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游绥也洗漱回来，就见姜戚还坐在床边：“怎么了？是还缺了什么吗？”
姜戚摇摇头：“我习惯睡右边，所以……”说着他招了招手。
游绥见状走过去，神情还有些不解：“一个人睡没有左右……”
话音未落，姜戚已经双手环上他的腰，身体向后一倒。
游绥本可以站稳，但他担心自己的动作会扭伤对方，只能顺着对方的力道前倾，只有在身体快贴上床时，才伸出手抵住床垫，以免压到他。
雏菊的方向近在鼻尖，姜戚觉得气味很是熟悉，主动将脸朝前贴近了点。
游绥感受到贴在自己胸口的头，脸瞬间涨红，不知如何是好：“怎、怎么了？”
姜戚埋了进去，声音很闷：“离你近点，我可能会更快想起之前的事，所以今晚一起睡吧。”
姜戚不是第一次邀请游绥一起入睡，可是今时不同往日，游绥的心绪早和当初不同。
更何况姜戚现在根本不记得两人的事，游绥现在要是答应，和趁人之危毫无区别：“不……”
“右边贴墙，有点冷，你先睡过去帮我抵着点。”
姜戚补充的理由听上去有些道理，游绥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了。
就在他愣神的工夫，姜戚已经抱着他一同在床上翻身，游绥背靠白墙，冰凉的触感相触脊背，身体猛然绷紧。
姜戚面对他躺着，眼中含笑：“我没说谎吧？”
“嗯。”游绥剩下的话堵在喉间，最后还是没说出另一种解决方法。
“现在不冷也不硬了，睡吧。”姜戚说完就把头靠在他胸口，直接闭眼。
不过几秒，绵长地呼吸传来——他睡着了。
游绥看着远处还未熄灭的煤灯，感受着胸口温柔的呼吸，一动不动。
不知煤灯烧过了多久，直到灯芯熄灭，床榻才传来一声长叹：“这样的相处不知道还能有多久。”
*
第二日，二人收拾整齐后先是去了趟树林，打了些猎物回来才去找的村长。
村长看着提着山鸡出现的二人，神情古怪：“你们今日来做什么？”
姜戚把打到的野味放到村长的厨房角落，从一旁拿出两个矮凳，招呼着游绥坐下后，才谄媚笑道：“当然是来感谢村长您了。”
看着对方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宛若在自己家一样，村长没忍住嘴角抽了抽：“感谢？”
姜戚诚挚点头：“是啊，要不是村长您当初的提醒，说不定我现在还在花之城被幻象迷惑，哦不，说不定我已经被吃了！”
村长来了兴趣：“为什么说你被吃了？”
“我昨天想了很久才明白的，你说那群蛇人为什么要收留我一个男人呢？要知道我在城里可是一个男的都没见着，总不可能只因为我是长头发，就片面认定我的性别吧？”姜戚瞪大眼睛，双手握拳捶在门上，“那些人可是妖怪，是蛇人！哪可能这么简单！”
木门被敲得吱吱作响，村长劝说：“别捶门……说不定她们就是如此片面呢？毕竟……”
“不可能！”姜戚义愤填膺，又捶了两下门，“那可是妖怪！村长你身为普通人都能看出来的事，她们怎么会看不出来，这些蛇人一定是在迷惑我，目的就是让我对她们丧失戒备心，到时候好吃了我！”
木门上方被捶落一层灰，村长忍不住扶额：“蛇人确实阴险狡诈，你的想法不是没可能，只是这木门脆弱，而且你也被游小子救回来了，没必要把气撒在上面。”
姜戚才意识到自己动作不妥，连忙收手，堪堪笑道：“不好意思，我也是太气愤了，总之要不是村长你的提醒，我也不会起疑，村长此举算是救了我大命，所以我一定要好好感谢你。”
村长摇摇头：“感谢倒不必了，等黑袍缝好，你配合我按照计划做就好了。”
听到这句话，姜戚脸色变得犹疑：“我也很想尽一片绵薄之力，可是……”
“可是什么？”村长脸色凝重，“你难不成反悔了？”
姜戚正义凛然：“我怎么会反悔，那群蛇人不仅给我洗脑，还想吃了我，她们是我的敌人！我这个人睚眦必报，一定会报复回来的。”
