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宫宴的意外江逸并未放在心上。

  他与四皇子打打闹闹这么久, 也不是第一次闹起来,就算没有宫宴上的事对方也不会改变对他的态度。

  唯一让他有些不适的是皇后的反应,不过即便觉得皇后不会像她说的那样大度, 江逸也无能为力,这些宫斗赢家谁不是八百个心眼子, 自己的水平肯定是不够看的。

  既然父母回府时在马车上一直安慰他, 让他不用担心, 他也就不再庸人自扰想这么多了。

  宫里发生的事一向受大家关注, 这一回的当事人一个是当朝皇后唯一的皇子, 一个是众所周知极受宠的长公主次子, 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发生的,成为众人的谈资再正常不过。

  但江逸没想到事情能传得这么快, 他第二天一来国子监,陈熙和顾子穆两人就凑了过来打听他与四皇子到底怎么了。

  “你昨晚与四皇子打起来了?!”顾子穆连书袋都来不及放下, 见江逸已经到了讲堂, 一脸急切地坐到了他身边,“听说四皇子还被你打哭了, 你胆子可真是大!”

  江逸被他这荒唐的小道消息逗笑了,“四皇子那高体壮的,我能把他打哭?顾伯爷到底是怎么跟你们说的?”

  “不是吗?”顾子穆挠了挠头,“大哥只说看到你们在那面红耳赤好像动了手,远远看着四皇子像是哭了。”

  “原来不是顾伯爷,我就说他老人家也不像那种会回家八卦的人。”江逸没好气地瞪了顾子穆一眼,“不要听风就是雨!”

  “咦?逸哥儿, 我以为你今日不会来了呢。”江逸这边还没解释清楚, 陈熙又从后面走了过来,搭着他的肩膀惊讶地问。

  “你又是从哪儿听了些什么不靠谱的传言?”江逸知道陈熙消息灵通, 但听他这么问,还是怀疑昨晚的事他听到的是变了形的版本。

  “不靠谱的传言?我听说四皇子在宫宴惹皇上不悦,被皇上斥责了,难道不是吗?至于你,竟然没有借口太晚留在宫中歇息。”陈熙一脸遗憾地看着江逸,不相信自己判断失误了。

  “我在你眼中就是这种人?”

  江逸拿起手上的书作势要打,陈熙笑着躲了过去,然后才正经问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大事,不过就是与四皇子有点冲突,你们也知道我与他向来不对付。”

  看江逸不想多说,陈熙他们也就没有再问,反正看江逸的样子没有吃亏就好。

  “诶,你们听说了没?”三人正各自回去坐好,就听到杜衡边向他们走来,边大嗓门嚷嚷,旁边还有章季青跟他一起进来。

  江逸露出疑惑的表情,心中不解。他与四皇子昨晚不和的事这就人尽皆知啦?杜家也没人参加昨晚的宫宴呀。

  “究竟是何事?”陈熙也用探究的眼神望向他。

  “宣平侯府的郑书佑啊!你们都没听说吗?”

  杜衡的父祖皆是太医,家中长辈从医的也多,常出入京城各大世家,对各家八卦的了解程度不亚于陈熙。

  “郑书佑?他不是已经不在国子监了吗?又怎么了?”

  江逸之前因为冰嬉赛的原因,替林五郎出头打了郑书佑一顿,与他结下过仇。不过自从宣平侯府出了宠妾灭妻,以妾室子代原配子谋夺原配嫁妆的事,并原配娘家告到衙门之后,郑书佑就没再来国子监上学。

  江逸后来隐约听说他被宣平侯长子送去了外地的书院上学,虽然没了宣平侯嫡长孙的身份,但在外面,侯府长孙这个身份还是能唬住人的。

  杜衡看江逸几人全都一脸茫然,立刻来了兴致,眉飞色舞地讲起了八卦。

  “自从那件事捅出来后,不光他的身份被拆穿,他的生母也被赶出了侯府。不知为何前段时间书院也不愿意再收他,只好回了宣平侯府。”

  “那想必他现在在宣平侯府过得不太如意吧。”陈熙嘲讽地笑了笑。

  “这郑书佑在侯府时仗着自己是嫡长孙,与其他几房的同辈关系都不太好,对待那些庶出的更是态度恶劣,现在他落魄了哪有不痛打落水狗的。昨日我叔父去宣平侯府就是给他诊病,说是瘦得皮包骨头,人都没了精神。”

  杜衡啧啧两声,也不知是同情还是嘲弄。

  “逸哥儿这下满意了吧,当初他还敢跟你嚷嚷,不用你动手自然有人收拾他。”

  顾子穆朝江逸挑眉,以为会得到他的回应。却发现江逸一点也没有因为听说仇人落难而高兴,反而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江逸的心情完全不同,听到郑书佑落魄他只联想到了自己。郑书佑还只是从嫡子变成了庶子,便有了这天差地别的待遇。

  更何况郑书佑得罪的人与他得罪的人不可同日而语,他得罪的都是皇亲国戚,他落魄了怕是比郑书佑还要凄惨百倍。

  想到此处,江逸从江南回来后已经松懈了的心又提了起来。

  “熙哥儿,待会儿我跟你商量去书坊的事。”江逸突然对陈熙提起中秋节前约好而未成行的计划。

  陈熙愣了一下,虽不知他为何突然把话题转到这上面,但还是点了点头。

  不等顾子穆疑惑他又指挥起顾子穆和章季青,“你们俩手里的事也抓紧,咱们争取月底就出一期新的学报。”

