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林老师的声音就想见到他的人

  说起来,出国这段日子里,梁灼并未主动联系过他,倒是林风裁,到了A国,一下飞机,就发短信告诉梁灼“已抵达”。

  然而梁灼没有回复他。

  林风裁只当他忙。

  项导说梁灼是因为对剧的重视,才出手干预了这次舆论,但是他主动撤掉有关自己的热搜,这件事,到底是在帮他。

  林风裁当即决定打给梁灼,然而打了两遍电话,对方都没有接,有一次更是直接被挂断。

  林风裁感到疑惑,开始不由自主的回忆两人上次分别时的情景,他告诉他把他当朋友,但是,梁灼的表现呢?

  他的笑容古怪,似乎没有想象中的认同。

  难不成是自己一厢情愿了?

  这家伙,真是让人废解。

  天渐渐黑了下来,薄暮的轻纱飘进房间,滑过窗台、桌面、卧床,最终来到林风裁的脚边,林风裁拉开柜门,取出梁灼曾送给他的那条领带,暗淡的光线下,领带上的绣花显得更加幽深。

  林风裁明天就要去参加编剧交流会了,当然得着正装出席,他打算到时配上这条领带。

  夜幕彻底即将临,在梁家私人持股的厚达医院里,梁家人罕见的在除重要节庆之外的日子里,相聚一堂。

  病房走廊里,顶灯洒下白花花的光线,莫名让人联想到死亡或者其他冷寂的东西。

  妯娌们打扮素简,坐在病房外,小声聊天。

  “老爷子这次摔的有点重啊。”

  “可不是,他那腿本来就有问题,平时老要靠轮椅,这次......”

  “你们知道是怎么摔的吗?”

  “听说是在园子里给花浇水,正好碰上刘姨离开一忽儿,等刘姨回来的时候,他人已经摔在花丛里了。”

  “从轮椅上摔下去的啊?”

  “可不,好像那玩意儿还把他的腿砸到了。”

  “到底是老了,老爷子当年多强健,威严的不得了,我刚来梁家的时候,都不敢直视他。”

  “人都有这一天......”说话的人年龄大些,对老爷子老年多疾共情的很深,忍不住叹了口气。

  “婶子,也就是您老心善、实在,真的担心老爷子。”

  “兰溪,你这话说的,大家今天都赶到这个地方来,哪个不是真的担心老爷子。”

  被称作兰溪的中年女人不禁笑了起来,目光一斜,意有所指,道:“老爷子这一出事,几家欢喜几家愁呢,您在这里发愁,自然有人欢喜。”

  她音刚落,坐在他不远处,将她的话悉数听进耳朵去的李青容,“蹭”的一下从原地坐起来,高跟鞋踩在地毯上,走远了。

  兰溪放肆的笑了起来,“我还没指名道姓呢,人家就主动认领了。”

  她这样说,其他听他说话的人也不禁暗自发笑,笑完以后又难免嫉妒:李青容是梁灼的继母,如今,眼看老爷子不行,梁家即将属于梁灼,说到底还是人家运气好。

  “好了,这种时候还能笑得出来,我看你也没好到哪里去。”训斥声来自一个戴着无框眼镜,面容严肃的女人,她脸上的法令纹很深,板着脸说话的时候很能唬住人。

  此人正是梁允弦的太太樊敏芝。

  兰溪却不惧她,眨眨眼,故意道:“二婶,怎么爷爷只让梁灼进去呢?二叔他老人家也很想进去吧。”

  樊敏芝脸上的法令纹陷的更深了,却并不动怒,双手抱在胸前,道:“老爷子还健在呢,进去如何,不进又如何?你未免操心太多。”

  兰溪顾自笑着,道:“谁知道呢,也许老爷子有什么密旨,只传给他的宝贝孙子呢。”

  病房内,刚从重症病房转到普通病房的梁老太爷还很虚弱,没有办法坐起来,只能躺在床上,侧过脸,和病床前的梁灼说话。

  因为只允许梁灼一人进房,此刻,整座病房里唯有梁灼和他相对,刘姨站在一旁,时不时为老爷子擦擦额头上的汗珠。

  老爷子强硬了一辈子,偌大的家族,他一个人说了算,也确实将家族治理的井井有条——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的。

  如今,他面容枯槁,头发稀疏花白,皮肤如同干涸的土地,正如他逐渐耗尽的生命力。

  然而,他并不甘心,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衰弱,不愿意相信只是浇个花,他就能从轮椅上摔下去,更不愿意相信,这一摔,会将他注定衰竭的生命力带走大半。

  他把梁灼叫到床前,所说的第一句话是:“有没有给我找最好的大夫?”

