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夏晗所依恃的资本到底是什么?

  陈松开车带林风裁到了城郊一个十分偏僻的地方,这里的基础设施看上去也比较落后,如果不是提前知道陈松要带他去的地方是梁灼的宅邸,他是怎么也无法相信梁灼会在这种地方有房子。

  车停在大门口,陈松打了一个电话,院门自动打开了,林风裁透过车窗看向窗外的院落,不少建筑都是铁灰色的,有棱有角,显得尖锐,绿植很少,唯有的一些也比外面的先落了叶,捎带着零星几片叶子,孤零零的矗立在院落中。

  不知是因为深秋的原因,还是院子本身素简使然,林风裁莫名觉到一种肃杀的气息。

  他仿佛不慎探及了梁灼的另一面。

  不过,他从来都知道,梁灼的手段并不单纯。

  关夏晗的屋子竟然不在地上,而在地下。

  林风裁跟在陈松的后面,踏着一级一级的台阶向地下室深入,心中对梁灼另一面的陌生感更强烈一些了,他问陈松:“这间屋子里经常关人吗?”

  壁灯的光线很微弱,将两人的影子投在一旁墙壁上,高大而飘忽。

  陈松并没有回头,他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林先生,这个世界的规则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单纯,有时候,动用一些非常手段是必须的。”

  林风裁沉吟。

  陈松的声音带一点轻松的笑意:“林先生放心,梁先生是有底线的,所有人进来这里都是有原因的...没有人在这里失去过生命。”

  转眼已经到了地下室,里面的空气很潮湿,有股淡淡的腥气味道。

  陈松站在一扇门前,敲了敲,有人从里面帮他把门打开,按照梁灼的那句“保证他的安全”,陈松还是尽职尽责的先进去看了一眼,没多久就重新出现在门口,让林风裁可以进来了,林风裁说了声谢谢。

  他一进去,就对上了来自夏晗的视线——他从听到林风裁的那句“谢谢”开始,就知道了门口的人是谁。

  尽管心中已有了预料,夏晗的模样仍然令林风裁暗暗吃惊。

  和那次拍卖会上见面相比,夏晗已经变了很多:原本就尖削的下巴更尖了,脸小了整整一圈,显得眼睛非常大。皮肤也很白,是那种不被阳光照射的不健康的白色,眼睛直勾勾看着人的时候,显得有些恐怖。

  两人未开口,一阵链条窸窣的声音响起,夏晗从床上爬起来,站在地上。

  林风裁这才注意到,夏晗的脚踝上拴着一根粗-大的铁链,链子的另一端连着他身下的铁床,他下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踢了踢脚旁的链子,然后,对着林风裁冷笑一声,声音极其阴寒。

  “我说为什么一大早的往我脚上拴铁链子,原来是你要来啊,呵呵,怎么?如今我这幅样子,他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林风裁没有说话。

  夏晗望着他,目光极为平静,语声轻飘飘的,“我倒真想杀了你。”

  林风裁也很平静的陈述:“你杀过我,没有成功。”

  夏晗望着他,却像是在看别的什么东西,也许是在回忆那日的情景“是啊,没有成功,他竟然会冲过来护你。”

  “其实我当时看到他过来了,但是我从来没想过他会不顾一切的冲到你背后,所以我才推了你。”

  林风裁的脸色沉了下来:“你差点害死他。”

  夏晗笑了,笑容敛去,神情逐渐变得刻毒,语声也充满了嫉妒:“差点害死他的人是你!他是为了给你挡抢才中弹的!”

  夏晗的话戳中了林风裁的痛处,梁灼那个取出子弹的地方,所存在的疤痕应该很难去除了,昨晚,林风裁还曾亲眼看到过,他只有不停亲吻那个地方,也曾设想过,如果自己不去取那枚紫玫瑰,梁灼是不是也就不会受伤了。

  林风裁没有立即回应他,夏晗得意了起来,恢复了轻飘飘的态度和语气:“林风裁,你就是梁灼的灾星,你想想梁灼都为你住过几次院了。”

  说完,他坐在了床边,锁链响动,一脸挑衅的望着林风裁。

  锁链声让林风裁回过神,林风裁尽管也为梁灼的受伤而感到亏欠,可是,他心里非常清楚,拍卖会梁灼受伤,首先起于夏晗的恶意,如今他将所有责任都推向自己,更是居心不良。

  林风裁淡淡开口:“是你母亲来求我,拜托我向梁灼给你说情,我今天之所以站在这里,只是为了帮夏伯母确认一下你的情况。”

  听到“向梁灼给你说情”一句,夏晗的脑子猛然一炸,怒意集结着妒忌翻涌:“林风裁,你不要太得意,你根本不可能永远留在梁灼身边的!”

