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个一年半载

  林嘉川出国的前一天,林风裁接到他的电话,电话上,林嘉川告诉林风裁,陆明濂也要去A国。

  “他说他最近要去A国谈合作。”

  林风裁深思熟虑:“有些巧。”

  林嘉川道:“我也觉得,或许他是故意的吧,想继续缠着我。”说到这里,林嘉川叹了口气,“他好像真喜欢我似的,上次他在夏家帮着我说话,还得罪了夏升荣,那可是夏晗的爸爸呀,我搞不懂他了......”

  耳边唯余电流的声音,兄弟两都在想这件事,默契的没有说话,最后是林风裁打破沉默:“小川,我和你一起去吧。”

  林嘉川反应了一下,喜道:“哥,你的意思是你要和我一起出发,去A国?”

  林风裁道:“是,我在写新的剧本,最近灵感有些枯竭,想换个地方。”

  林嘉川不论他的理由是什么,只要他愿意和他一起出国他就高兴,放下电话,开心的和室友出去聚餐。

  然而林风裁和林嘉川一起出国的真实理由却和陆明濂有关,他想摸清楚他现在对林嘉川的意图,这很重要,如果他在对夏晗余情未了的情况下对林嘉川有情,这对林嘉川来说是很危险的。

  晚上,下起了雨。

  林风裁是喜欢雨的,静静站在窗前听了一会儿,然而这雨却由缓到急,渐渐大了起来,势如破竹。

  林风裁想到还在和同学聚会的林嘉川,拿出手机,给他打了一通电话。

  林嘉川应该是喝醉了,话都说不清楚,林风裁道:“你把地点发过来,我去接你。”

  没一会儿,林嘉川发了个KTV的名字过来,林风裁皱眉,他应该叮嘱林嘉川不要喝酒的,明天下午,他还要赶飞机。

  开车前往KTV,雨下的很大,雨刷器不停的工作,举目便是冷质的雨滴,天地仿佛陷在一个沸腾了的大锅里。

  林风裁抵达饭店包厢,一眼就看到了趴倒在桌边的林嘉川,他的同学之间也有喝醉的,有个男生把一块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布料披在身上,正在模仿T台模特走步。

  林风裁感到一阵头疼,数了数,加上林嘉川,正好四人,应该都是他的室友。

  他把林嘉川摇醒,叫上其他三人,一起进了他的车里,把他们送到学校,然后才带着林嘉川回家。

  雨依然在下着,林风裁的车厢里,林嘉川靠在后座车窗上,安静的睡着了。

  林风裁把车开到了自家楼下,下了车,一手撑伞,一手扶着林嘉川,他力气大,做这一切倒还顺利。

  林风裁在雨滴噼啪的响声中向前走去,还差两步到楼道口的时候,身后有人喊他的名字。

  他觉得这声音熟悉,回头一看,灰蒙蒙的雨幕中,一个男人站在那里,没有打伞,浑身都是湿的。

  对方伸手捋了一把自己完全塌在脸上的头发,扬起一个笑脸,林风裁这才认出来他。

  是梁灼。

  当下心中一惊,不禁道:“快进来!”

  他扶着林嘉川跨进单元门,梁灼迈步跟在他的身后,林风裁看到他身上在不停往下滴水,料想他现在一定冷极,问他:“这么大的雨,为什么不打伞?”

  梁灼仿佛完全感受不到身上的湿冷,道:“想着这样子更可怜一些,林老师或许能准我进家门。”

  林风裁无奈,“快上楼吧。”

  他们三人一起进了家门,林风裁先把林嘉川扶到沙发上,让他躺好,突然觉得身后太过安静,回过头,梁灼正站在玄关的位置,静静的望着他。

  林风裁道:“怎么不进来?”