眼前的姜戚比起昨日更加配合，只是情绪看起来也激动了很多，想必就是因为他那些脑补的仇恨，让姜戚无法忍受。
虽然姜戚情绪多变，但现在的情况对他们来说是件好事。
村长想到这些，神色又缓和了些：“那是什么原因？”
“我只是觉得我们只是一群普通人，而且我也没什么珠子，这次回去，要是还没开门就先被发现了该怎么办？”
“这个你不用担心，那些蛇人识人片面，到时候我再给你颗珠子，她们绝对不会猜出你是谁。”
姜戚瞪大眼睛：“珠子？就是大家都有的那种？”
“嗯，有了珠子的保护，她们应该不会难为你。”
“可是那些蛇人之前就知晓我的身份，难不成我带着珠子进去就不会被怀疑吗？”
村长点头：“当你戴着珠子进去后，在她们眼中你就不再是之前逃出的人，而是另一人。”
“让那些蛇人不攻击你很简单，但是想要无障碍进城需要获得城中认可。”村长盘腿坐在炕上，徐徐解释，“她们之前能将你带进城，也是获得了城门的允许，城门的允许与蛇人的允许无关。”
这个说法根本说不通，如果那群蛇人之前知晓姜戚是男人，哪怕是作为储备粮，也不会把他带回去，因为城门的允许与蛇人无关。
唯一的可能是蛇人真把姜戚当成了女人带回去照顾，而城门也认可了他的身份。
双重肯定让她们彻底相信姜戚的身份，视为同伴的情况下，蛇人更不可能伤害他。
还有为什么城门会允许姜戚进入，必定不可能是女性的原因，不然他根本无法进去。
然而这些事，村长不说，姜戚自然不可能点破，他就像个傻子一样，张大嘴巴发出长音：“啊——原来如此，那珠子是什么？我需要做些什么才能获得它呢？”
“你不需要做什么。”村长沉声说，“珠子现在还在净化，等进化仪式完成我会把它交给你，到时候你的黑袍修复得也差不多了，之后按照计划进行即可。”
姜戚还是有些犹疑：“可是我就这么拿着珠子，不会有问题吗，我不需要跟珠子进行磨合或者把它塞进我的身体里？”
村长说：“不需要，你什么都不需要做，按照我说的即可。”
“啊，可是、可是……”姜戚的神情变得非常焦虑，手又开始下意识锤击门板，“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万一没染上气息怎么办？净化后的珠子和蛇人身体刚取出来的是一样的吗？”
姜戚手中的力度越来越重，随后将村长听到门发出明显的“咔嚓”响声。
他额角一跳，咬紧牙关：“你先别敲了。”
然而姜戚沉浸在自己的焦虑情绪中，无法听到外界的声音。
村长劝说几遍之后，发现对方毫无反应，门上方也跟着出现了一道明显的裂缝，连忙开口：“你要是想先拿珠子也可以。”
“真的吗？太好了！”姜戚似是才回过神来，捶门的手也收了回来。
对方的反应很快，村长差点以为姜戚前来是不是就是为了要这颗珠子，然而还没等村长说些什么，就与姜戚目光相对，对方的眼角已经湿润：“……”看上去倒是很真诚。
村长清了清嗓子说：“明天你再来找我吧，我需要去庙里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已经进化完成的珠子。”
“为什么？今天不行吗？”姜戚说着，眼中又有欲哭趋势。
村长连忙说：“今天可以，但就算有合适的珠子，也得等一夜才可以，我需要先去摘花献神。”
“我也可以跟着一起去摘。”姜戚说，“我的珠子，自己出力应该会更有效吧？”
“不会……不过之前也没有其他人帮过忙，你说得也有可能。”村长再次被姜戚的目光堵回，准确来说是被对方情绪激动抬起的那只手，改变了方向。
姜戚听到回应笑容晏晏，连忙起身：“那我们是现在出发吗？我已经没什么事了，随时可以走。”
“你可以跟着去，但是游小子不行。”村长看到游绥跟着站起，就明白了对方的意图，“神庙不允许出现太多的人，本来我也不应该带你过去，但因为你情况特殊，神明或许能接受你的出现，但他不行。”
游绥拧紧眉头：“我不进去，就守在门口。”
