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戚听到他们的身体中发出闷闷而沙哑的声音，这些声音似乎都不来自他们的声带，而是通过恨意游走在身体之间。
“sha——sha——”
破碎到难以拼凑出完整字音，只有无尽的恨驱使着它们朝着人群游去。
戴着氧气罩的人焦急说着：“快点找到法阵，不然这些被夺走宝物的异变人鱼会杀了我们的。”
他们手握鱼叉，朝着攻击靠近的人鱼直直插去，意外的这些人鱼并没有任何反抗的动作，只是飞蛾扑火般不断朝着中心的几名人类涌去。
直到鱼叉穿进它们空荡荡的胸膛，人鱼缓缓闭上了双眼，化为黑色的泡沫消融于海洋间。
攻击的选手还在嘲笑着：“这些人鱼就是笨，连反抗都做不到，就是数量太多，要是在这里消耗太多氧气，死在这里就糟了。”
“导演说只要我们找到阵法，把新一批的人鱼带回游轮，就可以跟着他们一起回里欧了。”
“光是想想32名VIP为我们准备的谢礼，我就想快点回去。”
“谢礼哪有人鱼的珍珠值钱，不如等会儿多骗几个人鱼，多拿几颗珍珠。”
“不要贪心，导演说了，在海里拿几个宝物都没关系，但一旦离开海洋，就会被人鱼察觉，如果身上不止一个宝物一定会引起人鱼的怀疑。”
“好吧，真是遗憾。”
几人商讨完便四散开来，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开，原本聚集的人鱼也随着人群分散，朝着离他们最近的人类追过去，又在下一秒被鱼叉戳穿身体，化为泡沫。
“噗嗤——”
利器进入心脏的声音近在咫尺，就像是姜戚亲手将鱼叉捅入他们的心口。
姜戚明白眼前的场景是一场教程，教会进入的选手他们应该干什么。
只是这种教程，在他看来就是一场闹剧。
丧失理智的人鱼毫无目的地追逐着人类，和被剥夺身体的他别无二致，而促使这一切发生的原因，仅仅是因为这是蜃楼的设定。
那些存在于美好童话故事里的人鱼，在这个该死的副本里，注定成为毫无意义的牺牲品。
姜戚感觉自己耳垂灼热，一道红光化作龙影从自己眼前闪过，下一秒，他看到了自己手中的鱼叉。
人鱼直直朝着鱼叉冲来，姜戚收回手以免伤到对方。
他进入了谁的身体？
眼前还残留着红光，姜戚记得刚刚一瞬间他对整个场景有瞬间的把控感，随后他就进入了这具不属于他的身体。
“现在是什么情况？”姜戚还没来得及搞清楚，没有被攻击的人鱼已经拖住他的双臂，牵引着他向上游去。
“救他救他。”
“他快要淹死了。”
姜戚感知到触碰的人鱼脑中的想法，跟刚刚恍惚听到的声音是同一批，但意思却完全不同。
现在的想法和人鱼的行为对上线，姜戚眸色微沉，所以这些人鱼追赶他们并非为了抢回宝物，而是以为海底的人类溺水，想要救他们。
这样的认识让姜戚更加难受，觉得这个副本前所未有的恶心。
【系统678正在登录中，检查到玩家姜戚已经找回主线剧情。】
【目前系统副本处于bug阶段，已经与蜃楼系统失去联系，现颁布紧急任务：唤醒100名玩家意识，重启大屏幕实现副本与蜃楼连接。】
【请玩家姜戚将你认为的玩家输入屏幕中，可尝试次数还剩100/100。】
【输入之后的玩家将会与姜戚处于同个世界意识，共享任务。】
[678？我的系统不是679吗？]
【系统678不明白你的意思，不过你还是可以叫我66、77或者88，但不能叫我99。】
明明都是系统，姜戚应该同样对后来的678保持警惕才对，然而从它出现到现在，姜戚却没有任何的违和感。
姜戚猜到了，或许之前那个自称为679的是伪装系统。
[8这个数字挺好的。]
【那玩家姜戚可以叫我88。】
[不了，谢谢。]
姜戚先将几名之前认定的玩家输了进去，在他提交之后，姜戚注意到水中的几名选手也停下了动作，随后他们像是意识到什么般朝着姜戚的位置看过来。
其中有人试图挣脱一直想要拯救他的人鱼，几番挣扎发现挣脱不开后，指了指姜戚的位置，人鱼竟然直接将它他提到姜戚的面前。
“我是卞厦。”顶着陌生人脸的选手说，“我刚刚接到了任务，所以我们现在怎么离开这里？”