  梁灼道:“林老师给我拿条毯子吧。”

  林风裁思路一转,立刻明白过来,梁灼是怕身上的水把地板弄脏。

  心里生奇:这人今天怎么这么反常?平时也没见他这么彬彬有礼,还记得他第一次来他家的时候,简直如入无人之境,并未征求过他的意见,就在家里乱晃一通。

  “好,你稍等。”

  林风裁进了趟浴室,把洗浴用的大毛巾拿出来,披到他的身上,又从鞋架上拿出一双自己穿过的旧拖鞋,“我洗过的。”

  梁灼全盘接受。

  接下来,林风裁把梁灼带到了浴室,让他洗个澡,自己则去厨房忙活一通,烧制醒酒汤和驱寒姜汤。

  厨房暖色的灯光下,他拿着汤匙在锅里轻搅,防止糊锅,忽然听到“咚”的一声,像是重物砸地。

  林风裁跑到客厅一看,原来是林嘉川从沙发滚到地上去了,他刚将他扶起,那边浴室里,梁灼问他要换洗的衣服。

  林风裁稳重惯了,此刻还真有些手忙脚乱,只好一样一样来。

  梁灼穿着林风裁给他的衣服,从浴室里出来,恰好林风裁熬好的汤也出锅了,先把姜汤递给梁灼,然后去喂林嘉川。

  梁灼坐在落地灯旁的沙发上,一手搭着沙发靠背,翘二起郎腿喝姜汤,那惬意的姿态,仿佛是在品什么琼浆玉露,还有闲暇揶揄林风裁:“你弟弟成年了吗?就让他醉成这样?”

  他这话刚落地,林风裁没说什么,倒是林嘉川条件反射:“我没醉......”

  梁灼嘴角勾起,林风裁也有些哭笑不得。

  等安排林嘉川睡下,林风裁来到客厅,梁灼已经将那碗姜汤喝完了,正靠在沙发上,仰头对着天花板出神,连林风裁走近都没觉察。

  林风裁想起刚才楼下的场面,风雨飘摇中,梁灼突然出现,湿漉漉的样子像个索命水鬼,倒吓了他一大跳。

  堂堂梁氏集团继承人,梁家大公子,去哪里都众星捧月般,今天是怎么了?出门在外,连个递伞的人都没有。

  “林老师。”梁灼终于发现了他,淡淡的笑容在暗淡的灯光下显得幽暗,“我睡哪儿?”

  林风裁打量着他,启唇道:“不嫌弃我这陋室了?”

  梁灼道:“林老师怎么这么记仇呢?”

  身子向后靠去,“我被逐出家门了,林老师愿意收留我吗?”

  林风裁静静的望着他,说:“我马上要出国了。”

  梁灼的视线立刻追上了他,听到林风裁缓慢说出后面几个字:“所以,你想住在这里,也可以。”

  梁灼微眯起眼:“去多久?”

  林风裁原本的计划是不超过一个月,话到嘴边忽然改口:“说不好,至少一年半载。”

  梁灼的脸冷了下来。

  林风裁又加了把柴:“和梁总相识一场,正好也借今天告个别。”

  梁灼说的话有咬牙切齿的意味:“感谢林老师惦记。”

  林风裁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他的反应,从梁灼脸上流露的不愉快中,了解到对方对他即将离开这件事的在意。

  联想到秦修璟的那句“他未必把你当朋友。”

  他的心中有了底:

  他是在乎他的。

  面部表情柔和下来,林风裁想,在梁灼心中,他至少不是一个可以被随便杀辱的陌生人。

  .

  今天是梁老太爷的大寿,梁家上下齐聚一堂,给老太爷祝寿,所有人都到齐了,唯有梁灼不见人影。

  众人无论平时私下里有多么嫌隙丛生,今天都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说着吉祥话逗上首的老人家开心。

  梁老太爷却始终板着脸,不像是喜迎大庆的老寿星,拍着桌子让旁边照料自己的刘姨给梁灼打电话:“我今天过生日,这小子都不来一下,他心里还有没有这个家!”