  “能一直陪着梁灼的人只有我!”

  夏晗已经有点癫狂:“曾经是,现在也是,永远都是,梁灼爱的人一定是我,他只是暂时被你这个突然出现的人迷惑了。”

  夏晗越说越激动,从床上站起来,直直向林风裁走去,一旁的陈松见状,拉住林风裁的胳膊往后退了两步。

  然而实际上,夏晗脚上的链子很短,就算林风裁站在原地不动,他也无法靠近林风裁。

  林风裁透过眼镜的镜片向夏晗望去,清晰的看到了他额角暴起的青筋,可见他此刻的情绪是何等激动,他静等他平复下去,道:“夏晗,什么事都讲究你情我愿,你一直这样下去,最终会自食恶果的。”

  夏晗最讨厌的就是林风裁的这种沉静,仿佛什么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克制着心中无法抹去的激烈情绪,眼睛如夜枭般死盯着林风裁:“林风裁,谁自食恶果还不一定呢,我们等着瞧!”

  林风裁看着夏晗,他知道,自己今天站在这里,只是被迫观赏了一出恶意被放大后的展览,他已经不打算再待下去了,冷漠的留下一句:“等你先从这里出去再说。”便和陈松一起离开了。

  ......

  今天梁灼下班的很早,听到管家说林风裁在何幼薇处,便向那里去。

  天还没有完全暗下来,但是何幼薇的院子已经点了灯,一脚踏进院子,各房的棱窗里透出晕黄的暖光,梁灼本要直奔饭厅,忽然被放在院子中央的一个沙燕风筝吸引,不禁拿起来看。

  风筝的记忆已离他太过遥远,不过,何幼薇向来手巧,在他小时,曾带着他亲手做过风筝,模样和眼前这只差不多,只不过,眼前这只的眼睛竟然还会动:眼睛拿一根小棍固定着,上下摇晃风筝,眼睛就跟着翻动。

  身后有脚步声,他听着就觉是林风裁,果不其然,他还没有回头,林风裁的声音便传来:“好看吗?”

  梁灼从风筝上抬起头,道:“你整日把时间消磨在这里,会不会耽误了工作。”

  林风裁从他手上接过风筝,自己摇晃着玩那个眼睛,嘴上道:“这次的拍摄不用编剧跟组,我不是很忙。”

  梁灼看着他抱着风筝的侧影,手覆上了他白皙的后颈,轻轻按了按:“风筝是你俩一起做的吗?”

  “是啊。”林风裁转过头,嘴上带着笑,“伯母今天说她记得她儿子喜欢放风筝,就很想做一个送给他。”

  林风裁温暖的笑意让忙碌一天的梁灼十分熨帖,林风裁还在继续说着:“她现在也认下你了,虽然还不能知道你是他儿子,但是每次我一来,她就要和我打听你。”

  正说着,“小林,樱桃肉出锅啦!”何幼薇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

  林风裁笑着拉一拉梁灼,顺便对他道:“对了,我还发现,她这两天总是对着紫玫瑰看。”

  进了厨房,何幼薇见到梁灼,面露惊喜,让他来看自己今天做的饭是什么。

  梁灼揭开锅盖,一锅烂软甜润的樱桃肉呈在他的眼前。

  用文火煨了七个小时的樱桃肉果然可口,三人吃的都很尽兴,饭罢,林风裁和梁灼离开了。

  月亮已经高悬于树梢,林风裁和梁灼并肩走着,梁灼道:“今天见到夏晗,都和他说什么了?”

  林风裁借着月光看他一眼,道:“陈松没给你说?”

  陈松当然已把今早发生的一切都一丝不落的告诉给了梁灼,然而,梁灼还是想亲耳听到林风裁会怎么说。

  梁灼没有说话,林风裁也不再强问,道:“他对你很偏执。”

  梁灼说:“你没有把咱两的关系告诉他吗?”