村长顿了顿，没有说此法是否可行，而是反问：“为什么要跟过去？”
“我不信任他。”游绥说，“我跟他打过两架，万一他想在神庙动手逃走，我也可以帮忙。”
“我怎么会做那种事，而且我们昨晚都一起睡觉了，我有没有攻击性你还看不出来吗？”
姜戚说这些话时极其委屈，村长却在听到这些话时，有些犹豫。
他刚刚的决定确实有些冲动了。
哪怕姜戚真是男子，但是对方也是在花之城被洗过脑的，说不定所谓的拿珠子只是表象，其实是想到庙里把所有的珠子都抢回去。
村长：“那些珠子就算全部拿走，也没办法回到蛇人的身上。”
姜戚面露疑惑：“嗯？回到那些蛇人的身上做什么，不是给我用吗？”
村长细长的眼睛微眯：“若只需要一颗珠子，你为何执着于要去神庙？”
“因为我想献花，虽然我对世界的常识记不清楚了，但是供奉神明总是没错的，难不成村长你又要反悔了？不行的，如果连神明都见不到，我没办法相信这个计划……”说着姜戚神情再次扭曲了起来，抬手啃起自己的指甲。
眼前的人不知道是否因为被蛇人洗脑，所以情绪变得偏激，但凡有一点情绪波动都会做出极端的行为。
村长还没说什么，游绥先行开口：“让他去吧，他要是不安也不利于我们的计划，中间万一出现什么问题，我及时制止就行。”
村长看了看两人，游绥和姜戚离得甚远，可以看出两人虽然住在同一间房，但是一晚上过去关系并没有缓和。
而且游绥是村长从小看到大的人物，对方一直独来独往，应该没什么可能认识眼前的人。
村长：“好吧，那到时候你就守在门外。”
“好，这样就可以了，我不会乱跑也不会乱来的。”姜戚嘻嘻笑了两声，沉闷的敲门声和啃咬声终于消失，村长缓缓闭上眼，呼出一口气。
真是头疼。
在说了一遍神庙禁忌之后，村长就也没办法再和他们共处一室，只想着快点结束，快点离开。
于是在收拾了一些东西后，村长就背着包裹，带着二人一起出村朝外走去。
往西边走了半个山头，姜戚就看到了远处鲜红耀眼的玫瑰花海。
几亩大的花海颜色各异，花朵娇艳欲滴，随着微风摇曳，传来浓厚的花香。
姜戚问：“这是养殖的吗？”
“不是，这是自然生长的。”村长语气平静，“也是神明用来保护人类的武器。”
“武器？”
“蛇人惧怕玫瑰，这些玫瑰会钩破她们的伪装，浓郁的花香会让她们迷失自我，只要待得够久也足以致命。”
也就是说这些玫瑰对于花之城的那些人来说，会造成伤害。
姜戚当初就是躺在这片花海中，而她们也是在此救了自己。
无亲无故，只是因为她们觉得他是女性，拥有“漂亮的宝珠”。
“不过我们也不能过多接触玫瑰，不然会被认为不敬神明。”村长说着从口袋中掏出几块布料，折叠了几番，靠近了离得最近的玫瑰。
布料包裹住底部的根茎，随后就见村长左右扭动的手腕，枝条鲜嫩的玫瑰便被折了下来。
折下之后，他迅速丢进了背篓中：“再折十九朵就行了。”
“我来吧。”姜戚主动请缨，“挑选玫瑰需要注意些什么吗？比如需要最漂亮的花朵或者什么颜色？”
村长把剩下的布料丢给他：“不用，随便折几朵，有花就行。”
姜戚一边折着布料，一边疑惑：“不用吗？不是说会不敬神明？”
“那位神也是位女性……”村长思虑了一会儿说，神情看起来不是很愉悦，“总之有花就行。”
女性神明……
姜戚开始思索这个细节中女性所处的地位究竟是什么，之前让美杜莎成为蛇人的神明似乎也是女性。
可如果是女性，为什么会责备同样身为女性，而且还是受害者的美杜莎？
游绥在姜戚出神时，从他手中扯出几块布，跟着一起 “节省时间，我跟着一起摘。”
姜戚才回神，跟着点头：“好。”
村长也觉得游绥说得有道理：“那我也跟着摘几朵。”
“不用，村长，这种事怎么能劳烦你动手呢。”姜戚这才反应过来，顺便把游绥手动的布也抢了回来，“毕竟是我的珠子，我自己来才能体现真诚。”
村长想说不必这样，但是他担心自己说点什么，对方的情绪会再次激动。
想了想，还是摆摆手说：“随你，你加快速度就好。”