  梁老太爷的怒火让在座不少人默默低下头,心里却幸灾乐祸于梁灼的不懂事——梁老太爷一贯溺爱梁灼,实在惹不少人眼红。

  好在梁灼的个性张扬肆意不知收敛,最近几年是越发狂妄了,去年给他的疯母过生日就惹怒了老太爷,今年干脆家都不回,连老太爷的生日宴都不来参加。

  刘姨刚刚拨通了梁灼的电话,只听“喂”的一声,这声音却是从大门口传来,瞬间拨动了安静如停尸房的梁宅内厅大堂,许多双眼睛纷纷集中在门口。

  “我来了。”梁灼对着电话说道,按灭手机,皮靴跨过门槛,顺手将外衣脱给旁边的小女佣,目不斜视的向梁老太爷走去。

  梁老太爷身后有一方巨大的博古架,上面全是稀世的古玩摆件,在他的脑袋后方,恰放着一尊青玉雕龙,宝相威严,梁老太爷坐佣雕龙,身下一把铺着锦绸软垫的太师椅,高高在上的瞧着梁灼。

  梁灼走近他,双手奉上贺寿的礼物,声音沉缓规矩:“恭祝爷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梁老太爷咳了一声,下一秒声音寒如坚冰,“跪下。”

  梁灼抬起头,目露不解,忽然听到下首一声轻促的嬉笑。

  虽然身处现代,梁家的礼仪规矩却依然颇具古风,以往过寿,所有后辈在恭祝梁老太爷的时候都必须下跪,唯独梁灼不用,但是这次,梁灼却也要跪了。

  刘姨给梁灼使眼色,让他最好别惹老人生气,梁灼无声的笑笑,跪地。

  “小芙,把东西拿上来。”

  刘姨接过梁灼手里的红酸枝木锦盒,打开上面的金扣,看一眼,呈到老人面前,惊喜道:“老太爷,是一对龙凤呈祥的对章。”

  出于一贯对梁灼的情分,刘姨开始替梁灼大讨老人的欢心:“瞧这上好的和田,多润多细啊,得花多少时间养?这孩子一看就用心了。”

  “你总替他说好话。”梁老太爷道,神色缓和了很多,说的话未见宽和,“送个章子倒是龙凤呈祥了,什么时候能给我送上真龙真凤。”

  这话说的让人费解,但是在坐都清楚不过老太爷的意思,这是在催梁灼结婚生子呢。

  梁灼却故意曲解:“爷爷,真龙真凤不好找,咱家再势力滔天,也没法把神话变成真的。”

  梁老爷子冷笑,“你这嘴倒是没白长,上次给你介绍的顾家小姐见了吗?”

  梁灼一脸轻松:“我太混了,人家看不上我。”

  梁老爷子怒极反笑,“你这么混账,我养你来做什么?你看看你都多大了,差不多的年龄,沛小子的媳妇儿都有身子了,只有你这么一天天瞎胡闹。”

  “哦?是吗?”梁灼转过一点身子,准确的从人群中找到梁沛,他同父异母的亲弟弟。

  他朝梁沛拱手:“恭喜了。”

  梁沛看了眼梁老太爷,人畜无害的朝梁灼笑了一下,“大哥也要加紧些。”

  梁灼收回目光,心里暗暗玩味,梁沛在外玩的有多花,梁家人是一清二楚的,恐怕他弟媳肚子里的这个不是梁灼的第一个孩子吧。

  “起来吧。”梁老太爷终于中止梁灼的跪礼。

  梁灼很利落的站起来,老爷子斜了他一眼,道:“还不快去换身衣服,穿成这样,等会儿怎么见客?”呷了口茶,又叮嘱:“等会儿规矩一点,未必没有小丫头看上你。”

  梁灼却一动不动,半晌,声音平常如诉家常,道:“爷爷,我喜欢男的,这一点您难道不清楚吗?”

  “啪”梁老爷子将手中的茶盏狠狠墩在桌上,“你就是喜欢猫,喜欢狗,也得结婚,你就是明天要死,今天也得结婚!”

  梁灼淡淡抿唇,抬起头,眼中的光轻浮而寡淡,好像在冷眼旁观一个糟糕无趣的故事。

  尽管他什么也没说,还是轻易激怒了梁老爷子,他拍着桌子道:“你这是想反了天了?我还没死呢!你别以为你私底下暗自联络董事们的事,没传到过我耳朵里。”

  “怎么?现在翅膀硬了,想在我这个老头子底下翻天?我告诉你,没有我的允许,你什么也不是!”

