  虽然证据几乎没有,全部是靠推测,但他大概已经知道带走弟弟的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