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冬,11月2日,喜欢晏温的第1456天,听见他说讨厌我。——陈柏言】

  一阵天旋地转后,晏温猛地惊醒,脑袋昏沉吃痛,他闭上眼睛缓了一会儿,才站了起来,由于平衡失调,差点摔了个屁股墩。

  他趴在玻璃箱内壁,用圆溜溜的大眼睛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环境,所有的物品都放大了近百倍,但也能辨出书桌、床、衣柜……是一间卧室,而他就像世界地图上的一只蚂蚁。

  晏温低头瞧着自己不能握成拳的短小爪子和雪白绒绒的毛,陷入了沉思。他去参加高中同学兼多年暗恋对象陈柏言的葬礼,回家途中遭遇山体滑坡,车子撞上了路边护栏,之后他就失去了意识。

  所以,他这是穿越了?

  晏温坐在造景花草上思索了片刻,视线最后定在了一面落地镜上。他手脚并用地从玻璃箱里爬了出去,正在桌子边缘试探能不能滑下去时,卧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晏温瞬间就不动了,假装自己是个摆设。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陈柏言是进来拿书包的,他刚转身准备去上学,脚步突然顿住了,又转了回来。

  他凝视着桌子上掩耳盗铃的小仓鼠,蓬蓬的一团,皱了皱眉,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捏起它的后颈,将它重新放进玻璃箱里,为了防止它跑出来,还别有用心地盖上盖子,只留下一道透气的小缝。

  晏温在被逮住的过程中看清了来人清俊的面容,目光又移到对方整洁的校服上,胸前别着一块铭牌,上面刻着——高三理(八)班,陈柏言。

  呼吸顿时滞住了。

  自从高中毕业后,他鲜少有见到陈柏言的机会,也没有联系方式,只能从些许朋友的只言片语中得知陈柏言的生活现状,对陈柏言的印象还停留在沉默寡言和愈发成熟稳重上。

  晏温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又被困在了箱子里,挥舞爪子对着箱子拳打脚踢了一番,陈柏言也没再回头,干脆利落地关上了房门。

  “陈柏言你大爷的,老子好不容易爬出来的!”

  晏温嚷嚷着,一开口才发现原来自己会说话。

  这配置还不错,至少不是吱灡笙吱吱。

  晏温郁闷地托了托腮,耳朵啪嗒下来,卷曲起身体坐着发呆。

  过了一会儿,他揪了一撮自己的毛。

  “嘶。”

  痛的,不是在做梦。

  所以他真的回到了七年前。

  晏温人虽然暴躁,但心态比较好,容易随遇而安,他慢悠悠地踩着透明跑盘,思绪逐渐飞远。

  七年后的陈柏言好像是意外去世的,他的家人没有公布具体原因,只发了死讯。当时晏温哀悼完要离开墓园时,陈柏言的妈妈把陈柏言的日记本交给了他,里面还夹着一封从未寄出去的情书。

  要不是他以前抄过陈柏言的作业,熟悉陈柏言的字迹,是绝对不可能相信陈柏言会喜欢他的。

  一个乖乖三好学生,一个怼天干地的(伪)校霸。

  最近的距离就是贴在公告栏上的表彰通知和全校批评通知。

  但现在,他既然穿越到了过去,是不是意味着如果他活到了七年后,就有可能改变陈柏言死亡的结局,还有……他和陈柏言的结局?

  晏温至今说不出自己对陈柏言有着什么样的感情,很难用言语去概括。陈柏言是他年少轻狂时的情窦初开,藏在心里无人知晓,自己后知后觉时已经深入心底,难以拔出。后来时光变迁,陈柏言像一张照片,渐渐地在他的生活中褪色,似乎变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但当他看到情书时,心脏却钝痛无比,像是一场迟缓的凌迟,他开始追悔莫及于少年时代的口是心非与逞强好胜。

  晏温跑累了,躺在柔软的刨花木屑上,盯着封顶的盖子看。

  一分钟后,盖子被掀翻了。

  暴力小仓鼠吭哧吭哧地滑到地上,再吭哧吭哧地跑到镜子前,期间啪唧摔了几次,当看到自己是个啥玩意时,人,啊不,鼠都惊呆了。

  晏温照着镜子转了一圈。

  这不是他送给陈柏言的仓鼠吗?