  “还不结婚,不结婚怎么传宗接代,不结婚怎么对得起祖宗!”

  梁老太爷的话如雷贯耳,落进了在座每一位梁家人的耳中,他们有的仍在看好戏,有的却暗自警醒自己,知道这话不是说给梁灼一个人听的。

  由于情绪太过激动,梁老太爷忍不住咳嗽起来,刘姨边替他抚背灌水,边给梁灼找台阶:“还愣着干嘛呢?快去收拾收拾,等会就要开宴了。”

  梁灼却依然没有动作,仍旧冷冷的望着上首的威仪老人。

  刘姨干着急,正要想别的借口支走梁灼,已经平复下来的梁老太爷声音宛如洪钟:“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这逆子就知道气我!”

  “参加什么宴会?他不准去了!给我去跪祠堂!跪一天!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出来!”

  刘姨一脸愁绪,“您这是何必?挺好的孩子,就是倔了点,这不也是随了您。”

  “我去。”淡淡的声音像丛林中弥漫不散的雾气,飘进了在座所有人的耳中。

  刘姨一愣,手下的老爷子已经激动起来,“给我滚!”

  梁灼定定望着上首,转身。

  他确实去了祠堂,但是并没有跪,走个过场罢了。

  如今,梁氏表面上还是由梁老爷子说了算,实际上,梁灼已经以一人之力几乎架空了他,完全掌握梁氏只是时间问题。

  他实在不必再如从前一般,做老头子手里的傀儡,听之任之。

  今天他对他当众发火,表面是为催婚,实际不过想要敲打他,并且告诉梁家的其他人:“梁家还是我说了算。”

  外人只能看到老头子对他的所谓重视和宠爱,哪里知道爷孙俩暗地里的较量。

  其实他俩的关系非常简单:梁家需要一个继承人,这个继承人必须聪明,有能力,最重要的是听话,前两点梁灼是梁家之最,至于第三点,在过往的经历里,梁灼将自己伪装的很好,至少当着老爷子的面如此。

  因此,他被选中了。

  数十年如一日,如今,他终于可以摆脱老头子的控制。

  按理来说,这是好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有点空,没有想象中的喜悦。

  傍晚时分,梁灼离开梁宅,下起了雨,他开着车,漫无目的的行驶,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林风裁家楼下,大雨模糊了一切,他将车停在雨中,开了车窗,不顾暴雨迎面,仰头看向林风裁家的窗口。

  漆黑一片。

  关了车窗,点了支烟抽。

  他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总要来寻他。

  似乎是因为总能从他身上得到特别的安慰:也许是一句话,也许是一个笑脸。

  林风裁从不会主动打探他的隐私,可是所言所行,总是走在他的心上。

  梁灼淡笑。

  如今他又来了,可是这一次,他被一种连自己都搞不懂的情绪裹挟,林老师又能有什么神通安慰他?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暴雨如瀑,梁灼待在车上没动,忽然,有一辆车驶了过来,停下后,林风裁从上面下来,扶着喝醉酒的林嘉川。

  梁灼熄烟下车,走近他,叫住他。

  林风裁闻声回头,脸上的神情从茫然惊讶到焦急,然后对他说:“快进来。”

  那一刻,梁灼的心中一轻,有种很空却很重的东西从他的心底被抽走了,他情不自禁的笑起,才发现,原来只要林风裁站在那里,望着他,他就能被安慰。

  林风裁家里,那张曾经被梁灼嫌弃过的沙发其实是折叠的,放开以后便是一张足够睡一个成年人的沙发床。

  梁灼看着林风裁替自己收拾寝具,不作一声。

  他还沉浸在林风裁刚才的话里——他要出国,待够一年半载才回来。

  林风裁收拾妥当,道:“好了,有什么需求就来敲我的门,当然,最好没有需求。”

  梁灼在“床”上躺好,林风裁又为他端来一杯凉白开。

  离开时,他拉住他的胳膊,瞳孔深邃幽黑,“林老师,你真够狠心的。”

  林风裁扶了扶眼镜,问道:“怎么狠心?”

