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先生好像有点奇怪。

  春雨贵如油,一场迷蒙细雨浇湿了整个海城。

  梁灼的办公室里,雨滴细细密密的贴在玻璃上,光滑如镜的玻璃变得朦胧,映出的人像失了真,只隐约看到几个人头晃动,正在激愤的诉说着什么。

  梁灼坐在靠椅上,望着窗外的雨,雨声本身不小,但是他身后一帮人的声音更大,早已盖过雨声。

  “为什么要投那个标?梁总到底是怎么想的?”

  “梁总为什么不事先在董事会和我们商量?”

  “梁总眼里还有没有我们这些老家伙?”

  质问的人都是一些垂垂老矣,但中气十足的老人,他们是梁灼父亲的同辈甚至前辈,高高在上,倚老卖老。

  梁灼行事张扬,然而却总肆意中有迹可循,多变而不离其宗,叫旁人轻易寻不出什么错来,平白没有发挥的余地,但是这一次,他事先没有经过董事会同意,在政府的投标会上,除事先定好的闵镇项目,又投了其他项目,不符合规章,终于被有心人逮住错处,大加挞伐。

  七嘴八舌的抛出这些火药味十足的句子,一帮老人横眉倒竖,以剑拔弩张之势等候梁灼的回应,料想以梁灼跋扈的性子,必定和他们针锋相对,倒教他们有理由将他的短处抓的更牢。

  然而众石子入水却如清风过境,并未惹起池水的丝毫波动,只见梁灼自始至终稳坐上位,眼及窗外,未看他们,似乎当他们不存在,似乎如听了场戏剧的局外人。

  老董事们渐渐生疑,都左看右看寻找答案,这时,梁灼转过了身子。

  他的嘴角带着一抹未尽的笑意,眼神十分平常的从董事们身上一一扫过,那副坦然自若的样子,让在座诸位更加不确定起来。

  “各位叔伯,”梁灼淡声启唇,“投标的事是我临时起意,来不及和各位汇报。”

  他话语的尾音未着地,一位顶着花白头发的老者便哼了一声,不满:“如果哪一天,你临时起意要卖了我们众人,我们也只好忍耐了?”

  梁灼勾起嘴角,笑意未达眼底,说出的几个字声音虽轻,却隐含瘆人的张力:“不好说。”

  “你...”那老者被气的够呛。

  梁灼先扬后抑道:“诸位也太小瞧自己,你们哪里是我轻易想卖就能卖的。”

  此话一出,老人们再度议论起来,不乏犀利言辞,梁灼却通通充耳不闻,半晌,房间里再度回归安宁,梁灼曲起手指轻叩桌面,望着窗外阴沉的天色,道:“如果诸位叔伯不介意今天的天气,愿意去外面聚一聚,喝上一杯吗?”

  起先并没有人应和,但是梁灼不着急,给他们时间考虑。

  有个看上去面相极为精明的老者,对另一位老者附耳道:“这小子还从未叫我们出去过,这是第一次,应该是要向我们服软吧?”

  听他话的人面目游移,过了片刻,冷声道:“他是不敢不服软的,黄毛小子一个,还想凌驾在我们头上!”

  终于议定,他们愿意和梁灼一起出去,接受他的“服软”。

  梁灼通知高修订好地方。

  梁氏大厦门口,几辆庄严的黑车依次而行,上面坐着这个大集团的元老。

  一到地方,有几人的表情明显不大自在,梁灼从他们身边走过的时候,轻飘飘一句:“带诸位来你们最熟悉的地方,不乐意么?”

  没人回答他的话,梁灼却已从他们“精彩”的表情上看到了答案,抬脚先进去了。

  接待者恭敬的为他打开门,在最上方的门头上,霓虹闪烁,组合出“桂美人间”四个大字,字体颜色俗套却缠绵,昭示着这家会所在海城非同一般的地位和意义。

  进了一个装饰奢华的包厢,梁灼先坐了,望向拥在门口或恼或怒或气或急的一众老脸,他凹自喝了口高修为他斟满的酒,爽声道:“都坐,别客气,今天所有的花销我都包了。”

  抱着“我们还怕他不成?”的决心,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道貌岸然的老头们,纷纷找位置坐下,侍者帮他们拿衣服接拐杖,好一番忙。

  梁灼见大家都坐定了,对站在旁边的经理道:“上来吧。”

  不一会儿,包厢门被打开了,一阵脂粉香浓,数十位形容美好的青年男女,如蝶簇花,各自寻到自己的主,或搂或抱,完全不顾被搂抱者的死活。

  唯有梁灼静谧无扰,笑看一切。

  有位老者恼羞成怒,将腿上的妖冶青年推到地上,那青年竟好像认识他一般,叫出了他的名字,委屈到泫然欲泣。

  那老者坐的离梁灼远一些,梁灼高声:“怎么了,李叔?这不是您的心肝吗?就这么对人家?”

  被称作李叔的人脸上结满霜,从座位上站起来,直呼其名:“梁灼,你到底想干什么?”

  梁灼漫不经心的晃着杯中的酒,“带你们来找乐子而已,我二叔不是经常带你们来这种地方吗?怎么?当着我这个小辈的面,不好意思了?”

  李叔气得手抖:“少侮辱人,我没来过这种地方。”

  梁灼笑了,声音不小,他走到李叔附近,问坐在地上的青年:“你认识他吗?”