“我！我是优特！”另一个被提过来的选手叫喊着，“这些人鱼不是要攻击我们吗？为什么系统让我停止攻击？”
“你先别说话，让我问。”卞厦说，“我的记忆发生了变化，我……好像被困在副本里有段时间了。”
“副本的确有问题，它篡改了系统对玩家的认知，而且为了防止玩家聚集后采取强制联系措施，让所有人都失去了记忆，认定只有一名玩”
优特惊讶：“原来是这样，我说为什么系统总是提醒我只有一名玩家，等等……你是谁？”
姜戚大概猜测出眼前说话的人是陶梦琦：“现在是谁不重要，既然你们已经找回了记忆，我们应该按照系统指示先离开这里。”
选手几乎在找回了记忆后，都靠着系统指示聚集在了一起，只有一人……
姜戚看向还朝着某处方向锲而不舍游去，却被人鱼反复控制的选手，他抬抬手指向了那人。
人鱼有些犹豫，因为只有那名选手还在用鱼叉伤害其他人鱼，而且那边的情况并不如他们这边平和。
被反复伤害的人鱼伸出了尖利的指甲，试图毁坏那把锋利的鱼叉，海水中混杂着淡淡的血腥味。
“我要过去。”姜戚再次提出要求，人鱼看了眼，犹豫一会儿还是带着他们朝那边去了。
优特说：“这些人鱼好像并不是胡乱攻击。”
“野兽能依靠直觉判断杀意。”姜戚说，“察觉到我们没有恶意后，人鱼也不会再进行攻击。”
“我刚刚听到32名VIP观众，他们的数字是不是说错了？”
“或许不是说错，是我们回到了过去。”
“我好像听说过，不能改变过去的事，不然就没办法再回到原来一样的时间。”
“可是他们现在，是要伤害人鱼找法阵吧……”
姜戚眸色微沉：“伤害人鱼不是必需的，你们先试试能不能回到海面，我过去找人。”
随着678的到来，姜戚原本被副本蒙上的意识和记忆似乎也在回归。
人鱼已经带着姜戚来到了最后一人面前，姜戚先是握住了鱼叉，抢过武器丢出去后，一把抓住对方攻击的手腕，控制住他的两只手。
“放开我，你疯了吗？”那人叫喊着，“不放开我，我们都会死！”
“宋斯，你冷静点。”
在姜戚叫他名字的一刹那，那名选手明显动作停滞，他不敢置信扭头：“过去的人，为什么会知道现在我的名字？”
“我是姜戚。”姜戚问，“你是接到什么新任务了吗？”
宋斯扭过头，继续挣扎：“现在不是说闲话的时候，再不跑这些鱼尸会杀了我们的！”
“你不继续杀它们的话，它们是不会杀你的。”姜戚说。
“不可能。”宋斯说，“那群人说过，它们一定会……”
宋斯话说到一半，却见原本还准备挠他的人鱼，突然托举住他的手臂。
其余几名选手也在讲清楚情况后聚集了过来，卞厦说：“人鱼没办法带我们上去。”
“那就只能找法阵了。”姜戚看向人鱼，“你能送我们过去吗？”
宋斯皱眉：“直接这么说，它们听得懂吗？”
不等宋斯质疑，几条人鱼就开始行动起来，它们朝着海底某处方向而去，优特有些惊慌：“它们真的是在带我们找法阵吗？”
“不可能！”宋斯说，“它们一旦靠近法阵就会被杀死，根本不可能带我们过去！”
“盲目相信人鱼，你们会付出代价的！”
姜戚问：“关于人鱼和法阵你还知道什么？”
“我不清楚你们怎么会有意识，但是这些人鱼不可信。”宋斯还在试图挣脱，到最后只能增加到两条人鱼才控制住他。
人鱼带着他们朝下方游去，周围的光线逐渐黯淡，罩中的氧气也逐渐变得稀薄，甚至出现被挤压后的头晕。
宋斯最先反应过来：“我早说了，鱼尸不可信。”
“等氧气耗尽，我们就会淹死在这里，和过去的人一起！”
宋斯的话引起了玩家的恐慌，不过比起一名没有身份的NPC，他们还是选择了最中心的姜戚。
卞厦问：“怎么办？”
“跟着它们。”姜戚因为宋斯的这些话，面色阴沉，“鱼尸、法阵……宋斯，我希望你只是因为拿到了过去之人的宝物，才会这么熟练称呼。”
“以及，如果你再这么叫它们，我保证在氧气消耗光前，我会先一步取下你的氧气罩。”
宋斯不敢说话了，与此同时人鱼也带他们穿过一片海草中，漂浮的海草下是一块平地，地上是灰黑色的粉末绘制而成的法阵，和他之前在运动场见过的完全一样。
“太好了，我们应该站在上面就可以走了吧？”
