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嘉言屏退了左右, 安静的书房中只剩下杨姨娘的声音。

  “十五年前先王妃离开王府之时曾经留下过一封书信放在王爷的书房,但是这封信并没有被王爷看见,而是到了汪侧妃的手上。”

  “信的内容是什么?”韩嘉言追问道。

  “我并不知道信的内容, 但我见过那封信的信封,也在王爷房中见过先王妃的字迹, 信封的字迹与王爷房中的字迹一样。”杨姨娘急忙解释。

  “那你又是如何得知的?”韩嘉言皱着眉, 像是在判断她所言真假。

  “我出阁前就与汪侧妃相识, 妃有次不小心说漏了嘴说到先王妃离开王府前想过挽回。进了王府后我曾经在侧妃房里见过这封信, 当时就觉得疑惑, 后来暗暗打听才知道, 侧妃原来就是因为认识了能行走外院和王爷书房的人,才能得知王爷的行踪。想必也是此人替她拿了王妃留给王爷的信, 妾身猜测侧妃是担心因为此信王爷和王妃和好才这么做。”

  “这一切都是你的猜测,你如何知道这信是偷拿的。”

  “世子, 这的确只是我的猜测, 但这其中有最重要的一点,以王爷对先王妃的感情, 绝不可能让先王妃的信落到侧妃手中。”

  韩嘉言也知道她的猜测没有错,若真有母亲的信件出现在汪侧妃房中,她绝不可能是通过正常途径得到的。

  “那你为何今日才说出此事?”韩嘉言不满她的隐瞒。

  “我与汪侧妃未出阁之前就相识,她比我先进王府,当时有所仰仗,自然不敢说。可现在五少爷因为她的教唆才会犯下大错,我又岂能让她置身事外。”

  杨姨娘说到被打得下不了床的五少爷, 不禁落下了泪, 言语中也多了一份怨恨。

  “你说的事情是不是真的我自会去查验,你回去之后不要打草惊蛇, 只说是来找逸哥儿替老五求情的。”韩嘉言仔细交代道。

  单凭她的一面之词,韩嘉言自然不能轻信,但这却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很有可能这个与汪侧妃认识的人就是那个探子,因为有汪侧妃里应外合,他们这些日子才一直抓不到此人。

  随后韩嘉言又叮嘱了江逸几句,就让人带着杨姨娘去了韩谟的书房商量此事。

  这么大的事情他不可能瞒着父王,上回审问老四老五的时候父王就说过他不该那么鲁莽,总不能让父王觉得是他故意陷害汪侧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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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了这个线索,又得到了定南王首肯,事情就简单多了。

  韩嘉言为了引出这名探子,故意给汪侧妃那里泄露了消息,留了一个漏洞给对方钻,对方困了这么多天,哪怕怀疑这里面有诈也不得不冒险一试,果然很快露出了马脚。

  这其中的波折江逸当然不知道,他再次去定南王书房的时候是侍卫传王爷的命令,让他去书房认领他丢失的那份图册。

  进了书房江逸只看到汪侧妃,以及一名有点眼熟的管事,仔细一看,果然是当天在书房前遇到过的某个人。

  那人脸上有明显的审问痕迹,想必该交代的都已经交代了。江逸来了之后韩谟就让人把这名探子押了下去,于是房中便只剩下了汪侧妃和他们三人。

  韩嘉言拿出他的那份图册递给他说道:“你看是不是这些,还有没有遗漏的。”

  江逸仔细翻看了内容,边看边说:“东西没有少,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临摹抄写一份。”

  “这不用担心,他没时间做这些。”韩嘉言解释说这些东西是从汪侧妃房里搜出来的。

  看韩谟铁青着脸盯着跪在地上的汪侧妃,而韩嘉言却神情轻松,江逸有些不明白现在进展到了哪一步,坐到韩嘉言身边小声问道:“现在是怎么了?”

  韩嘉言没有回答,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自己看。

  紧接着韩谟质问的声音响起:“你为何要这么做?”

  汪侧妃抬起头来,自嘲地笑道:“我若说是被逼迫的,王爷也不会相信对吗?”

  看到韩谟脸上毫无反应,她好像已经彻底心死,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原来当年这名探子就是利用汪侧妃对王妃的嫉妒之心,故意帮她从书房拿到了谢棠留给韩谟的信。这一次为了逃脱出去,他便威胁汪侧妃帮他,若是不帮便要一起揭露她当年隐瞒之事。

  这么说起来汪侧妃也算得上是被迫的,不过显然韩谟和韩嘉言并不这么想。

  既然已经解决了探子的危机,此时韩谟更在意的是谢棠留给他的那封信。

  当时因为定南王要娶侧妃谢棠才会要求和离。谢棠念着二人夫妻多年以及孩子的份上,给了韩谟机会,直到他娶了汪侧妃才真正死心和离,临走之前给韩谟留了一封信。杨姨娘的证词说明这封信肯定还在,但是在汪侧妃的房间里却没有搜出来。