  那青年应该看出了不对的地方,眼睛在梁灼和李叔之间瞟,不敢说话,梁灼俯身,手指划过他的嘴唇,忽然捏住他的脸,迫使他抬起下巴,不知是因他力气太大,还是表情太过可怖,这人一瞬间就落了泪。

  耳边传来一声怒喝:“你给我住手。”

  “哈哈哈哈。”梁灼大笑,松手,站直身子,玩味的品咂着李叔的表情,“这不挺心疼吗?刚才还说不认识人家。”

  李叔铁青着脸。

  冷笑一声,梁灼接过高修递给他的毛巾,擦罢手,毛巾被高修接过,退到一边。

  梁灼围绕众人的位子走了一圈,皮鞋踏在地毯上静到无声,像是死神的脚步。

  他走的很慢,如在欣赏物品,一一在众人面前驻足,嘴上的话语像是品鉴词。

  “刘叔,你家小岩的赌债还完了没?”

  “叶伯,你老婆最近的投资是不是还挺不顺的?”

  “王叔,你们监察部最近几年的进账很可观哪,我收到一份举报信,您猜猜上面是在举报谁?”

  ......

  梁灼的每一个问题,公的私的,都无人敢应答,他们已经僵了神,难以置信自己的诸般隐秘已经被梁灼悉数掌握。

  这样绕了一圈,梁灼终于坐回原位,如高高在上的君王,冷漠俯瞰一切。

  包厢内幽暗的灯光打下的阴影掩住了他的半边脸,他语气阴沉,毫不留情的扯碎在座众人的遮羞布:“诸位,你们的那点破事,我二叔知道,我难道能不知道?想必我知道的还要比他详细些,为了你们的一亩三分地,你们唯我二叔马首是瞻,这一点,你我心知肚明。”

  “不过,如今形势大不如前,他自己也自顾不暇,前阵子洗-钱的事,已叫我爷爷给知道了,您大家猜猜,他老人家现在怎么想的?心里瞩意的继承人是谁?”

  “诸位,人要学会对自己的决定负责,你们现在走的每一步路,都决定了你们的未来,是黯淡无光,还是活色生香。”

  没有人作声,但是他们心里都清楚,事到如今,梁灼手里捏满了他们的把柄,其人远非他们可以控制。

  只好先苟全自己。

  一人发声:“梁总年轻有为,我们都已耳闻目睹,心悦诚服。”

  梁灼淡淡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不久,这样的称赞此起彼伏起来,声声入耳,句句舒心,看上去都已作出向梁灼臣服的架势。

  梁灼终于满意,却没急着回应,而是提起今天开头的那桩事:“现在还有人对我投标的事有意见吗?”

  “当然没有,”说话的是叶伯,“一个小项目而已,我们集团不差这点钱。”

  “对,梁总做事一向周全,怎么会胡来,他这样做一定有他的目的。”

  ......

  “很好,”梁灼微笑,“那大家就在这里慢慢享受,我先走一步。”

  众人目送他到门口,忽然,梁灼顿足,像是想到什么般,回过头道:“现在一切由我说了算,那些踩着红线的脚可要好好收一收。”

  趁着大家在紧张,梁灼轻飘的说着最残忍的话:“过了线的脚,我亲自来砍。”

  ......

  离开会所,梁灼坐进车里,眉间垂着淡淡的疲惫。

  高修有事要报告,但是见梁灼这幅样子,他犹豫了。

  梁灼已经察觉,道:“说。”

  高修颔首:“老板,易安已经交代了,之前派人暗杀您的人是二爷。”

  意料之中。

  梁灼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车内氛围变得沉默而凝重。

  高修用余光观察梁灼的反应,梁灼开了车窗,点了一支烟。

  “林风裁最近怎么样?”梁灼忽然问。

  高修道:“林老师一切都好,就是和那位叫秦修璟的演员走得比较近。”这样说的时候,高修正好看到了窗外飞速驶过的一副巨型广告牌,上面印着秦修璟的脸。

  梁灼应该也看到了,暗自阴郁:冷漠的家伙,四处留情,对他倒是够冷漠,多少人听到他的大名上赶着贴来,唯有他林风裁不声不响。

  “去素川酒店。”他吩咐前面的司机。

  素川酒店是林风裁目前住的地方。

  他去寻他,教训他。

  提起林风裁,高修又有另一件事要说。

  “老板,关于林先生的最新资料显示,林先生好像有点奇怪。”

  高修说的十分小心,措辞半天,才想到“奇怪”这个形容词。

  梁灼并不在意:“说说。”

  高修道:“从资料上看,林先生从大约两个月前起,不仅性格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而且忽然学会一种军用格斗术,很厉害,需要长期学习,但是从他以前的资料看,他好像没有这样的学习经历。”

  梁灼的脑海中闪现出一些林风裁动武的片段。

  多厉害的林老师。

  【作者有话说】

  易安就是在第四章 末尾和第五章开头出现过的人,他是见识过梁灼冰柜冻人的那个安保队长(其实是内奸一枚)

  本章展示了镯子的一些Bking场面~

  下章狠狠见面

  对了宝贝们,显示(捉虫)的章节就是修了错别字的章节,不用特别重看,如果有情节上修改了的地方,我一定会在标题或者作话里说的。

  依然真诚的感谢每一位看文的宝宝,你们都是我的小天使,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