几名选手纷纷站入圆圈中，姜戚注意到宋斯没有动静：“怎么了？”
“这不是我们要找的法阵。”宋斯说，“而且这个法阵已经被使用过了。”
“不是这个？那我们要什么法阵才能出去？”
“这个NPC还什么都不说！艹，我们现在出不去副本，不会真的死在这里吧？”
“拔了他的氧气罩！我不信他真能忍住什么都不说！”
宋斯听着他们的话语，面色平静说：“你们会死，我不会，我身上有人鱼的宝物，不会死在海洋中，无非就是从头来过。”
“宝物！那我们就抢了你的宝物！”
“这是过去，你们抢不走的。”
“所以你准备看我们死？”姜戚平静望着他，“这就是你刚刚说的代价。”
宋斯抬头：“我也没办法，我们要找的是传送去人鱼岛的法阵，但这个只能传送到过去。”
“使用过的法阵再次使用会有什么影响？”
“我不清楚。”宋斯说，“但是他提前警告过我，最好别这么做。”
“他指的是导演？”
“嗯。”宋斯应了声。
卞厦明白了：“那个导演给了你什么承诺？”
宋斯笑笑：“什么也没给。”
“不可能，你的序号明明不是最后一个，但是你最后一个进入导演什么都没说，而且就是从你进来后法阵才开始变化的吧……你们之前绝对有什么！”
宋斯说：“如果非要给的话，可能是给了我一条命吧，之前那些关于人鱼的话……抱歉，我今天接收了一天关于人鱼的消息，可能有些没反应过来。”
所有人里，宋斯只看向了姜戚，跟他认真解释了：“谢谢你早上给我的消息，我才能选择跟他谈判，而不是直接被吃掉。”
“他本来让你做什么？”此时此刻无需多言，姜戚已经明白之前究竟发生过什么。
宋斯说：“让法阵正常运行，这样回忆结束后你们就会成为那些人的复制品。”
“那你呢？”姜戚问，“法阵结束后，你会变成什么？”
“我当然活着。”宋斯浅笑，“我们之间的情谊也只够交换这点信息了，你不用假意关心我，我是不会告诉你更多的事情的。”
姜戚不清楚宋斯的话有几分真假，不过现在也不是闲聊的恰当时间。
他的目光重新投在法阵之上：“重启过去的法阵，以过去回到过去是我们唯一的办法。”
“进去吧。”一直保持沉默的选手看向姜戚，“重启法阵。”
姜戚认出这个人是游绥，对方从重新拥有记忆后就一直保持沉默，这种状态也很不对劲。
游绥似乎没注意到姜戚探究的目光，而是对着众人说：“万一调动法阵出问题，我可以利用道具回溯时间。”
“回溯时间，这种道具不常见。”陶梦琦看向他，“你真的是游绥？”
“嗯。”
陶梦琦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奇怪，游绥也没多言，先行走到了圆圈中。
或许是因为游绥在玩家中处于带头作用，其余玩家也没再质疑，纷纷站了进去，最后站在外圈的宋斯也被迫站了进去。
脚底下的法阵色泽依旧黯淡，宋斯说：“用过的法阵不能再被使用。”
“不能用的话，我们还是先出去吧。”有玩家想抬脚走出去，结果下一秒就浑身脱力坐在地上，与此同时法阵中的其他人也受到了禁锢。
姜戚浑身无力，也跟着众人一起跌坐在地面。
“法阵，法阵有问题。”
“这些人鱼想杀了我们。”
被指责的人鱼却只是在一旁摆了摆尾巴，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姜戚看向人鱼问：“你们有什么办法可以启动这个法阵吗？”
宋斯：“你疯了？法阵是用人鱼的鳞片和尸体做成的，你怎么会觉得这群鱼……人鱼能帮你！”
不止宋斯，哪怕是其余的玩家和他所想也差不多。
在恢复记忆后，他们对副本的故事有了基本认识，这就是一个贪婪的人类欺骗利用人鱼的故事，哪怕故事中的人鱼再善良，也不可能在死去后还无私奉献。
尽管这些人鱼并没有伤害他们，但是这些黑色的雾气老玩家都很清楚，这是副本中的怨气，也是故事中最不受控制的部分，只要黑雾出现，玩家必定迎来BE结局。
之前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鱼状态不对劲，却还是没有迎来BE结局，结果走到这一步才明白，原来是因为他们还没走到必经结局。