  “那封信你究竟藏到了哪里?”韩谟追问道。

  “王爷不必再找了,信已经被我毁了。你杀了我我也拿不出来那信,信的内容我也不会说的。”汪侧妃仿佛报复成功,竟还笑了起来。

  “你!”韩谟愤怒地指着她,却又奈何不得。

  “信肯定不可能毁了,这么个能牵制父王的宝贝,你怎么舍得毁掉。我猜东西不是在二弟就是在三弟那里吧。”韩嘉言冷哼一声。

  他的话让汪侧妃脸色大变。

  这时门外也传来了侍卫的声音,侍卫得到许可进来后就向韩嘉言呈上了一封信,“回世子爷,东西在三少爷的房间里搜到了。”

  韩谟急忙拿过来,打开信时却放慢了动作。

  江逸不能理解他这种又想看又害怕的心情,他对内容十分好奇,忍不住把头伸过去偷看,却被韩嘉言一把拉了回来。

  韩谟看完信后沉默了许久,也许是终于认识到整件事最大的错误是他自己,对于汪侧妃他最后也没有要她的性命,而是吩咐人把她关押在了后院。

  江逸不知道信里的内容是什么,就连韩嘉言也没有看过那封信。

  但在这之后他就很少再听到韩谟提起他的身世,他似乎已经接受了谢棠与他从和离的那一刻就再也没有了任何可能,包括再有一个共同的孩子这件事。

  江逸猜测这信里有能证明他身世的东西,他的放弃让江逸的身世不再有争议,他不得不接受他自己就是景元帝儿子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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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你说有没有可能,娘还有其他的情人呢?”江逸实在不想认景元帝这个爹。

  韩嘉言轻拍了一下他的头,“你都在想些什么!你就这么不喜欢皇子的身份?”

  “你是不知道皇上他有多么喜怒无常,现在看着喜欢我,对我好,不知道哪一天他就觉得我身份有问题,为免他秋后算账,我还不如就一直这样。”

  “没想到你还挺聪明。”韩嘉言其实也觉得现在这种情况最好,只要江逸不主动相认,景元帝会一直对他抱有愧疚,有些东西总是得不到的最好,尤其对皇帝而言,他在这世间已经很少有得不到的东西了。

  “什么叫没想到,亲爱的哥哥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我记得你在大哥面前可是一直夸我聪慧机敏。怎么现在得到了我这么好的弟弟就开始嫌弃了?你要这样我可要回京城去了。”

  “虽然我不希望你离开,但京城那些人肯定不会同意。”韩嘉言拿出了最近收到的京城来信递给江逸。

  他舍不得江逸离开,但也知道江逸不可能在南地久留,尤其是在他收到景元帝要册封江逸爵位的消息后,更加不可能强留他。

  江逸接过信件打开,一边看一边吐槽:“大哥怎么给我找了这么个麻烦事,我又不稀罕什么爵位。”

  他话虽这么说,但韩嘉言见过他一路上努力绘制官道地图的样子,知道他在这件事上是真心投入的,于是劝道:“就算你不想要爵位,有了皇上的这个旨意,你那驿站之事也好办很多。”

  “这么说来也是。”江逸转念一想正是这个道理,虽然景元帝是出于私心,但若有了这个名头,他的快递事业也能顺利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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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汪侧妃之事的影响,韩谟决定在年后把几个儿子全都送入军中历练,就连韩嘉言也被要求一起去。韩嘉言去的目的自然就是帮他看着这几个儿子,若没有镇得住的人在,他担心这几个庶子在军营又闹出事来。

  如此一来江逸也不好再待下去,便提出他在年后也启程回京。

  临走之前,许久未在江逸面前提过他母亲的韩谟忍不住再次说起此事。

  “一步错步步错,我与阿棠没有缘分,与你也是一样。你虽不愿相信,但我是真心把你跟子斐一样看待,你是他的弟弟是阿棠的孩子,便也如我的孩子一般。若是在京城受了委屈,只管来信,定南王府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韩谟说这话时不似以往严肃,江逸知道他眼中的柔情更多是因为想到了母亲,虽是移情作用,但江逸还是点了点头作为回答。

  来时有韩嘉陪着,离开之时就只有他一人,韩嘉言放心不下,到了临行前甚至要改变主意送他回京,却被江逸拒绝。

  “哥,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总有一天我的路要自己走。再说有这么多护卫,大哥也已经派了人在来的路上,你不用太担心我。等我回去后就好好修建官道,让南北两地的路程再也不用花这么长时间。我一定会再来看你的。”

  想到最开始见面时还会因为兄长安排的几篇功课而愤愤不平的少年已经开始有了国民生计的考虑,看着他的身影,韩嘉言露出欣慰的笑容。正如他所说,以后两人一定还会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