  梁灼道:“明天就要出国,今天才告诉我。”

  林风裁把他的手塞回到被子里,轻轻将被子边缘的皱起碾平,“很抱歉。”

  第二天,林风裁醒来,拉开窗帘,雨已经停了,空气中漂浮着雨后泥土的味道,小区里的老树很多,鸟鸣一声脆过一声。

  他推开卧室门,屋子里倒不似外面,静悄悄的,林嘉川和梁灼都还在睡,怕吵醒在客厅睡觉的梁灼,林风裁去外面买早餐,顺便晨跑。

  提着早餐回来,梁灼还在睡,林风裁去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忽然发觉梁灼的脸颊染着不正常的绯-红,他忙将手覆上他的额头,热的不正常,梁灼发烧了。

  “梁灼?”林风裁疾声唤他,没有动静,又伸手推了推他,好不容易才把他弄醒,松了一口气。

  大概是感觉到了身体上的不适,梁灼眉皱的很深。

  “你发烧了。”林风裁道,“现在感觉怎么样?”

  梁灼按住自己的喉咙,声音沙哑:“嗓子不舒服。”

  林风裁娴熟而冷静的替他安排,言语动作都让人安心,“喝点粥,我给你找退烧药。”

  林风裁把他慢慢扶起来,照顾着他喝完粥,喂他吃了几粒药,梁灼头疼到像是有把斧头在砍他的头,吃完药就又躺下了,药里有助眠的成分,林风裁在他视野中的形象变得虚幻,他很快重新睡着。

  家里有林嘉川上次生病用剩下的退烧贴,林风裁给梁灼贴了一块。

  中午的时候,林嘉川终于醒来,当时林风裁正在厨房做饭,林嘉川见到有人躺在他家沙发上,很诧异,跑去厨房问林风裁:“哥,躺着的那个人是叫梁灼吗?”

  林风裁点头:“是他。”

  “他怎么会......躺在咱们家啊?”

  林风裁边切萝卜丁边说:“说是被他家里人赶出来了,来咱们这儿借宿一晚。”

  林嘉川张了张嘴,最后道:“他是发烧了吗?我看到他贴着退烧贴。”

  林风裁道:“是,你去帮哥看看他的烧退下去没有。”

  林嘉川为难:“怎么看啊,要叫醒他量体温吗?我......我不敢靠近他。”

  林嘉川只见过梁灼不多的几面,对他的观感是:这人挺吓人的。尤其是每次哥哥要摸他脑袋或者做其他亲昵一些的举动,他看他的眼神都冷冷的,很不爽的样子。

  林风裁笑道:“他又不是洪水猛兽,怕什么?”嘴上这样说,还是亲自去看了一眼,他先把退烧贴揭掉,伸手试了一下,这一试,也不用再拿温度计了,烧没退,还是和早晨一样。”

  林嘉川不禁担忧道:“哥,我们等会儿还要一起出发去机场,你不会要一直照顾他吧?”

  见哥哥沉吟,林嘉川提议道:“哥,你有没有他亲戚朋友的联系方式?找他们来把他接走吧。”

  亲戚朋友?

  林风裁想了一下,他倒是有林风裁助理高修的电话,还是上次高修主动打给他时存下来的。

  林风裁拿出手机,正要拨通高修的电话,忽然之间,梁灼昨天站在雨里的模样浮上他的心头。

  那样的雨夜,梁灼独自出门也就算了,却连把伞都不带,如今,还因为淋了雨发起高烧......

  梁灼称自己被“逐出家门”,林风裁当然不相信,可是昨天的他的确反常,也许真的遭遇了什么大事吧。

  想到这里,林风裁定了定神,把手机收起来,对林嘉川道:“小川,我改签吧,你先走,等他烧退下去,我再去找你。”

  林嘉川瞪大眼睛,“哥,你要为他改签!”