“没问题。”姜戚笑答后，视线就落在了整片花海中。
今日阳光明媚，玫瑰花上还有蝴蝶停留，光线落在玫瑰和动物上，给整片花海笼上一层神光。
姜戚学着村长之前的动作，用布裹好后，手腕左右扭动。
纤嫩的花枝随着动作在阳光下左右摆动，拧了几下花却依旧没下来，动作看上去却没有半点异常。
村长见他一直拧不下来，忍不住开口：“要用力拧，左右晃是没有用的，是拧枝条又不是花瓣。”
姜戚一边答应，一边调整着动作，好一会儿才把第一朵玫瑰拧下来。
然而对方似乎仍然没掌握方法，之后的几朵玫瑰也是以同样的方法，与其说是摘下，不如说是依靠蛮力，最后的几朵玫瑰不堪折磨自己断开。
村长有些看不下去了，然而还没等靠近，一旁的游绥就劝说：“让他去吧，如果不让他自己摘，估计又会发疯。”
村长听到对方的形容，迈出的脚步收了回来。
游绥这么贴切的形容让他有点好奇：“他……昨晚回去也有发……咳，今天这样的异常吗？”
想了想，村长还是换了个委婉的词。
不过游绥显然不怎么在意，他淡淡嗯了声：“他想起自己是男人后，就说自己想明白那些蛇人的目的了，以及明白你为什么要瞒着他，就是怕他知道会发疯……然后他一边感叹你的用心良苦，一边捶烂了我的桌子。”
村长脑中不由浮现出画面，他又想起自己那扇出现裂缝的门，眼中带上少见的同情：“你也辛苦了。”
“为落日村做事不算辛苦。”游绥紧盯姜戚，语气平静，“他现在确实成了我们阵营的人，只是他情绪不稳定，如果不看着点，说不定对方会在神庙里失控……总之看着点比较好。”
村长听到这句话，神情也跟着凝重，视线落在了依旧在执着摘花的姜戚身上。
“是啊……”他声音低沉，眼中情绪不明，“他像个定时炸弹，不过用来开门还是很不错的，至于之后的事情，能不让他参与就不参与。”
游绥转头看向他：“他必定会在城中，开门后也肯定会跟我们在一起，怎么可能不参与。”
村长似乎没注意到游绥的视线，声音越来越低，似乎在跟着思考：“是啊，怎样才能让他不参与呢？”
他的眼神中有着毫不掩饰的算计和杀意，而这些情绪也全部落入游绥眼中。
游绥：“……”他眸色中同样闪过一丝寒意，不过很快就收敛起来。
花海边的姜戚努力了好久，终于摘完了剩下的花，他背着一箩筐花朝着树荫下的二人走来：“摘完了，我们走吧。”
村长看着头顶被云朵遮蔽的太阳，按照原计划，现在他应该已经到了神庙。
他扯出一丝勉强的笑意：“摘完了就走吧。”
“好。”还未等姜戚把剩下的布料递回给村长，周围突然弥漫出粉色的雾气。
村长脸色一变：“是蛇人。”
姜戚疑惑：“不是说她们惧怕玫瑰海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游绥：“或许只是路过。”
“不可能，蛇人会尽可能避免进入玫瑰海，总之现在先避开她们，不要起正面冲突。”村长抽了抽鼻子，先行爬上树上。
姜戚二人也跟着一起爬上树，而就在他们上树后两三分钟，就看到粉雾中出现的身影。
三四道黑影在雾气中行走，被黑袍笼罩的身躯下拖着长长的蛇尾，再往上她们的眼睛……
姜戚还未看清，眼睛就被蒙上一条黑纱，游绥的声音出现在耳畔：“不能直视。”
低沉轻缓的声音让他有瞬间耳热，不过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黑纱夺走。
蒙上黑纱的眼睛并没有夺走他的视野，只是光线暗淡了些，原本的粉雾也变为了黑雾。
而那四条蛇影的眼睛也像是被打上了马赛克一样看不清楚，被黑袍笼罩的头部中却冒出无数的蛇。
那些小蛇像是她们的头发一样，趴伏在她们的肩膀。
还有她们的锁骨正中间有着一颗圆润的，拇指大小的光球。
等她们走到树下，姜戚才看清楚光球是颗宝石样的东西。
只是这个东西……怎么那么像他的项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