  一进来什么话也没来得及说就被催工作进度的章季青更是糊里糊涂地被迫答应。

  江逸这是被郑书佑的遭遇激起了危机意识。

  昨晚的事更让江逸认识到景元帝君心难测,对自己他能够一天一个态度,那对太子和四皇子也很有可能会如此。

  现下看他是十分满意太子,谁知道哪天他就心血来潮看重四皇子了。

  虽然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太子和四皇子谁更适合做一国之君,但架不住景元帝可能眼瞎呀。

  所以他还是赶紧找找出路才行,读书不行也不能坐以待毙。

  到了下午江逸就迫不及待地与陈熙讨论起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国子监大门,这不比中午出去吃个饭那么简单,课堂上少了个人博士和助教们一眼就能发现。

  最后还是陈熙想出了办法,他出去转了一圈就带回了一个消息。

  “我已经打听过了,明日骑射课正巧换了个新教官,少了两人他不会发现的。有什么问题可以让子穆和季青两人替我们遮掩。”

  陈熙的这些消息他从不知道是哪来的,但大多数情况都不会错。

  江逸与陈熙商量后决定就在明日下午的骑射课上翻墙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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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下去哪里?”出了国子监,陈熙手一摊,一副全听江逸指挥的样子。

  他倒要看看江逸能有什么法子从那些书商那里弄到钱。

  “你知道京城最大的文房四宝的铺子是哪家吗?”江逸出来才发现自己太过匆忙,忘记先调查清楚目标了。

  “我还以为你有多大能耐呢!”

  陈熙嘴里虽然笑话他,但还是走到了前面带路,一边走一边还帮忙解说:“这国子监附近就有一条街是卖文房四宝的。最大的那家是严记,经营已有百年,他们家的笋尖笔最好,因毫丰而锋长犹如笋尖而得名。”

  “严记?我怎么没听说过。”江逸充满好奇。

  “外面店里卖的那些再贵也是买得到的,你平日里用的不是贡品的宣笔,就是池州金大师亲制的绝品,自然是不会听说过这些。”陈熙用看傻瓜的眼神看了一眼他。

  江逸摸了摸头,无法反驳,忽又觉得不对,问道:“那你如何知道得这么清楚?我记得你用的毛笔也不可能是在外面随意能买到的。”

  “我在书院的时候听同窗说起过,便记住了。”陈熙轻描淡写地回答。

  江逸耸肩,算是接受了他的解释,看来陈熙在书院的生活经历也是他消息灵通的原因之一。

  这条专卖文房四宝的街道果然离国子监很近,两人说话间很快就到了。

  “两位公子,请问需要点什么?我们楼上还有。”两人穿着国子监的襕衫,一看就是目标客户,伙计在他们进来时立刻迎了上来招呼。

  江逸装模作样看了一眼摆出来的文房四宝,又观察了一下店里的客流量。

  除了他们,现在店里只有一个客人,看上去生意并不太好,江逸摸着下巴如是想。

  然后他便对伙计说:“你们掌柜的在吗?我有个生意想跟他谈谈,劳烦通报一声。”

  伙计倒是老实,也不管他们是什么人,江逸问起,他就照实回答:“公子您稍等,我这就去请掌柜。”

  很快一个中年男人便走了出来,他听说江逸有生意要谈,起先并不相信,看到江逸两人穿着国子监的衣服,便勉强听完了江逸的介绍。

  江逸的想法是学报在国子监发行,国子监学子都是这些文具店的客户群,他将严记的广告登载上去,增加店铺的客流量,带动铺子的生意,而严记只需要付给他一笔广告费。

  为了证明这笔广告费是能够赚回来的,他甚至还替他们算起了回报率。

  他在那叭叭半天,一直皱着眉的掌柜一听要先付这么一笔广告费,立刻就拒绝了他们。

  “严掌柜,您看我给您算的啊,这绝对不亏呀,而且我们能替你们在国子监广而告之,国子监的学子后面还有以前的同窗,家中兄弟姐妹,这可都是潜在客户。”

  江逸想不通这么好的方案这个掌柜怎么会不同意,看起来一点商业头脑也没有。

  “我们严记已经是京城最好的文具铺了,不需要你再广而告之。”严掌柜并没有被说服,反而皱着眉不耐烦地打发他们走。

  江逸还想再争取一下,可对方干脆转身就走,不搭理他们了。

  第一次谈生意失败的江逸气呼呼地出了严记的门。

  “这人到底怎么当上掌柜的,一点前瞻性也没有。”

  陈熙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实在不行就算了,我这还有些银子,我们自己出印刷的钱好了。”

  见江逸没有回应,他又说道:“他说的其实也没错,严记在京城读书人当中几乎人尽皆知,你说的这个广告对他们或许真没太大用处。”

  “你说的对呀!”江逸突然想明白了,“我们根本就是找错合作对象了。对行业第一虎视眈眈的行业第二才是我们的目标客户。”

  严记的招牌已经通过读书人的口耳相传打出去了,现在他们的报纸还只是在国子监发行,对严记的加成不大。但换一个方向,对严记的竞争对手来说应该是机会难得。

  “那你知道排在严记之后的是哪一家吗?”江逸收起刚刚的沮丧,准备去找真正有需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