  林风裁点了一下头,林嘉川有点吃味:“哥,你对他也太好了吧。”

  林风裁耐心解释:“他昨天冒着雨来找我,大概有什么事要说,现在生着病,我照顾一下他吧。”

  林嘉川不情不愿的说了声好,帮林风裁改签机票,过了一会儿,抬起头,问道:“哥,你不会反悔吧?”

  林风裁拍拍他的肩膀:“当然不会。”

  梁灼睡了足足一天,中间被林风裁叫起来喝粥吃药,意识不甚清明,到了晚间,他的烧退下去,看到窗外独属于夜晚的森寂,开始寻找林风裁的身影。

  林风裁就坐在梁灼头附近的沙发上看书,穿着宽松的居家服,整个人松弛而自在。

  意识到身边的动静,他放下书,“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梁灼“嗯”了一声,林风裁扶着他坐起来,喂他喝水,梁灼的手放在他握杯的手上,“你怎么还在?”

  林风裁端详着他,眼前的梁灼被病痛折磨一天,眼神没有平日的犀利不说,就是面容也多了憔悴和疲惫。

  他道:“改签了。”

  梁灼问:“为什么?”

  林风裁瞥了他一眼,拿起茶几上的温度计,边给梁灼测体温边道:“等你烧退了,我再出发也不迟。”

  梁灼扯出一个笑容,“耽误了林老师,我很抱歉。”

  厨房的水烧开了,林风裁去关火,出来的时候,梁灼已经测完了体温,林风裁拿过来一看,38度5,烧还是没退。

  梁灼望着他,虚弱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嘴上却故作大度:“林老师,你放心走吧,我可以照顾自己。”

  “躺下。”林风裁淡淡说,梁灼依言而行,没一会儿,林风裁拿来一块湿毛巾给他降温,皱眉道:“家里没退烧贴了。”

  他俯身将毛巾往梁灼的头上放,刚要收回手,忽然被梁灼按住肩膀,天旋地转的一瞬后,被梁灼揽在怀里。

  梁灼脸上布着得意的笑容,仗着自己在病中,林风裁不会踢他,无赖的说:“林老师对我真好。”

  林风裁却没有表现出梁灼想象中的恼羞或者感动,梁灼搂住他的力气不像是高烧中人应该有的,他审视着他,问道:“你好了?”

  “没有。”

  林风裁推开他,爬起来,重新拿出温度计,一刻不落的监督梁灼测量体温,最后温度计显示36度7,烧已经退了。

  林风裁看看温度计又看看梁灼,原来这人刚才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然用假高温骗他,幼稚的可以。

  梁灼却不以为耻,还道:“可惜了。”

  林风裁不语,收纳温度计的时候,终于想明白梁灼的那句感叹代表了什么含义:

  他就这么不想让他离开?

  他问他:“昨天突然来找我,想做什么?”

  梁灼道:“想和林老师分享喜讯。”

  喜讯?林风裁挑眉,他看他昨晚那样,还当他遇上什么不测了。

  “什么喜讯?”

  “即将摆脱继承人身份的喜讯。”

  乍一听他这么说,林风裁当真愣了一下,联想到他昨晚的那句“被逐出家门”,他真的以为他和家里决裂了。

  不过马上,他明白了其中的另一层含义:摆脱继承人身份,正式成为梁氏的掌权者。

  按照原书里的发展,梁灼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林风裁道:“恭喜了。”

  梁灼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林风裁忽然想到原书里,梁灼正式掌权梁氏最大的阻力来自梁老爷子,老爷子年事已高,也在培养新的继承人,但是贪恋权力,始终不愿彻底退下去。

  梁灼跨上梁氏最高处的位置,必然要铲除这个阻力。

  按照原书的设定,梁老爷子在梁灼小时候便看中了他的天赋,亲自教养梁灼,虽然他并未给予梁灼亲情方面的关怀,但毕竟是从梁灼小时候起,便离他最近的长辈。

  想必梁灼将他看做阻力的同时,内心也不得不摆脱一些东西。

  从梁灼对何幼薇的事情上,他已经发现了,梁灼表面冷酷,实则对围绕在自己身边的情感充满着偏执。

  对于梁老爷子,梁灼的心情想必很复杂吧。

  想到这里,林风裁声音放柔,凤眼中射出的目光含着几分温情的味道,“好了,我知道这个消息了,替你开心,早点睡。”

  梁灼是受用林风裁此刻态度的,但他似笑非笑:“林老师怎么这幅样子…真把我当小孩了。”

  林风裁道:“别多想。”

  他转身,留个背影给梁灼,打算回卧室休息,忽而一顿,回头看向他,道:“我大概就去一个月。”

  梁灼脸露惊讶:“你昨晚骗我。”他上上下下打量着林风裁,把他看的有些不自在了,才道:“为什么?”