  高二的时候,陈柏言生日那天,天还没亮晏温就溜去了学校,偷偷摸摸地把他养了大半个月的仓鼠放进陈柏言的桌洞里,然后返回家睡觉,结果导致迟到了两节课,被罚抄了两遍校规和两遍班规。

  他从来没有听说过陈柏言有宠物,所以一直以为仓鼠被扔了或者养死了。

  没想到……

  晏温沉默地捏了捏肚子上的肉肉,素食也能吃得膘肥体壮。

  不知道该夸仓鼠体质好,还是夸陈柏言喂得好。

  作为一名知名平面模特,晏温对身材的管理要求极其严格,它撇开脑袋不再看自己惨不忍睹的样子,并且暗自下定决心,以后每天跑盘减肥,不然太影响形象和行动了。

  他环视了卧室一圈,决定先去睡一觉。

  下午,陈柏言放学回家,去橱柜里拿了一包提摩干草,却发现他的仓鼠不翼而飞了。

  陈柏言沉郁了一天的心情突然有了爆发点,他将干草重重地扔在地上,翻箱倒柜找仓鼠,也不见其踪影。

  他绷着脸抿紧唇,掏出了手机,翻到晏温的电话,却犹豫了。

  要不要告诉晏温仓鼠不见了?

  可一想到今天听到的话,一股无力感又将他淹没了,陈柏言坐在椅子上,兀自颓唐着,像被一团阴影笼罩,神情阴郁。

  仓鼠只是晏温不小心丢了,恰好又被他捡到,不想还回去所以带回家的。如果晏温知道仓鼠在他这里,会不会认为他是小偷?

  陈柏言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仓鼠小温睡饱了,舒服地伸展四肢,不小心发出了一声懒懒的“吱”,被陈柏言捕捉到了。

  等晏温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陈柏言提到了半空上,锋锐的眼睛对上了仓鼠无辜的大圆眼。

  如果晏温还是人的话,陈柏言的脸上肯定已经有了拳头的痕迹。

  但他现在只是一只手无寸铁,还没陈柏言巴掌大的仓鼠。

  陈柏言的眼神很深,看不出情绪。

  悬空的感觉不太好,晏温怕陈柏言下一秒就把他摔在地上,疯狂地摆动爪子想要抱住陈柏言的手。

  陈柏言不理会它,走几步把它放到桌子上,从袋子里挑出一根草干递给它。

  晏温看了看草,又看了看陈柏言,有点拿不准他的意思。

  “不吃就扔你出去!”陈柏言陡然提高音量,隐隐有发怒的预兆。

  身为小仓鼠的晏温被吓得浑身一哆嗦,赶紧抓住草啃了起来。

  饿也是真的饿了,他已经一天没进食了。

  晏温边嚼,心里还边骂骂咧咧。

  不过,这草的味道还不错。

  他瞟了眼立在旁边的包装袋,像是在仰望珠穆朗玛峰,视线只好往低处走,袋子底端全是英文,看起来就很高档。

  陈柏言用食指戳了戳仓鼠鼓起的腮帮子,失神地问:“他是比较讨厌同性恋,还是比较讨厌我?”

  晏温吸溜草根的动作停了下来,看向陈柏言。

  陈柏言又给了它一根草。

  晏温接过,心里五味杂陈。

  他记得他和朋友一起聊天时,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恐同和讨厌好学生,陈柏言就是后者一个典型例子。

  不料,这话被陈柏言听去了。

  所以,那份情书直到他死,也没有交给他。

  陈柏言看了一会儿现场吃播,心情好了一点,他拉开抽屉,掏出一本纯黑封面的本子,开始在上面写日记。

  他翻到前一页,划掉“想要他只喜欢我”,又在新的一页上写“不准他讨厌我”。

  晏温打算瞄几眼,刚挪近一步,就被陈柏言用笔扫了出来,气得晏温磨了磨牙。

  他忍不住问:“那你真的喜欢他吗?”