  林风裁道:“我只是说了句他妈妈拜托我向你求情,他就已经疯了。”

  梁灼皱眉道:“他母亲找过你?”

  “嗯,”林风裁点头,“我上次只听你提了一句,你对他做了点什么,以后也没再上心了。”

  梁灼本要再说一句:既然他妈妈找上你,你希望我把他放了吗?

  但是想到陈松的汇报里,说林风裁离开那里之前,曾放下狠话:你先从这里出去再说。

  言语之间似乎没有干涉他决定的意思,于是梁灼也没再问了,倒是为林风裁对他的支持感到一丝欣慰。

  他今天允许陈松带林风裁去那个地方,就是想把自己的一切都呈现给林风裁看,虽然事情做的坦然,心里却还是隐隐担忧林风裁会接受不了。

  好在林老师永远站在他这边。

  鞋子踩上了一片落叶,梁灼正沉浸在被林风裁完全信任并支持的喜悦里,突然听到林风裁道:“关一关,你还是把人放了吧。”

  “永远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况且现在他的家里人都知道了。”

  梁灼道:“对付一个夏家,我还是有办法的。”

  林风裁道:“可是夏母是林嘉川的生母,对他也很好。”

  梁灼像是有些无奈,最终妥协道:“林老师,你还是心太软。”

  两人同床而眠,闭眼后,林风裁的脑海中忽然又浮现出白日里见到夏晗的情景,其中,夏晗的某一句话引起了他的主意。

  他说:“曾经是,现在也是,永远都是,梁灼爱的人一定是我,他只是暂时被你这个突然出现的人迷惑了。”

  这句话中,有一个词语用的颇为奇怪,就是那个“曾经”。

  什么曾经?据林风裁所知,梁灼并未和夏晗有太多接触,更妄谈“爱”了。

  他今天见识到了夏晗对梁灼疯魔似的爱,简直像是中了蛊,当时就有些疑惑,夏晗爱上梁灼的原因是什么,他那么笃定梁灼最终爱的人会是自己,依据又在哪里呢?

  想到这里,他轻声唤醒身边的梁灼,梁灼还没有睡,见他叫自己,脸一贴,溺在了他的颈窝里,“林老师,你好香。”

  这话说的林风裁微赧。他推了推梁灼,问道:“你在夏晗回国前认识他吗?”

  一声笑从林风裁的脖颈处发出,梁灼道:“林老师,你是吃醋了吗?”

  说实话,林风裁没有。他只是在和梁灼确认一些事情,不过,也许是知道自己如果说是,梁灼会感到高兴,便答了声“嗯”。

  梁灼摸着他的耳垂,道:“放心吧宝贝儿,我根本一点都不认识他。”

  不认识。

  那夏晗所依恃的资本到底是什么?

  他今天已听陈松讲过,夏晗已被梁灼关在地下室一月多了,期间既见不到阳光,给的吃食也很少,他终日在那间潮湿的小屋子里待着,什么也做不了,十分的荒芜。

  按道理梁灼都这样对他了,他却依然认定了梁灼,对他没有丝毫怨气。

  这时,林风裁突然想到了另外的可能:是夏晗也知道原书的剧情?知道按照原书发展,梁灼会对他死心塌地。还是世界意志在通过对夏晗意志的强行介入,还在试着将一切轨迹都拉动到原书剧情中去。

  这个推测实在有些没谱,可是林风裁突然来到这个世界,就已经是一次没谱经历初体验了,难保不会遇到其他更没谱的事。

  林风裁感到一阵无力。

  他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孤独,好像自己一直是这个世界的边缘人,一个突如其来的闯荡者,被世界所排挤。

  “宝贝儿,不要想别人了,快点睡。”梁灼温热的呼吸擦过他的头顶,胸膛贴着他的肩膀。

  林风裁怔了一下,心中微动,将身子向梁灼怀里挤了挤,手臂从他的腰侧滑过去,搂住他的腰。

  梁灼勾着唇,在他的头顶亲了一口,以为林风裁突然黏他,是吃醋带来的。

  他哪里知道,林风裁此刻把他当做了自己的浮木——他一直乘船独行,如今,梁灼上了他的船,愿意陪着他,林风裁习惯了他的存在,再也不愿失去他了。

  【作者有话说】

  来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