  林风裁并不瞒着他,如实道:“想看看梁总心里有没有我。”

  “结果呢?”

  “大概有。”

  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梁灼笑出声,“林老师好自信。”

  林风裁的目光真诚实在,含着让人信服的魔力,认真道:“梁灼,我当你是朋友。”

  梁灼的笑容僵在脸上,趁着林风裁转身,脸上一阴。

  回到卧室,林风裁躺上了床,感到经过这次和梁灼的相处,有些东西终于尘埃落定。

  对于避开原书的不幸结局,或许还有另外一条路径:和梁灼为友。

  第二天,梁灼从沙发床上醒来,屋子里空荡荡的,放在茶几上的水杯下压着一张纸条,是林风裁留给他的:

  饭在冰箱里,热一下即可。

  我已去机场。

  梁灼沉默着将纸揉了。

  高修打来电话,语气焦急,充满担忧:“老板,您消失了一天,您……没事吧?”

  “嗯”梁灼淡淡道:“让司机来接我。”

  他把身上的睡衣换下来,这是一套旧睡衣,散发着幽兰若有似无的香味,是他偶尔能从林风裁身上闻到的。

  他的手指在上面轻轻摩挲。

  坐在车上,梁灼用平板看了几份工作邮件,突然出现一条消息推送,内容是:影帝秦修璟与神秘男子约会。

  看到秦修璟,梁灼就不可避免的想到林风裁。

  思及这人对林风裁有所企图,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冷了下来。

  点开这条新闻,入目一张布满水印,极其模糊的照片,可是凭借对林风裁的熟悉,梁灼一眼便认出了他。

  新闻标题里“约会”两个字深深刺痛着他。

  和他是朋友,但是和秦修璟约会。

  呵呵,好。

  进了公司,好几个会等着他开,他调整到工作状态,一一应对,脸却始终沉着。

  期间,有个部门主管交上的方案不合格,他合上报告,冷笑一声:“干不出来可以走人。”

  看上去没有丝毫可以商量的余地。

  主管的脸吓得脸色惨白,承诺赶明天交一份新的上来。

  会议结束,所有人都在私下讨论今天的梁灼比平时更可怕。

  处理了一天的工作,梁灼回到自己在市中心的家里。

  刚出电梯,看到有个男孩靠墙坐在地上,他穿着一件白色的印花T恤,瘦削的肩膀缩着,手臂将自己团起来,见他出来,抬起头,睁大眼睛望着他,眼神无辜又可怜。

  梁灼所在的楼层是一梯一户的,男孩坐在那里是在等谁,不言而喻。

  然而梁灼对他视而不见,迈步绕过,走向自己的门前。

  男孩从地上站起来,局促的整理衣服,主动喊他:“梁…梁总。”

  梁灼摸上门把的手一顿,分给他一点眼神。

  男孩抓紧时间自我介绍:“我叫何冰,是何莫尘的儿子。”

  何莫尘?

  今早会议上挨了他训的主管。

  梁灼终于开口:“有什么事?”

  “我……”何冰吞吞吐吐,耳尖先变红,接着是脸颊。

  梁灼不耐烦的催促:“有事就说。”

  “是我爸爸让我来找你的。”何冰终于说出口,他为自己即将要说的话感到羞耻,“他说,他说…您会喜欢我的。”

  音落,也不敢去看梁灼的眼睛,羞赧的低着头。

  耳边传来一声笑。

  何冰的心猛的跳了一下,下一秒,他的下巴被梁灼捏住,抬起。

  “我喜欢会打架的,你会吗?”