  梁灼的视线扫过老爷子脸上的每一条沟壑,还有那些暗色的无法再挽回的斑痕。

  那种暗是特别的,带一点褐色,形状很不规则,哪怕此刻头顶灯光再如何灼眼,落在那些斑痕上,都照不亮它们,它们永远都是那样,灰扑扑的,像是死亡掠过人间遗留下来的斑驳。

  梁灼想到了那间书房,那是他小时候最主要的生活场所,一样的暗,一样的沉,人在里面,会被整个的吞噬掉。

  书房属于面前的老人,第一次踏入其中,他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是那样高大,堆满书的书架、放着珍贵古董的博古架、用来放画轴的青花瓷大缸、那个永远严肃刻板,不苟言笑的爷爷。

  那时候,他刚齐桌高,站在原地,默默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书籍、笔架、写字台......所有文房用品,以自身特有的严肃意象,让一个小男孩心生畏惧。

  耳边传来一道声音,“你即将被我培养做继承人,肩负起整个家族的使命,从此以后,你要更严格的要求自己。”

  他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可是,所有高于他的摆件都于他形成巨大的压迫,去那里的第一天,他只有一个印象,就是房间太暗,而这个感觉一直跟到了他成年,等他长到和房间主人一样高,甚至比他高的时候,他才发现,高处的光比低处的亮很多。

  回到当前,他相信,面前这个孱弱者,此刻所看到的光也要比他看到的暗。

  想到这里,梁灼生出一缕报复的快意,但他是不动声色的,平静无波的说:“找了。”

  老爷子哼了一声,“我知道你没找,你盼着我呢。”

  “我没这么说。”

  老爷子不知道是跟梁灼说话,还是在开解自己,“我把你从小拉到身边养着,不让你和你妈见面,你恨着我呢,我心里都清楚。”

  梁灼牵唇淡笑,语气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好坏,“所以你一直防着我。”

  爷孙俩难得坦承相见,经梁灼的提醒,老爷子也想起了一些久远的记忆,“你太听话了,那时候你妈妈刚疯,我把你送到她身边去,她没认出来你,把你抓伤了,可是你回来以后竟然连一个稍微含着怨念的眼神都没有,反而向我证明自己的真心。”

  听他说起以前的事,梁灼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不敢有啊,爷爷。”他的脸上突然挂起一种诡异的笑,从椅子上坐起来,拿过刘姨手里的毛巾,替老人有一下没一下的擦起了汗,声音很轻:“何况,你的这一天,我早都想好了......毕竟,我比你年轻。”

  老爷子的脸色冰冷。

  梁灼笑了一下,不语,放下手里的毛巾,是打算离开了,被老人叫住。

  “梁灼,”他道,“梁家马上要到你手里了......祝贺你,但是......梁家必须要有后。”

  老人的声音断断续续,终于露出真实的病弱:“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然而,他的这句话只换来梁灼的一声嗤笑,他看了老爷子一眼,什么话也没说,转身走了。

  听到身后刘姨充满焦急和安抚的声音:“老爷您别气,小灼他肯定听进去了,哎呦呦,瞧这汗出的。”

  出了病房,他沉着脸,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场,因此也没人敢和他搭话,询问一句老爷子的病情。

  稍后,梁灼坐进车里,打开手机,时间显示零点整,他看到两通未接电话,都来自林风裁。

  尽管知道林风裁此刻已经睡了,他还是抱着尝试的心态,拨了过去。

  ——“喂。”

  是林风裁的声音,带着倦意。

  梁灼没有立刻回应他,一个月没有听到他的声音,突然听到,他觉得遥远,觉得陌生。

  顿了一会儿,他抛出个莫名其妙的问题:“真的是你吗?林老师。”

  林风裁从床上坐起来,“请问我要怎么向你证明呢?”

  梁灼勾起嘴角,“太久没听到你的声音,陌生了。”

  林风裁犹豫一下:“我那天下了飞机就给你发消息,你没回。”

  梁灼当然记得这回事,那时,他正为林风裁的“朋友”之言恼羞,不想搭理他实属自然。

  “我看到你的消息了......”他缓声道,突然没了后文。

  林风裁主动换个话题,“我给你打电话是道谢,为热搜的事。”

  车子已经驶到了林风裁家楼下,梁灼抬头望着那个熟悉的窗口,没见亮灯,也不管林风裁刚才说了句什么,随口问他:“怎么不开灯?你已经睡了?我打电话把你吵醒的?”

  “没有,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刚要睡,灯......还开着。”

  ——“你家窗口是黑的。”

  ——“你在我家楼下?”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短暂的沉默后,林风裁道:“忘了告诉你,我回来后的第一天就搬家了,东西不多,搬得很快......你怎么半夜来找我?”

  梁灼语带嘲讽:“我时间太多,人太闲,听到林老师的声音就想见到他的人,迫不及待就跑来了。”

  林风裁低着声音:“抱歉。”

  对面沉默着,好久才道了声“嗯”。

  梁灼垂眸去看车窗外的夜色:“明天见,林老师,到时亲自来谢我。”

  这下换林风裁沉默了,经过短暂的犹豫,正当他要将自己明天去参加重要会议,无法和他见面的事讲出来时,梁灼已经挂了电话。

  戛然而止后的寂静让林风裁沉思,他望着对面被灯光映黄的墙壁,忍不住想,梁灼竟然半夜来找他,仅仅是因为他没接到他的电话吗?

  【作者有话说】

  灰常灰常感激大家的收藏和订阅,上一本连载的时候几乎是全程单机,所以一下看到这么多可爱的宝贝,真是激动的不得了。

  我会好好构思,努力完结的,请大家放心。

  然后是更新的事,以后会尽量日三,如果时间充裕,会多日点,更新时间我再努力调调,看能不能固定下来(困难是作者本人不仅菜还患有严重拖延症,很有可能拖到一天的凌晨才更新,给大家造成了困扰,实在抱歉。)爱大家,亲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