大家不清楚姜戚是谁，只是因为共享任务后将他视为领头羊，毕竟连游神都没有提出异议。
可是现在，他们发现姜戚或许只是个天真的新手，不然他怎么会三番四次对着副本的boss求助。
就在所有人都开始绝望等死的时候，周围的人鱼也开始再次发出“沙沙”声。
像是硬壳纸摩擦在水泥地面，干燥又尖锐。
很难有人会把这样的声音与海中的人鱼联系在一起。
从歌声中，他们只能听到无尽的绝望。
已经没了外形的人鱼开始重新漂浮在法阵上方，一片片焦黑的鳞片簌簌落下，正好覆盖在法阵上，原本正要骂人的选手，声音也卡在喉咙中。
“他们这是在用自己的鳞片帮我们修复法阵吗？”
“不是吧，人鱼不会做到这么有求必应吧？”
就在众人还在不敢置信时，鳞片已经填补了残缺法阵，那些鳞片被无形的力量捻成粉末，漆黑的粉末随着海洋中人鱼的身姿微微颤动着，下一秒焦黑的粉末下散发出了淡淡荧光。
然而或许是因为此刻的人鱼已经丧失了美丽的外形，他们的鳞片并没有促使法阵重启。
意识到这点的人鱼开始吟唱的声音也越来越大，然而他们的声带早已被扯坏，无尽放大也只如锈刀锯木。
法阵中的玩家似是被人鱼的歌声影响，只觉得全身都在被用力撕扯，几乎快到极限。
姜戚的身体蜷缩在一起，他不由在想，人鱼绝歌应当不是那些富商所追求的奇迹。
毕竟人鱼绝歌的绝，是绝望的绝。
【恭喜玩家姜戚找出bug之一，人鱼绝歌是绝望的，请找出副本正确名字用以纠正剧情。】
姜戚想到了跟泊鹿说的话，如果不是“人鱼绝歌”，那么就只能是……
[人鱼赞歌。]
【回答正确，副本剧情纠正回归30%，法阵重新启动。】
与此同时黑色鳞粉被点燃，赤色火焰照红了整个法阵，视线被剥离的感觉再次出现，等白光消失，他们发现自己正身处在电影院中，而荧幕上播放的是另外十个人的故事。
十名外貌艳丽的男女乘坐快艇前往一处平坦的礁石，他们似有目的性地，在抵达后就开始双手合十朝着海面许愿。
他们念叨的内容听不真切，但可以看到随着他们的许愿，海面上开始浮现光点。
浪花无风自起，几个金发碧眼的人鱼从水下冒出，伴随着光点唱起了动听的歌曲。
几名选手察觉到人鱼到来，睁开眼睛。
在见到人鱼的面容后，都不约而同面露惊讶，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
不知是谁先开口：“美丽的人鱼啊，我们都是慕名前来观赏赞歌的人，请问你们能随我们一起前往人鱼号，让更多的人类欣赏你们的歌声吗？”
人鱼们还在犹豫，礁石上人类已经蹲下，朝着它们伸出了双手。
诚恳的举动打动了人鱼，它们纷纷搭上了手上了岸，美丽的鱼尾变为纤细的长腿，浑身裹着洁白的衣裙，格外圣洁。
只是这些人鱼并没有适应自己的双腿，站在陆地没两秒又软趴趴坐了下来。
漂亮的人类见状连忙伸手搀扶他们说：“没关系的，我会做你的双腿，带你去游轮上。”
尽管人鱼没有说一句话，但是姜戚可以感觉到人鱼很开心，甚至在感慨善良的人类。
之后的一切都顺理成章，漂亮的人鱼在游轮上感受着新鲜的事物，被导演和VIP观众簇拥着欣赏动听的歌喉。
一曲结束，红酒穿喉。
鲜红的液体混合着暴风雨浸湿了游轮甲板，玻璃碎片扎进它们刚刚长出的脆弱双足，胸口被剖开，淡粉色的珍珠被善良的人类取出。
“又是淡粉色。”人类嫌弃道，“怎么不是红色？”
十颗珍珠被取出后，无一例外全都是淡粉色，一开始是红色的，也因为雨水冲刷后才显现出它只有淡淡的粉色。
这些人为了找颗红色的珍珠，有目的地引导人鱼上岸。
画面中的几人在限期过后，直接将珍珠吞进了肚子里，转身准备跳入海域，却见另一人走过来，用匕首划破了人鱼的脖颈，反复切割了几下责备道：“我之前就告诉你们，第一步先划破脖子，不能让他们发出声音告诉其他的人。”
吞下珍珠的选手咯咯笑着：“反正都要离开了，告诉后我们肯定也里欧了。”
“何必这么敏感呢？”
“斯瑞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