  何冰呆呆的摇头,下一秒想到了自己看到过的职场面试宝典,立刻挽回:“我可以学。”

  梁灼又笑了,这一次,何冰亲眼看到了对方笑容展露的过程,没感受到亲切,反而生出寒意。

  何冰有点害怕。

  梁灼松开手,道:“是你爸让你来的,我不为难你,你走吧。”

  “我……”何冰还想说什么,可是在男人逐渐冷却的视线中,他只好道:“对不起,我这就走。”

  回到家,梁灼给高修打电话,“查查是谁在公司散布我的住址。”

  “好。”

  梁灼的声音辨不出情绪,“还有,转告何莫尘,梁氏只收有能力的人,下次再塞人过来,也不用再待下去了。”

  挂了电话,梁灼又在落地窗前站了一会儿。

  他喜欢会打架的......

  A国,林风裁刚下了飞机,林嘉川来接他,路上,林嘉川拿出一张照片,兴奋的展示给他。

  “哥,你老实交代!”

  “什么?”

  林风裁接过他的手机细看,发现是一张明显被偷拍的照片,上面的两个人影,一个看穿着有点像他,另一个很眼熟,但因为他戴了墨镜,林风裁一时看不出是谁。

  林嘉川见哥哥皱眉,点了照片一下,等照片缩小,露出照片的出处,原来是一条八卦新闻,标题是:“秦修璟和神秘男子约会。”

  林嘉川朝他挤眉弄眼:“哥,这是真的假的啊?”

  林风裁想起来了:“当然是假的,你送给我的袖扣丢了,是秦老师帮我找回来的,约我见面还给我,照片上的画面应该发生在他约我见面的时候。”

  林风裁想起来秦修璟助理当时的话,有狗仔偷拍他们。

  “这样啊。”林嘉川是相信林风裁的,不过这是他哥第一次上新闻,他非常激动,开始看网友们的反应。

  看到底下评论有夸林风裁好看的,他点了赞,并且指给林风裁看,“哥,这条说你气质好,和秦修璟很配呢。”

  林风裁匆匆扫了一眼,寻思要不要给秦修璟打个电话,想到秦修璟那边或许正在忙着公关,他有些犹豫。

  林嘉川还在继续看评论,边看边说:“好好笑,秦修璟的粉丝竟然希望这是真的,都在盼着他们家影帝赶紧脱单......他们怎么和其他明星的粉丝不一样。”

  正说这话,林风裁的电话震动了一下,是秦修璟打来的,林风裁接起。

  秦修璟道:“林老师,你看到新闻了吗?”

  林风裁说:“看到了,秦老师要怎么处理?”

  “这几张照片没什么说服力,我会发布微博澄清的。”

  照片确实没什么说服力,画面上,秦林二人并没有做出过分亲密的举动,唯一还算亲密的是秦修璟为他开车门的一幕,那张照片上,秦修璟低着头的样子看上去很小心谨慎,和平时留给大家的形象不符。

  让网友们高-潮的也就是这张照片和狗仔安排的标题噱头了。

  秦修璟道:“......希望这件事没有影响到林老师的心情。”

  林风裁笑道:“没有,我不是常在台前露面的人,不怕这些,倒是秦老师这么红......”

  秦修璟知道林风裁在调侃自己,还没作声,又听见林风裁道:“秦老师,你的粉丝都急着让你脱单呢,你可要抓紧点。”

  秦修璟沉默一瞬,想到林风裁此刻含笑的样子,道:“好,我尽快。”

  这件事以秦修璟的澄清了结,因为只是一个噱头标题和几张捕风捉影的照片,网友也就看个热闹。

  然而没过几天,林风裁再度登顶热搜,这一次,不再是几张形迹模糊的照片,而是他实打实的采访照。

  高清的,360度无死角。

  新闻标题是:#林老师什么时候出道#

  【作者有话说】

  写了一天,感觉身体被掏空

  入V了!爱大家!第一次连载期V好激动,评论区发红包感谢大家的支持,亲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